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81)
李熙一时没想到自己还能挨这个训,脑子被李恕说的慢了半拍,愣愣道:“五哥,我其实没……”
李恕摆摆手打断他,像只滑不溜丢的黄皮子似的,眯眼贴在他身前嗅。
“……等会,你这身上是什么味儿?洗都洗不掉。”李恕更不高兴了,“李熙啊李熙,你可别真让我猜着了,你说你才进京多久,怎么就把这边王孙公子们身上的坏毛病全都学了去?你——你自己清楚那姓裴的是什么心思歹毒的脏东西,你要跟他好,小心被他当狗使唤了去,变成第二个宁贵妃!”
李熙不知如何回答。
因为尽管知道自己与宁贵妃不一样,可以暂且不必担心裴怀恩的背叛,却不知该怎么把这些事仔细解释给李恕。
李恕见他没反应,就把眉头皱得更紧了,甚至还站起来背着手走了两圈,似乎愁极了。
“好得跟,你真是好得很,原本我还不想跟你说,可事到如今,我看我是必须得把事情真相告诉你了。
顿了顿,又走回床边坐下,愁眉苦脸地摸一摸鼻尖。
“六弟——说起宁贵妃,你可知她是怎么没了的?”
“……”
李恕那边话一说完,李熙下意识啊了声,藏在袖里的手指蜷起来。
“是我、是我做的。”因为没想到李恕会忽然问他这个,李熙愣住一下,脑子转的更慢了,没忍住有点困惑地仰起脸,说:“是我让玄鹄从云县带回了元氏,宁贵妃与我有大仇,是宁贵妃将我逼到了绝路,我以为你知道。”
李恕使劲敲他的脑袋。
“就凭你?你算哪根葱?如果没有寿王府那边漏出来的消息,你以为你能这么快就找着元氏?”李恕睁大眼睛说:“再说你恐怕还不知道吧,那元氏其实是丽嫔宫里的人,惯听丽嫔使唤的。换句话说,你此番筹谋,实则是沾了丽嫔与李锦的光。”
李熙目露惊讶,说:“五哥,我虽然猜到那元氏身份蹊跷,可也还没查证,你怎么就……”
李恕丝毫没隐瞒,说:“你以为我今天是为什么来见顺妃娘娘?丽嫔宫里出了这么大事,宁贵妃人都没了,难道只有你在查,顺妃娘娘便不要查了么?”
李熙:“……”
好像也是这个理,但……
李熙沉吟半晌,看样子是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李恕把他按住了。
“六弟,你长在边关,哪里知道京都的险恶?”李恕抓着他的手说:“不瞒你说,自从顺妃娘娘把这些全都跟我说了之后,我这一路都在想,我想着呀,你说你之前就被李锦的人跟踪了,结果他现在又借你的手弄出这些来,他——他到底是想把你怎么着?他想干什么呀?”
李熙听得茫然,说:“……没有,没有,其实上次那人还没查出来。”
李恕露出一种仿佛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还查什么呀,肯定是他。”李恕愤愤地说:“哦,我想明白了,这个李锦平日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实际算计深着,没准上次老二那事也是他搞的鬼。”
“先是借宁贵妃和裴怀恩的手除掉老二,再借你手除掉宁贵妃,可不正是死无对证么?那这样看来——”
李恕越说越激动,像是终于把所有事情都想通了,一掌拍上李熙的大腿。
“六弟!”李恕神神秘秘地说:“我想明白了,李锦就是幕后黑手,那个姓裴的一定是李锦的人,他俩合伙拿你当傻子耍呢,保不准最后也要把你弄死了。你、你赶快听我的话,别再和李锦争裴怀恩这口剩饭,你若好这口,五哥另外再挑几个漂亮干净的小太监送给你。”
李熙:“……”
须臾目光对上,作为真幕后黑手,先算计宁贵妃除掉晋王,又撺掇裴怀恩弄死宁贵妃的的李熙张了张唇,头一次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些许怀疑。
无他,就因为李恕方才所有的推断都很顺,甚至没破绽。
一阵诡异的沉默。
良久,李熙搓着自己被拍疼了的腿,又转头看了眼正趴在桌上睡着的玄鹄,心情复杂道:“……好吧,好吧,五哥,你开心就好。”
第066章 神医
李恕散财童子的名儿不白担, 探病从不空手。转眼日头已升起来了,闲谈间,李熙半推半就地从李恕那接过一摞新银票, 殷切目送他出门。
临离开前, 李恕回头看李熙的枕头, 皱眉说:“六弟, 你这枕头又高又硬, 凹凸不平的, 枕着恐怕伤脖子, 赶明儿五哥给你换个更好的。”
李熙连忙道谢,说:“多谢五哥, 五哥慢走。”
于是李恕便走了,并未在此多待。
李恕走后,李熙又耐着性子等了半晌, 玄鹄方才真正清醒,锤着自个脑袋骂了声娘。
玄鹄说:“娘的, 这酒后劲好大。”
再一转头看见李熙,面上有一瞬间的怔愣, 说:“小殿下回来了,小殿下何时回来的,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李熙疲惫极了, 欲言又止,许久后才说:“……昨夜便回来了,玄鹄,你少饮些酒吧。”
“知道家里人的死让你不痛快, 以至于夜里不喝醉些便睡不着。”李熙很无奈地说:“可你如果再这么喝,往后就算别人喊你去给我收尸, 你都收不到囫囵个的。”
玄鹄闻言默了一瞬,倏地站起来,脚底晃了两晃。
“谁欺负你了!”玄鹄冷声问,声音比刚刚大了好些。
李熙:“……”
话赶话提醒到这份上,李熙实在没办法了,劝又劝不动,又不好说实话,只得先睁眼说瞎话,出言安慰玄鹄道:“没有,没有,没人欺负我,只是夜里做噩梦,故而有此忧虑。”
玄鹄听罢将信将疑地嗯了声,头还有些晕,但是因为清楚李熙的性子,倒也没再继续追问了。
相顾无言。
良久,却是李熙犹豫再三,当先从枕头底下把那个盛满猫眼石的小匣子拿出来,递给玄鹄说:“不提这个了,玄鹄,你今晚就拿着它去京中最北边那药铺,替我传句话,就说邵小六请他家常年云游在外的祖师爷帮忙治个人,诊金先给这些,不够还有。”
许是李熙把话题转开的太快,玄鹄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但几乎是出于本能,李熙那边话一说完,玄鹄已伸手去接匣,哪想到打开一看,玄鹄眼睛都绿了,一下就把方才所有怀疑都忘了个干净。
“……”
是钱呐!好多的钱呐!
“……先不论治谁。”短暂的沉默后,玄鹄无法抑制地抖着手说:“小殿下哪来这么多钱,莫非是又去问那裴怀……”
李熙不欲与玄鹄在这种事情上多做纠缠,闻言连忙打断他,说:“是五皇兄,这些全是五皇兄给我的,五皇兄今早来找我玩的时候,你还没醒酒。”
玄鹄噎住一下,又低头看了看,脸色由白转青再转红,看着十分容光焕发。
“可这也太多了,请神仙也用不了这么些。”玄鹄边摇头边拨弄这些珠子,心疼地说:“谁的命这么值钱,值得殿下拿这么些上好的猫儿眼去换,好歹留下一些吧。”
李熙听罢就说:“你不明白,就连我也是进了京才知晓,原来京中最北边那铺子,竟是大名鼎鼎的医鬼柳四有喊徒弟替他开的,柳四有你没听过么?贵着呢,这点珠子至多也就能让他点个头,后续药钱还得另算,更何况我想请他帮我救的人,还是打小就体弱多病、看了好些大夫也没用的封家独苗——封时誉。”
其实怎么救封家这事,李熙今早想了好久。
李熙想,如今京中各处都有人把守,莫说消息送不出去,就算退一万步讲,让他真把消息送出去了,他人在京都,也很难拦住裴怀恩抬手砍向戎西的刀,是以万万不可如惠妃那般,在一件大概率办不成的事情上浪费心神。
然而换个角度想,封家现在之所以会陷入这样的窘境,全是因为封时誉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