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一号缉灵组(73)
闻言,陆惊风立刻回身察看其他的奖杯,无一例外都发现了或薄活厚的灰尘,展览栏虽然被橱窗封闭,但长期无人打扫,有些作品泛黄变旧,奖杯也渐渐蒙尘,唯独这只没有!
原因只有一个……
“说明它近期被人移动过。”林谙死性不改,上来又是一拳,打碎了这面橱窗的玻璃,伸手便要去拿那只光亮如新的奖杯。
他的动作奇快无比,陆惊风还没从满地的玻璃碎渣里回过神来,林谙手里已经多出一只沉重的奖杯,拎着上下左右细细检查了一番,还拿着晃了晃,凑在耳边听了听响儿。
陆惊风一巴掌掴在他背上,暴跳如雷:“这是个什么东西,你就敢直接上手拿?”
全然忘了之前他也被费天诚这么训过。
“别紧张,这好像就是个普通奖杯,没什么特别的玄机。”林谙背后的伤口还在疼,这一掌直接把他拍得龇牙咧嘴,“下手这么狠,谋杀亲夫啊?”
“错!我这是管教内人!”陆惊风嘴上凶狠,手上却温温柔柔地替他揉了两把,揉完伸手,“拿给我看看。”
林谙不给,反而举得高高的,踮起脚尖伸长手臂举过头顶,教陆惊风跳起来也够不着,趁机占便宜:“这事儿一开始就得好好掰扯清楚,陆组长,到底谁是亲夫谁是内人?”
陆惊风老胳膊老腿儿,弹跳力欠佳,实在是够不着,气得脸都歪了,憋了半天憋出俩字儿:“胡闹!”
“我没胡闹,你抬头看看我的脸,就知道我有多认真了。”林谙瞎几把乱撩拨,气焰十分嚣张,掂着奖杯邪肆一笑,“你好好说,说好了,我就把奖杯给你,给你大大方方地颁个最讨老公欢心内人奖。”
事关男人尊严,老干部有着自己原则性的坚持。
陆惊风呵了一声:“做梦。”
同时迅疾出手,鬼魅般的身形一下子掠至林谙跟前,扯下他的手臂,手掌一挥袭向那只奖杯。
林谙没想到陆惊风的速度这么快,应付起来竟有点手忙脚乱,混乱之中,奖杯在两人的争抢下被抛了出去,一声重物坠地的当啷声响后,骨碌碌滚到陈启星的脚边。
☆、第 80 章
一只嶙峋如鹰爪的手拎起了奖杯一耳, 缓缓起身,陈启星垂头端详着,指腹摩挲起奖杯底座,眼眸深处有幽光明灭,动作之轻柔缱绻,似乎格外怜惜,如同抚摸情人的娇嫩柔荑。
一声微弱的叹息, 月光斜照进走廊窗户,映亮悲天悯人的侧脸,他闭了闭眼, 忽而诡异地吊起半边唇角,指间寒光乍现。
没等那根隐藏于袖中的银针扎进食指,他脊背一僵,有硬物冷不丁地抵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金属质感令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我劝你乖乖把东西放下。”
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
针尖挨着脆弱的皮肉,陈启星已经能感受到麦芒般的微微刺痒, 只要再推进一毫,刺痒便会转化为刺痛,鲜血滴落的一刹那即将迎来生机,他懊恼地嘶了一声, 在有限范围内偏转头颅,迎上一双在昏暗中粲亮如星子的眼睛,抱怨道:“陆组长可真会演戏。”
“彼此彼此。”陆惊风早就褪下方才与林谙嬉笑打闹时的轻松,压着眉眼, 握着枪,全神戒备。
那把枪还是张祺临走前硬塞给他的,没想到真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心里有鬼的人,比鬼还难防。
此时只要陈启星手上有任何动作,沾了猪血的子弹就会带着高温,毫不犹豫地被推出枪膛,穿透太阳穴,了结一条恶贯满盈的性命。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陈启星却丝毫没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觉悟,语气闲散。
“打从一开始。”陆惊风也不再兜圈子,敞开了回答,“鱼霄一身业障,性格乖张,视人命如草芥,三年前首次被缉灵局注意到就是因为他随性杀人,不知收敛。他在人间飘荡了这么久,直到三年前也只是一门心思地以捉弄和凌虐世人为乐趣,是个随心所欲,没什么想法的恶灵。怎么这一回出现,这鬼就凭空冒出个新奇的想法,又是从哪里得知了重塑肉身,起死回生的邪术?这中间,起码得有个像模像样的告知者吧?而这邪术无根无源,真伪莫辨,以鱼霄多疑骄纵的性格,必然不会浪费时间在一个经过万般努力到临头却可能是假的邪术上,而他信了,还付诸了实践,说明他很信任那位幕后的告知者。”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个人是我?”陈启星气定神闲地看着他。
“我没有证据。”陆惊风实话实说,“我说的这一切只是建立在合理的推测上。据我调查,你陈启星,除了一个半路出走弃道从医的父亲,祖上三代皆正统茅山道,这个家族碌碌无为了两代人,总算等来一位天赋异禀的道术奇才。十二岁之前,你没有跟父母住在一起,而是一直都与祖父生活在乡下祖宅,直到祖父去世,才被父母接回城里。如果我猜得没错,就是那十二年,你在祖父的教导下,潜心钻研道学术法,并且取得了不俗的成就,也在无意中得知了能起死人、肉白骨的禁术。”
“遇到鱼霄之后,你就打算在他身上试一试。一方面,你少年意气,自负天纵奇才,明知不可而为之,一心想成为新一代道术传说的主人公;一方面,想必以你的能力,早就占卜占得自身是天妒英才的早逝命格,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这个法术要是能成,后续你想用来自救,逆天改命。由此,当初不是鱼霄诱哄你,而是你主动找上了鱼霄,而他自始至终不过是你的一个试验品。星星,我猜得对不对?”
陆惊风说话的间隙,林谙已经悄无声息地掠至陈启星的背后,卸了他的臂膀,夺下他手中的,以及剩余藏在袖中的银针。
陈启星耸动肩膀,短促地吸了一口气,收了无所谓的颜色,像是眼见大势已去,就明智地放弃了负隅顽抗,并且顺着陆惊风的话,心平气和地还原起事件原貌:“错就错在,我选错了试验品。”
原来,陈启星三年前偶遇濒临魂飞魄散的鱼霄,本以为是个念力低微的小鬼,不足为惧,就动了豢养起来为己所用的心思。彼时鱼霄穷途末路,有人愿意拉他一把自然是乐见其成,且伪装得很是忠诚无害。
陈鱼二人沆瀣一气,原本是互利共赢的合作关系,陈启星告知鱼霄有一禁术能助他重返人间,问他是否愿意一试。鱼霄是活了几百年的鬼中人精,而陈启星说到底,不过是一未成年的小屁孩,再怎么少年老成,其城府在鱼霄面前都显得有些稚嫩了,其意图一出,不啻于与虎谋皮,作茧自缚。
以鱼霄的心气,怎么甘心被利用,当个炮灰试验品?套取邪术的所有过程与步骤后,便第一时间选择了背叛。趁其不备封印了陈启星的法力,夺取了他的身体,日日凌辱他的心智,并独自按照原先的计划,一步步实现理论上可成的禁术。
“他到底是个恶灵。”陈启星幽幽地叹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早该明白的。原先就是我引狼入室,他如何对我我都认了,不过是自食其果。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一出手就害了我的家人。如此一来,不灭他,难解我心头之恨。”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照你的说法,我们还算目标一致。”陆惊风从他太阳穴上缓缓挪开黑洞洞的枪口,面上却还是一样的寒凉,“可你为什么要害我们?故意引我们来这里,找到这个奖杯——”
“你猜的没错,它不是阵眼法器。”陈启星坦陈,“这个阵也根本没有什么阵眼法器,里面装着的,是能把迷阵变成杀阵的转捩法器。”
他掀起眼皮,目光冷然,直勾勾地盯着陆惊风:“三垣四象落魂阵,魂不落阵不破。”
“你是说,若想出这个阵,一定要先有人送命?”林谙总算理清了头绪,“站在你的角度,目前只有我们三人,我跟陆惊风关系不一般,必然不会自相残杀,自然而然,余下的你就可能成为唯一的牺牲品。你怕到时候我俩联手,你势单力薄胜算不大,所以就先下手为强?”
陈启星点头:“你说的,当然就是我的上上策。”
“但你没这么做。”陆惊风此时已经把手.枪重新别进了腰带,“你做了另一个选择,转换阵法。不管什么阵,只要不是那什么鬼落魂阵,就用不着死了人才能出去。”
“陆组长好聪明。”陈启星露出一个有些少年气的笑,瘦得不成人形,右边脸颊居然还有一个酒窝,“这转捩法器是我盗墓的二叔偶然所得,被鱼霄夺走,当成了聚阴积怨的物件,用来聚集这小学里的亡灵,方便他炼成觅阳兽。但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东西还能转换阵法,随手丢在这里,倒给了我们一线生机。”
“它能聚阴积怨……”林谙莫名有点牙疼,“那它转变出的阵法,想必也不什么轻易能出得去的阵。”
“刚刚我就说了,它只能转出杀阵。”陈启星也颇有些无奈,“杀阵的难度系数如何,我也不知道,毕竟没人会用自己的刀捅自己,就为了试试这刀有多快……当然,你们要是能想出更好的办法,请便,我二话不说,肯定配合。”
陆惊风:“……”
林谙:“……”
两秒钟后,二人异口同声:“试试吧。”
此刻三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暂时达成了表面的和解。此后很久,林谙想起这档子事,还问陆惊风,当时为什么就信了陈启星的一面之词,万一对方从里到外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借转阵的说法暗算他们呢?陆惊风是这样回答的,那年的陈启星满打满算二十岁,二十岁的时候,他姓陆的还在当非主流飙车党,傻缺又烂漫,冲动又勇敢,他不是相信陈启星,而是在赌,赌注全都压在了良知未泯的二十岁。
他当时在陈启星的眼睛里看到了这点东西。
卸了的臂膀被林谙粗鲁地重新接上去,银针刺进食指指腹,一粒粒鲜红饱满的血珠滴落在到奖杯上,如同能够销金蚀骨的浓硫酸,血珠滚到之处,奖杯肉眼可见地逐步融化,露出里面一根泛黄的玉简,玉简周围萦绕着一层不散不化仿佛凝固着的黑雾。
陆惊风抚摸下巴:“我怎么觉得这东西看着有点眼熟?”
林谙小声提醒他:“陈景福从祖坟里刨出来的,后来又跟陈启星一同消失的那个,张祺给我们看过照片,茅楹说这东西像死人牌位。”
“哦……”陆惊风依稀有点印象,他心率有些高,这根玉简给他的感觉很不好,有一股极为不祥的气韵。
“那个……”他忍不住开口,问陈启星,“以前你使用过它吗?”
陈启星端坐如钟,双目微阖,嘴里碎碎念,所念咒语陆惊风前所未闻,像是在说一门外语,听语气,又像是在和浮在他面前的玉简进行深度的灵魂沟通。
也不知道是没听见陆惊风的问题还是怎么着,他没回答。
“我猜他这也是第一次用。”林谙揣测,神情复杂。
玉简在咒语的催动下,慢慢旋转起来,它周围凝固着的黑雾也流动起来,渐渐往外发散,很快就在整个走廊的目之所及处弥漫开,由淡转浓,直至连手电筒十分具有穿透性的射光也变得黯淡。
陆惊风逐渐看不清一米内的陈启星,但身旁的林谙却格外显眼,显眼得不正常。
仔细一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大清跑了出来,逡巡在林谙身周。由此一来,那些黑雾在靠近林谙时,就被一层煞气狠狠荡开,以至于他俊美的面庞没有蒙上半点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