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舌[重生](37)
那是、那可是廖公公?
远处那人也瞧见了太子,甩了下衣袖,翩翩而来。
时已入秋,小公们皆换上了蓝灰的衣袍。廖晓拂身着圆领窄袖的青色袍衫,露出来一截儿茶白色的中衣领口,莹莹白白、剔透干净。茶白的布料箍在嫩嫩的喉结处,分明是加了一枚暗扣,透不出一丝丝的脖颈肉来。
那小帽也不是曾经那顶,而是如纱无翅的一顶八品帽,透出绾过的青丝。青丝之上乃是束发的莹润玉冠,俨然已经不是那根烟青色的布条发带了。
霎时他已到了跟前,笑时眉眼如画,耳垂儿像被人捏过了一把,掐出了水,薄薄的耳肉透出红殷殷的颜色。
“奴才小福子,见过殿下,见过张大人。”说话微微阖眼时,一股太子寝殿特有的荣檀香将廖晓拂的人淡淡地整个儿包了起来。
两月未见,这、这可是廖公公?张广之不经哑然。
作者有话要说: 上卷到40章就完结啦,然后是中卷啦。中卷更新两章后,周三入V,入V当天掉落三章,具体明日会挂公告的!请大家务必留意!
中卷前两章不入V,给大家福利,兴许就是一辆豪华车驶来……
尼古拉斯.傲娇中二.祁老四:太好了,终于轮到邪魅狂狷的本王了。
太子:四哥你知道不知道中卷开篇就是五弟我上车了?
尼古拉斯.冷漠脸.祁老四:我没有你这种弟弟,让我下车。
第 40 章、第四十章
女眷的胭脂香拢住了菊瓣散出的清香, 宛如丫鬟们浇下由盆子溢出的清水, 顺着青砖石板交接的缝隙缓缓延下,初时不觉什么, 恍如回目已然蔓过了整座园子, 叫人绕不开。
小福子却是满院繁花中独一枝儿, 脚下盛菊纷纷烈烈地吐着花信,盖不住这人身上半分的荣檀香。
张广之跟在后头, 心里的疑问也恰似这阵忽隐忽现时而袭来的香氛, 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殿下, 廖公公这是怎得了?这般打扮……”低声问着太子, 张广之不停打量前头引路的小公公, 总觉得这身装扮有所异样。
祁谟侧脸道:“怎么?你觉得这般打扮不好看?”
“臣不敢。”张广之答道,“廖公公衷心服侍,对殿下事事上心,升个品级那是早晚的事儿。再说首领太监也就如八品使监, 算不得高升, 廖公公担得起。兴许是看久了寻常小公的穿戴, 头一次见廖公公着青色,一时还不习惯。”
张广之心里头叫苦,廖公公本就是太子殿里最易招惹事端的靶子。进宫前廖子孟还叮嘱了他带句话来,提点他小弟给太子当差万事谨慎,也不可做那招人眼目的出头事。若有拿不定主意的必先交给齐兄过问,齐兄见识多广, 务必能想到旁人想不出的点子上去。
殊不知你那齐兄果真想出了旁人想不出的点子,不仅给你小弟升品级加月俸了,还准他精雕细琢,扎在丫鬟堆儿里都是个出众的胚子。这回去如何与廖大哥交代啊!总不好说你小弟在宫中愈发招眼,还是你那位齐兄的主意吧?张广之心道,顿时愁苦凄凉。这叫他如何是好?
廖晓拂揣着手跟在师父后头,紧握手心,恨不得垂着头只看靴面。
自从应了那事,虽说殿下已亲自和陈白霜将此事说开,可小福子见了师父就像耗子见了狸猫。骗得了旁人骗不了师父,若他与旁人说自己乃是为了殿下大计才豁出脸面去的,兴许那人信个五成,剩下那五成自然是当小福子贪图荣华,拿了太子的好处。
可这事到了陈大公眼里就不是那一回事儿了。别说是太子有意诈小福子,就是不诈也是自己徒儿乐意而为之。小福子恋慕动心已不是短茬儿,恐怕一年有余。与其说是将计就计,还不如说是自己那不争气的徒儿求之不得。
碍着主子是当今太子,陈大公这气无处倾诉,只得将殿中的规矩立得森然有序,把各处侍从的口风再紧了又紧。
绕过红墙环护便是凤鸾殿正殿的垂花门,青石板止于此处,白玉般的磨石砖汇于抄手游廊的开端,通左右两边。虽说已不是盛花之季却仍旧花团锦簇着,可见赵皇后将爱花护花的喜好从太师府带进了宫里。
游廊两面皆是玲珑雕空阁,妃子们喜爱在窗格上镶金嵌银,或点缀宝石。赵皇后这处却只安放了各样盆景小树,每种样式皆出自于皇后之手,或作岁寒三友,或作平安喜顺。如今再配上这近百盆的菊花,其花香非一般可比。
陈白霜引路,顺着游廊步入前殿,拂尘一扫跪下唱道:“奴才见过皇后娘娘,见过武贵妃娘娘,给各位娘娘小主请安。”
大公一跪,后面接二连三跪了一片,廖晓拂必然也在里头。起来后太子经过身边,住了住脚,对陈大公说道:“陈公公有劳,入宴后叫小福子伺候就得了。”
“老奴省得,谢殿下惦念。”陈白霜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侧脸召唤小福子跟上。就看自己那不争气的徒儿抿着唇角,轻笑着跟太子跑了。
唉!陈大公讪讪重叹,情动年少不知愁啊,生怕满宫不知他给太子做了小宠。
“殿下,奴才方才扮得像不像啊?”廖晓拂见师父不跟着了,跑紧两步贴了上来。近来日日与陈鸳消磨苦学,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抬足皆是六哥亲自把关的。然而就是这样的名师也只教出了个三分弟子来。
祁谟勉为其难地点头应道:“是比前几日精进了。过会儿子待在孤身后,哪儿也不准去。”说罢便入了席。
赵皇后宫中设宴乃为家宴,也不愿摆高架子,遂而宴席没了诸多的规矩,各主也落得开怀。今日赵皇后身着一身正红,富贵雅致。发髻中仅用一支百合步摇便端住了主位。左右首的位置分列坐得是武贵妃与大皇子祁顾,纵二排是陈贵人。下首分列是荆妃与二皇子祁惋。三皇子生母冯贵人本身位分不高,碍于三皇子的脸面与祁商分列次下首。几位平日见不着的答应小主与之同纵,坐最下位。
元帝自登基便不偏爱女色,故而后宫好颜色不多,位分大多不高。三位年长的公主已嫁为人妇,多用于牵制朝堂命官或藩王旁支。祁谟不禁动容,难道对父皇而言,儿女乃是权衡弊益、制衡谋欲的棋子吗?复而想起鸿门家宴之恨,既然天家无父子,就别怪他今后无情。
“儿臣拜见母后,路上耽搁着来晚了,叫各位娘娘好等,是儿臣不对了。”祁谟入席前朝母后一拜,并未如同往常一一见过,杀个措手不及。君君臣臣、臣臣君君,太子乃是诸君,自然不必行礼。在这宫中只有他父皇、母后及父皇的长辈能受得起太子这一拜。再有便是傅大学士,那是祁谟恩师,自然也受得起。
而那句是儿臣不对就算是对长辈交代了。
众女眷一一起身向祁谟回礼。未免冲撞了皇后,妃嫔大多身着淡粉、明绿、湖蓝等偏色,再配以锦绣罗缎,明媚却不争艳。
武贵妃嫣然含笑,手中卷着一绢霞粉色的帕子,道:“太子一向心系社稷,晚来也是赶巧了,叫臣妾与各位妹妹们多沾沾姐姐福气。这样好的菊花,怕是满宫都没有几处呢。”
“贵妃娘娘安好。”祁谟盯着武贵妃头上那支凤莲子缀金百花簪说道,心头已然不悦,这般华贵当真是执掌凤印的心呢,复而又道:“后面可是陈贵人?怎么?孤上次丢了那玉坠子,叫人找着了没有?”
陈贵人今日本欲躲着太子,谁料首当其冲就被拎了出来,起身忙答道:“是妾身管教下人无方,还请殿下赎罪。”
“太子还有玉坠子?我怎得不知?”三皇子笑问,与大皇子交以眼色。
“太子的好物件多,你又见过什么?不过皇弟的火气今日怎得这样大?”大皇子冷眼笑道,用手摘了果盘中一枚葡萄放于口中,“秋日凉爽,火气不聚,皇兄可还惦记着你宫中的吃食呢。”
大皇子既然开口解围,武贵妃便不适多话了,温婉端起了酒盏,道:“太子莫怪,陈氏本是我身边的粗使丫头,上不得台面。不知怎得被圣上看中,怕是不识宫中规矩,还请太子宽谅。”
祁谟浅笑不语,半天才举起母后宫中独有的百合花珠玉金樽,说道:“贵妃娘娘言重,孤虽身为太子,又怎敢与父皇看中的贵人相比。不过陈贵人实乃宫中美眷,面容姣美,又正值好年纪,怪不得父皇喜欢。陈贵人如今颇得盛宠,孤还盼着宫中能再多几位皇弟皇妹呢。”
武贵妃听到正值好年纪时已不自察冷了几分脸色,再听多几位皇弟皇妹,那笑便更多几分窘迫。
“娘娘莫气,奴婢能伺候皇上已是命中大幸,恐怕无福养育皇嗣!”陈贵人在心中将祁谟骂了个透,什么叫怎敢与父皇看中的贵人相比?他不仅敢比,恐怕杀了的心都敢有!那日不过是刁难了他一个奴才,他竟让手下大公当众掌嘴!可当下太子言之凿凿,目光恳切,看似无害,张口却戳刺了贵妃娘娘的心窝子,怎么能叫陈贵人不急?只恨恨道自己惹错了人,千不该万不该当太子是个无用的废物。
“谟儿也是好意,妹妹喝了酒便坐下吧,站着做什么。”赵皇后自然不知陈贵人欺压了小福子的事,纳闷儿着太子一向隐忍怎会对小小贵人出手,笑意柔柔地解了围,“今日本宫也是好心,重阳候苏元山之娣孙不仅伴读有功,更是寻来了各样菊花,争先靓丽,夺目异常。这样好的景致若一人独享则显无味了,不如本宫命人各样搬上一盆,各人径自挑选中意的,妹妹们看着可好?”
武贵妃微微前倾,神色恭谨,笑吟吟道:“姐姐宫中得着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快叫人搬上来,好叫妹妹们开开眼界。”
贵妃一呼百应,荆妃、冯贵人也纷纷起身应和,左一句皇后凤体安康乃大昭之福,右一句皇上与皇后娘娘伉俪情深同心一体,就连陈贵人也跟着惴惴不安地起来了。
祁谟坐在凤鸾殿正殿正前,看着嬷嬷们唤来数十丫鬟,丫鬟们均怀抱着足有腰肢粗细的花盆子,一时手忙脚乱。待丫鬟们将花盆尽数搬来了,领头的嬷嬷带着一跪便下去领赏。
“今年的好菊花都在这儿了,妹妹们有看着喜欢的尽管开口,就当同是伺候皇上的情分。”赵皇后的声音犹如泉水潺潺流过,温润人心。可头上簪着的百合却独自压阵,一朵便胜过眼前万朵,当真犀利。
“诶,妾身不懂园艺,没有皇后的好眼力,若是选得不好,姐姐可别笑了。”武贵妃起身端看,满头珠翠一时胜过花颜。只见她纤纤一指道:“这紫龙卧雪看着不错,姐姐可将这盆赏我吧!”
廖晓拂立在太子身后,张广之一侧,轻轻动唇说道:“此人是武贵妃娘娘,左丞相武绍云大人之嫡女,执掌凤印。对面是大皇子。”
张广之点头记道,看着嬷嬷将那盆紫龙卧雪搬到武贵妃后头。紫龙卧雪乃是菊中之极品,花瓣弯曲凹向花心,呈霞紫吉祥凌云之兆。
“皇后娘娘的花各盆皆好,宛如王母瑶池蟠桃盛宴,儿臣只看哪样都不错,便将那古龙须赏于儿臣吧。”祁顾走走看看,最终停在那花瓣如龙须的金色花苞前。
荆妃一向甚少说话,却也是爱弄花的人物。今日身着一身银珠点翠轻纱大氅,也算是花美人美两相宜了。
“皇后娘娘若是舍得,便将这株飞鸟美人赏给妾身吧。”荆妃用手拨弄着那株美人菊,缓缓道来,“此花为飞天蕊,花瓣直且长,不到日子是收不拢的。不懂之人嫌它古怪,妾身倒是喜爱它不羁的花品,实属难得。”
赵皇后持起清雅绿水盏来润了润口,美好的面庞陷入氤氲,点头笑道:“难得妹妹眼光独到,飞鸟美人乃是疆外引来的花种。别说是在国都胤城,西番都难有识得此花之人。嬷嬷还不给荆妃搬过去。”
“皇后娘娘过奖,臣妾只是偶然得知,确实难得一见。”荆妃这人总是淡淡的,恭敬也淡淡的,谢恩也淡淡的,仿佛世间没有叫她在意的东西。
然而祁谟却知道她在意什么。
“这位荆妃娘娘乃是荆国公嫡二女,生有二皇子。今日一见果真如同殿下所说,真是个性子冷淡的女子啊。二皇子恐怕是随了荆妃娘娘的心性,不喜攀谈,只爱弄花。殿下说盛荷苑的莲花若属第二,那天下便没有当属第一的了。”小福子沉吟道,话还没说完却被张广之打了岔。
张广之眼珠不错地盯住二皇子,直言道:“依臣粗见,二皇子为何与殿下长得不像啊?”
“张大人也有同感?”小福子迟疑片刻回道,又想起殿下曾说不准盯住皇子,呐呐叹然。
二皇子祁惋在花盆中缓缓穿行,光线透过枝枝条条的绿叶,打成星星点点的光斑铺于祁惋的衣袍之上,仿佛要将二皇子和花融在一起了。他选花最静,却也最久,是真将心沉下来挑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