弇山录(21)
原君策皱着一双秀气的眉:“彭思佳,把它抱走。”他看向陆继丰,“进办公室说。”
彭思佳奉命前来捉猫,看着坚持不懈扒裤腿的小黑猫,心中感叹:“这可太幸福了,难道部长就是传说中的人形木天蓼?”
陆继丰摇摇头:“小猫咪多可爱,主动示好你却不珍惜。”
“好像谁没养过猫似的。”原君策不屑地扫了小黑猫一眼,转身回了办公室,“地府来的,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
彭思佳主动过滤了后一句,一脸不可思议,拔高了声调:“部长养过猫?”
“没听说过。”在场几个面面相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陆继丰低咳了一声,低垂着头,掩耳盗铃一般的姿态说道:“原家的守护神兽,是一只白虎。”
白虎?彭思佳双目简直要亮起了星星,大猫摸起来岂不是更爽?她又想起彭家供的家仙——一只白仙,颇为感叹:“名字里都是一个色,怎么差距这么大?我先人怎么就供了只刺猬呢!”
“这话可别乱说,你又知道白虎好了?”陆继丰低声道,“前两年原家还有人被白虎咬断了胳膊……”
彭思佳一愣,举起手看着小臂上的星星点点小疤痕。她小时候经常能看见白仙,家里人还不知道,也就没告诉她那是家仙。由于经常见白仙在她跟前慢悠悠地走,还看起来圆滚滚的,她便胆大包天伸手去抓,却脚下一滑扑倒了。人是没摔出个好歹来,小臂正好落在白仙身上,扎了个一片红,彭思佳当场哭惨了,家里人才知道她看得见家仙。
不过后来就再也没见白仙出现在她面前了,等伤口好了之后,她的小臂上留了一小片颜色较深的麻点,即使长大之后记忆有些模糊,这倒是一份铁证。
回忆一起,再想到方才陆继丰说的话,彭思佳心有余悸:“我……我回去多给白仙上几炷香。”
顾寅涵独自走到门外,国降部大门之外是一栋废弃大楼,用作掩人耳目。一般内部的人都会低调行事,以免引起外界注意,但他此时听见大楼里竟然有打斗声。顾寅涵眼中浮起无奈,却还是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知情却置之不理大小也算个罪名。
但当他看清打斗的两人时,脚步却停住了。他心想:要不我就当没看见?
其中一人躲闪得飞快,怀里抱着什么东西,空出一只手掏出一张天雷符,犹豫一会还是收了回去,楼里使用这种符算得上是大型杀伤武器了。另一人手里握着青铁剑,穷追不舍,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对方不能还手。
瞬息间,被追的那人发现背后的小虫,伸手擒住碾死,随即准备展开还击。顾寅涵抛出一张符,一道火线立刻在两人直接腾起,逼得双方停了手,向着顾寅涵的方向看了过来。
原君迪收起青铁剑,哼了一声:“顾寅涵,你们顾家是要以多欺少吗?这可不公平。”
“背后使诈的小人哪有脸面说这样的话。”顾苏收回夹在指尖的符纸,安抚地摸了摸怀里的小东西。听到原君迪叫出的那个名字,顾苏犹豫片刻,勉强将面前的人与记忆里瘦猴似的小孩联系起来——大伯的独子,只比他大几个月。
顾寅涵看了顾苏一眼,不对原君迪做多解释,说道:“我只是路过,但我也是谨守国降部员工的职责罢了,这栋大楼周围五百米以内不允许械斗、法斗,我有权制止。”
“他上回还偷袭我呢!”原君迪嚷嚷道。
“他动刀动枪了?还是用符施术了?”顾寅涵冷淡道,“你们只用拳脚,我自然就不管了。”
“我原家人做事,你们顾家人少说三道四。他妈妈就是个小偷,若不是苏羽,我爷爷也不会被软禁这么多年。”原君迪恨恨看着顾苏,咬牙切齿。
猛然听人提起苏羽,顾苏面色冷了下来:“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的母亲是小偷,那你的爷爷算什么呢?”顾寅涵一字一顿说得清晰无比,“原家的家贼吗?”
原君迪脸色一变,察觉到形势并不利于自己,冷哼一声,转身迅速离开。
麻烦精离开了,顾寅涵又看向在场的另一个人,不久前还和原君策提起,这就见着了,但顾苏低头捻着指尖的虫尸,看不清表情。
“你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顾苏的声音闷闷的。
顾寅涵注视着他,心里又觉得他确实是毫不知情,和那些没有关系,与此同时,他也与任何人、事都没有关系。
“我不想,也没有义务告诉你。”顾寅涵平静地说道。
“你是顾家人,难道我不算顾家人吗?”顾苏抬头看着他,白净的面色和那双漆黑的眼睛此时看起来让人无端地心生忧虑,犹恐它的脆弱和不堪一击。
顾寅涵面无表情的时候,一张脸总是显得很冷淡,但他看向顾苏的目光毫无杂质:“顾家没你这号人物,户口上没有,族谱上更没有。我并不针对你,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对方半晌不说话,顾寅涵心里叹了口气,说道:“原部长在办公室,你去吧。”
他说完转身就走,顾苏一个人站着也觉得无趣,走进了国降部的大门。
顾苏到达原君策办公室的当口,陆继丰正准备起身走人,见他来,打了声招呼自动退出房间。顾苏回应了陆继丰,又叫了声哥。
原君策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才通过电话吗?”
顾苏说道:“我在电话里听你声音有些不对,又想问你一些当年的事情,电话里说不清,反正今天付宗明在家休息,我就过来了。没想到原君迪在这埋伏,我没设防,被他扔了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小虫,一时还不了手,刚才遇到顾寅涵,是他出手帮的我。”
他没有跟原君策提顾寅涵说的那些话,说不清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虽然在他眼中原君策是值得信赖的人,顾苏不是那些跟家长告状的小孩子——也许也是因为他不愿总是让原君策替他不平,他没有那么不堪一击。
“这样啊。顾寅涵现在和尊雕像一样,亏你还认得他。”原君策挑了挑眉,顾寅涵嘴上说得挺厉害,倒也不是真的拎不清。他接着说道,“原君迪道法修得惨不忍睹,养小虫倒是颇有心得,上次没来得及跟你说,下回你见他防着点。”
“陆律师怎么来了?”顾苏随口问道。
“他看上付宗明的女秘书了,来问我有什么办法去你们公司。”原君策毫不犹豫地出卖了陆继丰。
“哦。”顾苏心里有事,实际上根本没注意原君策说的是什么。他低着头,慢吞吞地叫了一声,“哥……”
“怎么?”原君策面上挂着一个标准的笑容,听他的语气心中顿生不祥预感。
顾苏平静地说道:“原君迪说我妈是小偷,顾寅涵说原正奇是家贼,为什么?他们拿了什么东西?”
如果只是原君迪说了这话,顾苏完全能当他胡言乱语,可不仅是原君迪这样说了,顾寅涵的回复便是间接承认了。
这个问题问倒了原君策,因为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复杂。原君策沉默了片刻,但随即他选择用最简洁的话来概括,他满脸坦然地说道:“那样东西你不仅知道,你还正在寻找。”
顾苏双眼微睁:“你是说《弇山录》?”
“正是《弇山录》。原正奇从原家仓库中偷拿走《弇山录》,想用过之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还回来,可书被你的母亲偷走了。”原君策姿态随意,像是讲着一件并不重要的事情,“顾家的人不知道,一是因为我舅舅的缘故,再也是因为原家没证据,顾家护起短来,两家就此断绝了关系。之后顾家查实的确是你母亲所为,但他们认为如非原正奇自己从原家取出来,你母亲也偷不到,所以两家至今还未和解。”
原君策语气轻松:“至于偷书的理由,我就不清楚了。不过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况且后来《弇山录》落到板爷手里头,那就是你师父的东西了,既然他没提,你更不必知道。”
一本引起两家断绝来往的书在他嘴里变得轻描淡写,连带着顾苏也不觉得这是多么奇特的东西,就算是板爷几次三番提起要找回来,也不比原君策讲述的语气更激动。比起书,他更不想别人都知道的事情他却一无所知。
“可你们都知道,唯独我不知道。”顾苏的语气言辞并不激烈,但原君策听起来却比激烈的语气更像对他心灵的拷问,连忙说道:“好,以后你想知道什么你不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顾苏点点头,却又马上回过味来——他又怎么能知道自己不知道什么呢?
他还没来得及揪出原君策言辞中的圈套,方才原君策被他弄得紧张,现在得空看清顾苏怀里衣服下掩着什么,面色一整,严肃道:“顾寅涵才弄来一只猫,你又带了只狗来,一个两个的,当我这里是动物园?”
顾苏小心翼翼把小奶狗露出来,听见原君策的话,抱着小奶狗的手紧了紧,警惕地看着原君策,怕原君策让他把小狗扔了。顾苏怯怯说道:“不是,我是想自己养的。我在你们门口不远处看到它,看它几眼它就跟我走了,你看它都不随便叫,怪可怜的。”
“你真的要养?养在哪?付家让你养?”原君策把小奶狗拎起来,小声嘀咕,“土狗有什么稀奇的。”
顾苏目光紧紧锁在原君策手里的小狗上,怕他失手:“我从今天起不住那了,回去住。鬼门正式开之前都不太平,提前半个月就要开始巡查了。”
“鬼市入口这次在城门楼一家夜店里,顾寅涵提前把信使带来了。”原君策说道,“一只小黑猫,要不你也带回去养?”
“不了、不了!”顾苏把小狗从他手里抱回来,站起身就往门外蹭,“我先回去了。”
原君策:“……”
办公室恢复宁静,原君策陷入了纠结,顾苏看起来像是把之前想问的事情给忘了,但是等他想起来真的来问,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呢?
这是个问题。
第十三章
实宗只有三个活人,显得祖师爷留下的古宅空荡荡的。正厅八十来平,用作供奉祭拜列位祖师,正厅左右两间侧室都很宽敞,一边用来会客,一边是吃饭的屋子。后面三间卧房都不大,柴房在左茅房在后,整个宅子前宽后窄。
顾苏学了一丁点风水后,看的第一座宅子便是实宗的老窝,这样的宅子不聚财。板爷白了一眼:修道之人两袖清风才落的清净。
他们实宗虽然穷,但是他们人也少啊!
山上有点荒,须得到山脚下才有人家,六七里地外是镇上居民的祖坟,但祭祖的也不会往老宅这边来。往来的都是请板爷去做法事的,氛围浓厚的小镇上的人,红白喜事还不都得请人算算。但都是乡亲,板爷意思收点零碎散票就够了,一年就靠春祭挣票大的,平时也就勉强揭得开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