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夜抄(91)
“只要这个阵能够发挥出它本来的效力,越是强大的妖怪就会被限制得越是厉害。”
有个想法渐渐在穆离鸦心中成型,“这阵法要如何触发?”
“问你身边的那个人不就知道了?”
燕云霆说完这些东西以后就不再说话了。他又看到地上被弄得一团糟的骸骨,眼神中难得多了几分悲哀。
“可惜朕无法触碰……”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手被人握住。
“这样就可以了。”
穆离鸦不过是用自己的血在手心画了个符号,然后转印到了燕云霆的掌心。
不太习惯与人接触的燕云霆活动了一下手指,“这是……?”他惊异地发现自己惊叹能够触碰到墙壁上的石砖,冰凉的触感冻得他本能地哆嗦了一下,随后就是一阵感慨。
他都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这样确切地触碰到某样东西是什么时候了?
“只有这条手臂,最多持续一炷香的时间。”
穆离鸦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虽说他没法让燕云霆死而复生,但将他铸成剑的毕竟是他们穆家的法门,只是让某一个部位短暂地拥有实体他还是能够办得到。
“你真是个好孩子,朕要是有个这么好的儿子就好了。”
这位骄傲了一世的帝王蹲下身子,低头认真捡起那被人恶意一块块碾碎的尸骸,捡到最后胸腔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何必呢?”他喃喃自语道,好似这样真的能得到个答案。
因为被拆得太碎了,许多碎骨都难以分辨有些到底是从谁身上掉下来的。燕云霆亲自料理了两具骸骨,再用锦缎包裹好,重新放进被损坏的棺椁当中,做完这些穆离鸦那小法术的时间就差不多到了。
“如果没有别的事那么就离开吧,阿兰也不希望我再带外人来打扰她的安眠。”
离开安置棺椁的密室以后,他们又去了摆放陪葬物品的耳室。
穆离鸦简单选了几样器具揣入怀中。
“你只要这些?”燕云霆哼笑道,事先他就说过了,只要不是对他来说意义太过特殊的,想拿走就拿走,他绝对不会阻拦。
“这些就够了,解咒就用得上这么多,多得我也用不上。”
穆离鸦从小到大见惯了各种宝物,眼前这些还么有哪一样珍贵到让他一定要据为己有。
“你还真是不贪。”
燕云霆这话不知是讽刺还是夸奖,穆离鸦回头看了另一个人一眼,“是个人就会有欲望,只是这些东西还不足以让我贪婪。”
不如说他这一生只有那么一次不顾一切地想要过某样东西。
“是朕说错了,你这个人贪婪起来还真是惊世骇俗。”燕云霆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那个人,“居然想把天上的神明据为己有,某方面来说你和宫中的那个女人还真是像。”
回寺里的路上,燕云霆回到了剑中再没显露出身形。
薛止一直在沉思,都没怎么说话,穆离鸦也是同样。燕云霆问得也是他们一直在想的,他们到底要如何对付那个女人?
单一个迟绛或许还掀不起这么大的风浪,但她的背后还有泽天君这个疯狂而可怕的家伙。
泽天君到底是出于怎样的目的才选择了迟绛这女人作为自己的合谋者?
穆离鸦想得入神,忽然手腕上一紧。他撩开袖口,细瘦的手腕骨上缠着一根半透明的丝线,此刻丝线无言地勒紧了,留下一道细细的红痕。
薛止注意到他的反常,“怎么了?”
“快些回去,宣武将军那边果然出事了。”
·
那两个人离开以后,李武坐着和宣武将军说了会话。
他们说的都是今后的事情,之前穆离鸦在的时候宣武将军有些话不好直说,此刻对着心腹总算是打开了话匣子。
“就算扳倒了那女人,让那个狗皇帝退位,又能保证不会出第二个帝吗?”
当今天子唯一的子嗣今年才六岁,根本无法亲政。
一旦他沦为那些虎视眈眈豺狼们的傀儡,那么这个国家基本上就算是完了。
李武看到宣武将军皱起眉,“将军,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太苦了,真的太苦了……对于那些百姓来说,这样的日子每一天都是一种折磨,没有希望,更没有盼头。谁坐在那个位置都好,反正他们从来不会体恤民心,只会满足自己的私欲。”
这句话显然掐中了宣武将军的死穴。他何尝不知道这个国家已经从根基处腐烂了?
但是他真的要这样做吗?他不惧怕战火,可是他还是不愿将那些已经足够艰辛的百姓们卷入其中。
“我再考虑考虑,你去休息吧。”
寺院里的这间禅房内有两张床,刚好他们一人睡一张。
“那我就先去睡了……”李武话还没说完就停了下来。他
知道自己不能露出一点破绽,强作镇定地深呼吸了一次。
他对面的人还没看出点不对劲,“怎么了?你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宣武将军还不知道自己的眼珠已经变成了绿色,脸上也慢慢长出了一些红色的毛发。
他的下巴变尖,颧骨高高地凸起来,从远处看去,这不像是一张人的脸,倒有些像怪异的狐狸。
李武吞咽下喉咙里的硬块,尽力维持着平时的声音,“没什么,先前坐着的时候没感觉到,现在站起来才发现有一些冷。我去看看将军您床上的被子够不够厚,如果不够厚的话我再给您加一床。”
“冷吗?怎么我没有什么感觉?”
宣武将军的声音本来是浑厚低沉的,此刻却一点点变得尖利,尾音还带了点颤。
若是女子,或许还有两分娇嗔,但像他这样的男人用这样的腔调说话就只剩下十成十的诡异和阴森。
“你好像在害怕啊?”
“没什么。”李武摇摇头,甚至还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的手心都是冷汗,之前他还不知道那穆公子是什么意义,或者说懂了还不愿相信,心中总有些侥幸,但现在由不得他不信了。
“得罪了。”
他突然暴起,死死地按住宣武将军的身体,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摸出那细长的丝带捆在他的手脚上。
这丝带看着不过寸长,可到了真的用得到的时候竟然能够无限拉长。
他一直捆了好多道,然后将末梢打了个死结。这还不够,他用自己的身体压制着身下的人,生怕他挣脱丝带的束缚。
宣武将军的手脚上都长出红毛,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个介于人和狐狸之间的怪胎。因为用力的缘故,他的虬结的肌肉凸起,牙关咬得紧紧的。
就在他觉得要顶不住的时候,细细的丝带上冒出青绿色的火焰。
这火焰没什么温度,可李武就是闻到了闻到了当时穆离鸦烧那狐狸毛时的恶臭。
李武按着宣武将军的嘴巴,不许他说话。
“啊——!”
是女人的声音。李武吓得半死,可还是不敢放手。
“在这里啊,原来你在这里啊,害得哀家一阵好找。”他喃喃自语般地说着,那双阴狠的眼睛盯着李武看,李武差点被看得险些尿了裤子,“还有你,哀家也不会放过你。那个宣子嶂是你们的人吧?哀家先杀了他,然后就轮到你了。”
“妨碍哀家的人一个都别想逃掉。”
骤然听到宣子嶂的名字,李武手冷不丁抖了一下。
“他……他果然落到了你们的手上。”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在听到确切消息以前总是怀着一点不切实际的希望。他想着那当初和他密谋了一整夜,最后代替将军前去赴会的人走之前说自己会见机行事,就真的信了他会在察觉到事态不对前逃出来。明明打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这是必死的局——深宫中的那位不怀好意,而被发现了的话,欺君之罪本就该株连九族。
趁着这个机会,一直被压制在身下的宣武将军膝盖一弯,顶在他的下腹部,被顶得眼前阵阵发黑的李武一时不慎,两人之间的位置就调了过来。
本来两人体格相近,论身手他还偶尔占据上风,可中了邪的将军不知从哪爆发出一股非人的蛮力,哪怕他的手脚被捆得死死的,李武还是被压得难以招架。
他努力去推宣武将军的头颅,想要将他从自己身上掀下去,接着这半人半狐的怪物就张嘴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脖子下面。
有那么一瞬间李武怀疑自己脖子那块肉都要被活活咬下来,但就这样他也没有撒开手,用尽全力绊住这占据他家将军皮囊的妖物,不让他。
就在他痛得快要失去神智时,门被人撞开了。是那神秘的穆公子吗?他看不太清楚,只感觉昏昏沉沉间压在他身上的人被拖开,整个人骤然轻松下来。
“你还好吗?看起来只是皮肉伤,阿止,你先带他去别的屋子。”
“是你们啊。”他勉强睁开半边眼皮,见到晃动的人影嘶声说,“我没有让将军离开这里一步,你们一定要救救他,不然我做鬼都不放过你们。”
“你做得很好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好了。”
薛止将筋疲力尽几近脱力的李武架到里边的屋子去,然后回到这里给穆离鸦帮手。
“看起来她还没彻底疯掉,知道他不能死。”
穆离鸦简单看了一眼宣武将军的状况就有了结论。
宣武将军之所以还能保住一条命在因为那个仪式要的是刚被抽出的活人魂魄,如果换一个人被下了这么狠毒的咒那就是真的救不活了。
他伸手拉住这占据了宣武将军皮囊的妖物的头发,强迫他和自己对视。
对上那双写满了怨毒的绿眼睛,他就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了。
“太后娘娘。”
他叫了一声。听到这四个字,宣武将军,或者说绿眼睛的主人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直勾勾地盯着他。
就是这种目光,穆离鸦突然想到,和他小时候在屏风前感受到的一模一样,带着一点轻蔑和敌意,又有几分勾人的煽惑,如果换一张脸,换成寻常男人,被这样看上一眼大概魂都飞了一半。
这个人就是迟绛,他不能够更肯定了。哪怕有他布下的结界做阻隔,她还是能够在远处的深宫中发动了宣武将军身上的咒术,将他变成了这副模样。
“或者说,我该叫你迟绛?”
她的表情冷了下来,“你个小杂种也配这样与我说话么?”
“迟绛,你还要继续错下去吗?与泽天君这种人同谋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像是才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人似的,眼珠往那边转了转,“承天君?不,你不是承天君,你只是一个卑贱的凡人。真正的承天君已经死了,被我杀死了。”
这句话她不知是说给薛止听还是单纯地只想说服自己,但薛止听了以后只是很怜悯地看着她,“这是承天君曾经没有说出来的,对你最后的忠告。今后你就继续当他死了,现在你看到的这个人只是薛止,薛止对你没有任何话可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娘娘如果还有什么话要说的话就亲自前来吧。”穆离鸦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现在救人要紧,就不奉陪了。”
先前在昭陵中他拿了几样高祖皇帝的陪葬物品,当中就有这块玉石。他毫不怜惜地将玉石塞进宣武将军的口中,冰冷的玉石到了宣武将军口中就像烧得火红的烙铁一样,口中呲地冒起一股青烟,宣武将军瞳孔缩成针尖大的一点,像是痛极了一般疯狂扭头。
“过来帮我按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