弇山录(26)
“虎贲中郎将。”
付宗明睁开眼,看着顾苏没说话,但顾苏看得出来,他两眼都写满了“你说的是什么”。
顾苏解释道:“实宗山头后面还有另一座山,山的主人是阴和公主,她给起的名字。师兄养的是威风威武两大将军,她说再养就是虎贲中郎将,后边还有屯骑校尉、射声校尉……这些是她父亲身边的武将,阴和公主不喜欢他们,我和师兄只觉得名字威风就听她的了。”
“阴和公主?”付宗明开始学会接受顾苏的朋友,无论身份多么特殊,无论形态多么多样化……
付宗明问道:“既然是公主墓,外界不知道吗?”
“知道的。公主墓在深山,并且十分完整,政府禁止,所以没有被考古队挖开。十多年前有一位老教授去榕镇考察过,之后就再也没有外人来了。”顾苏说道,“不过盗墓贼很多,隔几个月能看见几个,大多有去无回。”
“你没下去过?”付宗明有些好奇。
顾苏摇摇头:“没事到别人墓里去做什么?况且阴和公主是邻居。”
倒也是,付宗明挑着眉,也没哪个正常人会想不开请人去自己墓里坐坐啊。
“那小狗吃什么?”付宗明没养过宠物,以前想养,但带回家里的小动物活不过一周,唯一一只他很喜欢的小白狗也不过活了一个月左右,但那都是琼姨在喂养,不算是他养的,“我没养过,不敢养,养不活。”
“小土狗生命力很顽强的,”顾苏说道,“只要有馒头稀粥,他们也能自己活下来。”
付宗明:“狗不吃肉?”
“吃啊。”顾苏肯定点头,“威风、威武半岁多就开始横行山野了,半山腰的榕镇居民祖坟被它俩包了,以前到处打洞让人头痛的老鼠几年就销声匿迹,居民还给它们送来了一面锦旗。”
“……”付宗明决定拐开话题,他站起身,走到自己桌子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这是我唯一一张和小狗拍的照片。”
顾苏接过照片,那张照片已经很陈旧了,照片上的小孩穿着小衬衫和背带裤,看起来帅气又可爱,像是缩小版的付宗明。他一只手搂着小白狗,对着镜头微笑。
“这是在哪里?”顾苏发现照片里的背景很眼生,并不像是他所看到过的别墅的任何地方。
付宗明凑过去看照片:“这就是我家啊。”
顾苏面露迷茫之色,付宗明指了指照片的一角:“你看,这不就是琼姨经常擦拭的那个花瓶吗?”
是吗?顾苏仔细看着照片,越看越觉得不对,付宗明拍了一下手:“我给忘了!你师父来之前,我们家装修过一次,整个屋子的布局都完全改动了。”
“完全改动了?”顾苏心中感觉到了一丝怪异,“你还有你家装修之前的照片吗?”
“有的,在我家里。这些旧物全部被琼姨收在三楼,可以送我回去的时候给你看。”
下班之后,顾苏迫不及待要和付宗明回去,就连虎贲中郎将也被暂时抛之脑后。
琼姨见顾苏来有些高兴,将旧相册搬出来给他的时候忍不住说了两句:“其实我是真不愿意你离开的……今晚留下来吗?”
顾苏笑笑,接过厚厚的旧相册: “不了,家里还有一张嘴在等我喂,我不能久待。”
琼姨说道:“行,你看,我去给你倒水。”
付宗明一面一面翻看,给顾苏讲他还记得的童年旧事,随着旧照片一张张从眼前经过,他渐渐也入了神,很少说话,只是两人一起看着过去的珍贵记录。
太过久远的记忆一时无法想起,再看这些照片他也觉得十分新鲜,心中渐渐只剩下原来当时他是那个样子的感叹。
顾苏取过一张白纸和笔,偶尔凝视一张照片久一点,在纸上画几笔。
付宗明照片翻完后,只见顾苏面前的白纸上全是杂乱的线条——不,并不是杂乱的,付宗明拿过纸,在顾苏所画的基础上用手指比划了几条缺失的线,他惊讶道:“小苏你空间推理能力这么厉害吗!”
那些在翻看旧照片时所画下的线条,是根据照片中所显示的结构所推理出的平面图,那是还未重新装修之前的别墅的样子。
一楼和二楼很好区分,顾苏迅速甄别照片的场景,判断好方位,然后在纸上绘下简单的线条。但仅凭这有限的照片画出来的图还是有所缺失,顾苏有些急切地将笔塞到付宗明手里:“你刚才画的线,把它在图上画出来。你再看看,我有什么地方画错了,你帮我改一下。”
付宗明虽然有些莫名,但还是照他说的做了。如果顾苏塞一张白纸给他,让他画出图纸来,他还真记不得那么清楚。但此刻顾苏已经绘出雏形,他的脑中十分清晰地形成了当年这所房子的全貌。
在最后一笔落下之后,付宗明放下笔,顾苏将纸拿回来,粗略看了一眼,说道:“我先走了,明天早上我会准时来接你的。”
琼姨与顾苏擦肩而过,顾苏一边急匆匆下楼,一边和琼姨道了别。琼姨和追出来的付宗明对视一眼,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付宗明恢复淡定的模样:“开饭了吗?我肚子早就饿了呢。”
琼姨立刻从顾苏的反常中回到付宗明身上来:“好了好了!我今天还做了小苏爱吃的菜,结果还是没留住……”
“琼姨。”付宗明语气有些沉,他注视着琼姨认真说道,“他早晚会回来的,他可以一直留在这里。”
第十六章
风水堪舆是一门高深的学问,顾苏并不擅长,但原君策一定知道有谁擅长。
接到顾苏电话之后,原君策沉默片刻,便说道:“你来我家吧,我带你去见爷爷。”
顾涟清从房间里探出头来问道:“谁要来?”
“小苏要来。”与紧握着手机的手不同,原君策面上淡定,“他最近在给辜委员的外孙做保镖,遇上些事,不用担心。”
顾涟清拿着锅铲满脸担忧:“怎么可能不担心,怎么说我也带过他两年多……他在外面我也担心,回来我更担心。”
原君策摊开手:“妈妈,我已经尽量在保护他了,可他自己想要知道以前的事情,谁也拦不住的。”
他顿了顿,再次开口:“他总会知道的。”
顾涟清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厨房里,不一会原君策就闻到了糊锅的味道,他习以为常地拿起手机点起了外卖。
外卖到了顾苏还没到,原君策在满盘辣椒堆里择鸡丁,顾涟清叹了口气:“老是点外卖也不行啊,还是早点结婚比较好。”
原君策平静地看着母亲:“您是在说真的吗?”
顾涟清瞬间没了底气:“那好嘛,随你吧……小安好几天没见到你,说想你了,过一段时间带他出去玩吧。”
“行。”原君策满口答应,注视她的眼神柔和下来,将筷尖上夹着的鸡丁放进她的碗里。
晚饭结束后顾苏才姗姗来迟,此时已经近八点——他从付宗明家出来想起虎贲还没喂,料想这一趟必定时间不短,便回家喂了狗才赶来的。
原家的宅子类似于以前家族式建筑群,虽然各房屋独立,但又彼此相通。顾苏从正门进来,走了近十分钟才到原君策的住处,也见到了姑姑顾涟清。
见到多年未见的侄儿,顾涟清的大段深情感言还未出口被原君策给拦截了:“妈,小苏还有要紧事,等他放假了你们再叙旧不迟。”
他说完拉着顾苏往外走,顾苏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连连回头,冲着顾涟清挥手作别。
“别挥了,再挥她可就跟上来了。”原君策淡淡说道。
顾苏收回手:“姑姑近来可好?”
“好。”原君策言简意赅,脚下的步子加快了。
他们需要尽快避免遇上其他人,无论顾涟清和原君策对顾苏是怎样的态度,这个家里的其他人可不见得有这份善心。
那一句问候之后,顾苏再也没有说什么了。对于顾涟清……不,是所有当年的人,他似乎只有在那人站到面前时,才会条件反射一般有所反应,但那是仅流于表面的,根本没有一点情绪波动。
除了……苏羽。
可那个女人正是一切开始的罪魁祸首。
原君策在顾苏回到这里之后便察觉到了,小时候所忽略的事情现在看来尤为扎眼。他依然是关爱顾苏的,但他并不希望顾涟清与顾苏有太多感情。顾苏是一个奇怪的个体,他可以脱离其他血缘亲人,也可以没有朋友,他所记挂的只有四个人:板爷,狄斫,苏羽,现在还有付宗明。
顾涟清不行,她是个柔弱且情感充沛的女人,能毫无保留地对他人付出爱意,原君策是充分体验过的。
到达爷爷原正启所在的房间,原君策敲了敲门,得到应允便推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书房,内里装修极为中式,一个巨大的博古架摆着各种藏品,整整一面书墙,摆放着许多古籍。顾苏目光停在那面书墙上,一个老人从书房内侧的小房间走了出来,笑道:“都是些充面子的闲书,一辈子都过去了还没看个七七八八,见笑了。”
老人续了寸把长的胡须,面色红润精神抖擞,腰板挺得笔直,整个人神采奕奕,看起来似乎才五六十岁。
原君策说道:“爷爷,擅自把顾苏带来,您不介意吧?”
原正启捋了把胡子,说了句笑言:“人都来了,总不能赶出去。”
“诶!”原君策点点头,似乎原正启说的是欢迎至极,“那我就先回了,你们说着。”
顾苏眼睁睁看着原君策看也不看他一眼走了出去,一个人面对原正启还有些不知所措。
原正启坐在书桌后方的红木太师椅上,招招手让顾苏坐下:“缺茶少水,失礼之处多担待。”
他态度随和自然,没有过多礼节却也不显得怠慢。顾苏不会弯弯绕绕,拿出一张图纸放在桌面上:“那晚辈就直说了。这个房子的风水有什么问题?晚辈有不解之处,请您指点。”
只拿眼一扫,原正启便知道那是什么,原因无他,当年付家的风水格局就是他亲自做的更改。
但他并没有点破,只是像一个给晚辈解惑的长辈般娓娓道来:“这个风水局要结合星盘来看,并不仅是屋内结构的问题,堪舆之术更多是要结合外界环境和建成时间来看的,这是哪里的房子?”
顾苏想了想,说道:“这是御景别墅的一幢房子,临近照月湖,大概在二十五、六年前建成。”他在纸上标示了几个方位,并将附近的格局做了简单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