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狐狸(59)
小白不敢,哭哭啼啼地扒拉单舟横的手。
许是因它害怕得紧,松晏忽然便不害怕了。他微微抿唇,试探着朝小白伸出手:“小...白?”
兴许是装的,小白一见他伸手,立刻撒开单舟横的手,跳进他的掌心里,双手抱住他的拇指,亲昵地蹭了蹭他,嘴里叽里咕噜不知在说什么。
松晏难掩满心的欢喜,小心翼翼地捧着小白,眼神都明亮不少:“它在说什么啊?”
沈万霄同单舟横对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笑嘻嘻地摊手:“我也不知道啊,不过能看出来,它蛮喜欢你的。”
小白顺着松晏的手一路爬到他肩膀上,在他扭头时吧唧一口亲在他脸颊上。
见状,三人皆是一愣。随后单舟横便大笑起来,捧着肚子眼角都笑出了泪。
松晏捏捏耳朵。他羞赧地笑一笑,耳根子红了又红,伸手将小白从肩上提溜下来,欲盖弥彰似的咳了几声,但没能止住单舟横的笑。
亲到想亲的人,小白心满意足地在松晏手背上盘膝而坐。
三人中只有沈万霄面色有些生冷,连语气都生硬不少:“说正事。”
单舟横好似没听见,只顾着一个劲儿地发笑,而目光在小白和沈万霄身上来回逡巡。
松晏琢磨不出他笑得这般厉害的缘故,眼看着他没有半分停下的趋势,便伸手轻拽沈万霄的袖子。
沈万霄低头,正对上松晏携着笑意亮晶晶的眸子。
他这副神情,与得到心爱的玩具的小孩没什么区别,与成功偷吃到鱼的小猫也没什么区别。
在这晃眼的笑意里沈万霄脸上的冰霜被揉碎,紧接着在单舟横的笑声里松晏摇着他的袖子问:“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松晏知道单舟横是与他一起被裂云树吞进来的。而沈万霄起初并不在两人身边,如今却也出现在此地,松晏难免觉得疑惑。
“他啊,”单舟横捂着笑到发酸的肚子,抢先替沈万霄作出回答,“他找人来了。”
“找人?”松晏怔然。
沈万霄不置可否。
松晏垂下眼,纠结之下松开抓着沈万霄衣袖的手:“他也在无妄界么?”
单舟横止住笑,正欲开口,沈万霄先朝着松晏颔首。
松晏半垂下眼,也跟着点头,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去逗小白:“那挺好的。你都找了那么久了,能有他的消息总归是好的。”
他一边说着好,一边又不自知地露出难过的神情。
沈万霄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
单舟横扬眉,似是要解释什么,最终却又在沈万霄沉冷的目光里将话咽回肚里,连叹气都没叹出声。
无妄界不属三界之中,但与三界无异,有天地山水,有虫鱼走兽,有风花雪月......也有存在于世的任何一个人。
松晏在小屋里休养了两三日,单舟横便百无聊赖地陪了他两三日。
自那日晌午起,沈万霄便没了踪迹。他神出鬼没的,若不是小白常常黏在松晏身边,松晏甚至怀疑先前种种只是伤后睡得迷迷糊糊时一枕槐安。
松晏能察觉出单舟横知道沈万霄的去向,但每次问起都只能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便也就没再多问,只当是沈万霄不愿让自己知晓,不想让旁人掺和太多他与那只狐狸的事。
单舟横盯得紧,松晏便只好按时吃药,按时用膳,按时歇息,少了偷偷倒药的机会,伤好的便还算快,只是刀伤难愈,即便愈合也会在心口留下一道丑陋的疤。
这几日里他提起过几次步重,但单舟横也不太清楚步重此时在无妄界外如何,他便只好默默将人记挂在心里,巴望着步重别出什么事。
这日风朗气晴,天蒙蒙亮,松晏便起来了,顺带将趴在脖颈上睡得天昏地暗的小白叫醒,披衣便去小厨弄些吃食。
他们借住的院子临着那片乌泱泱的海。院子里除了三人再没其他人,单舟横说院子是江笑雨江姑娘的,但这么几日下来松晏从未见过这位江姑娘。
江笑雨就像雾气一般,时有时无,以至于松晏端着面条转身瞧见一个脸色阴沉沉的少女时险些大叫着将碗掀翻。
江笑雨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双古怪的眼睛眼白占了大半,只剩下芝麻大小的瞳孔。
出于礼貌,松晏没有一直盯着她怪异的眼睛看,只当作遇到常人,饶是惊魂未定也笑着同她打招呼。
但江笑雨并没有理会他,冰冷怨毒的眸子直看得松晏心里发毛。
小白坐在松晏肩上揪他的头发玩,发梢扫过脖颈出奇的痒,松晏便腾手将那缕头发从小白手里抢出来。他低声呵斥小白几句,再抬头时眼前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无。
松晏微微叹气,端着面去找单舟横。等他回到屋中,才发现沈万霄也在,宽肩窄腰,气质出众。
见是松晏,单舟横便只回头看了一眼,而后头也不回地招呼他进来。
沈万霄站在窗边,偷溜进来的风撩动他额前几缕长发,又去扑他的衣角。细碎的晨光穿透薄雾,照在他颀长的身影上,镀上一层金光。
没由来的,松晏想起梦里那个高大的身影,一时竟有些恍惚。
他在门口发了会儿呆,直到小白疑惑不解地戳他的额头,他才回魂儿似的抬脚走进去。
“昨日揉的的面还剩一些,我便一并煮了。”松晏将碗搁下,转身正对上沈万霄雾一样难以摸清情绪的目光。
四目相对,沈万霄先移开了视线。他低头朝蹲在地上的单舟横说了句什么,随后抬脚朝松晏走来。
走近了,松晏才问:“你去哪儿了?”
他的语气里掺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
沈万霄扫了一眼桌上的面条,之后目光落回他身上:“皇宫。”
松晏想问他去皇宫做什么,但旋即想到他是来找那只狐狸的,便及时将问题咬碎了吞进肚子里,不想自讨苦吃,于是换了句话说:“我没找着鸡蛋。”
“嗯。”沈万霄在桌边坐下,一时间没摸清楚松晏的想法。
“但吃起来有鸡蛋和没鸡蛋好像没什么区别。”松晏把桌上那碗满满当当的面条往沈万霄那边推了推,碗里摆着嫩绿的小青菜。
沈万霄抬眸。他不动,松晏便也没动,只有不通人情的小白噌噌噌跑上桌,费力地推着那碗面想推回给松晏。
单舟横最后检查了一遍地上死尸的伤口,擦净手一步三回头地朝着两人走来:“这和京城那些孩童尸体上的伤口一模一样,虽然看起来像是子母鬼杀的,但实际上是——”
他稀奇地看了看沈万霄,又看了看松晏,最后目光落回桌上那碗面上,笑道:“你们这是比谁眼睛大呢?再不吃这面都坨了。”
松晏胸口有些发堵。但其实沈万霄去哪儿,去做什么,和谁去都与他无关。知会他一声是情分,一言不发也没什么错。
方才他问沈万霄去了哪儿,沈万霄若是不回答,他猜想自己大概会幼稚地发脾气。可即便沈万霄没有丝毫犹豫地告知他前几日的去向,他也高兴不起来。
而沈万霄对他煮的面没什么想吃的欲望。
意识到这一点,松晏更加不爽,于是执拗地站在沈万霄面前,好似这样就能让沈万霄产生一点想吃的念头。
小白推不动碗,迈着短腿去拉松晏的手。
沈万霄一直在看松晏,终是将松晏别扭的心思猜了个透。
可他追到无妄界前答应过步重,解开这一重迷雾便将松晏毫发无损地带出去,之后山山水水再不相见。他不想让松晏越陷越深,尽管一次又一次的失控和纵容已经助长了松晏对他毫不自知的依赖。但在松晏无可自拔地动心以前,尚还有挽救的余地。
他一人深陷其中已经足够痛苦,不能再将松晏拉入这不见底的深渊。
单舟横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没让他们再僵持下去:“哎呀都别耗着了,松晏你快些吃吧,我跟他昨夜一宿没睡,前不久刚吃过,还不饿。”
小白艰难地举起筷子,塞进松晏手里。
松晏耷拉下眼皮,无精打采地握住筷子,眼睛有些潮湿。
真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