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57)
春怜就点头。
“确有其事。”春怜说:“但殿下也不必对此太担忧,听闻皇上的身子,似乎一日比一日好了。”
李长乐冷哼一声,拢指抓紧怀里雕了仙鹤的小铜炉。
“你懂什么,如果真让李霁按部就班地把这些差都办完,到时就晚了!再说放眼整个宫城,就属那李霁与阿蛮积怨最深,旁人若得势,阿蛮尚且还有机会翻盘,可若让那李霁得了势,阿蛮不仅毫无机会,恐怕就连生路也没了!”
春怜闻言怔住一瞬,有点着急地凑到李长乐身旁,绕着手指问:“那、那要是这样的话,殿下,我的公主殿下!我们接下来可怎么办呐!莫说是对晋王殿下,依奴婢看来,就是对您,齐王殿下那边也未必肯手下留情呀!”
第046章 设计
李长乐最终没有回府, 而是改道入宫,去见了她的生母惠妃。
熏香茶室内,衣着简单的惠妃对镜静坐, 沉默望着镜中那张日渐衰颓的脸。
惠妃老了, 不比刚入宫的年轻美人们娇艳, 也没有宁贵妃身上那种烂熟奢靡的风韵犹存——她就只是简单的老了, 老得格外快。
她的鬓角生出白发, 眼尾长出皱纹, 她入宫太多年, 把所有的青春烂漫都蹉跎在此,每日战战兢兢, 机关算尽,甚至都快记不起自己年轻时长什么样。
李长乐进门时,惠妃屏退身旁侍候奴婢, 正在专心致志地磨一盘香。
和在宫外的张扬跋扈不同,李长乐在惠妃这儿永远都是安静的、听话的, 是举止最得体的皇室公主。
室内寂静,惠妃稍抬抬手, 李长乐便上前来,恭谨地扶着她站起,转去塌上坐。
床头放着惠妃最爱的糕点, 惠妃捡起来吃了一块,开口说:“皇儿,本宫猜到你会回来,等了你许久。”
李长乐低下头, 斟酌着说:“母妃,我听您的话, 没有在王府门口与那些看守起冲突,我……我送了消息进去,但我这会依然很不安,我很害怕,请母妃教我。”
惠妃听了就笑,说:“好皇儿,你不要怕,就是起了冲突也没什么,本宫是你的母亲,难道还不清楚你的性子么?”
李长乐闻言错愕地抬眼,说:“母妃,我不明白,您一直都派人跟着我。”
惠妃毫不避讳地点头。
“皇儿莫怪,先前之所以会瞒着你,是想让你把这出戏做真。”
惠妃拍着李长乐的手背,耐心教导她,说:
“晋王府门口的看守都不是酒囊饭袋,事情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那裴怀恩诡计多端,凭你的道行,又如何能斗得过他?是以本宫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让你自己也相信你送进去的是真消息,才能让他也跟着相信。”
李长乐讷讷不言。
惠妃一见她这样,便知她没听懂,扭头颇唏嘘地叹了声气,继续解释说:
“一味盲目检查,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翻,可不能保证获取的情报无损。我的皇儿啊,你细细想,那些看守收你的钱,又当着你的面翻抖衣物,目的就是为了看你与春怜的反应,换句话说……若本宫没猜错,他们今晚就会拆掉那件金丝棉衣的衣领。”
李长乐恍然大悟,继而满脸惭愧地说:“母妃操劳了,孩儿不及母妃万一。”
话至此顿住,片刻后又轻声说:“母妃,我好像有些明白了,他们今日劫了我的消息,却又哄我会把衣物平安送入府中,是为了让我误以为消息已经送到,往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
惠妃很欣慰,抬手替李长乐拢鬓角,说:“皇儿做得很好,有了今天这出闹剧在,那裴怀恩聪明反被聪明误,肯定就会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我们的动向,并因此放松警惕,接下来,本宫会派人送真的消息进去,与李征联系上。”
言罢再看李长乐一眼,眉头紧皱,似是极惋惜。
“我的好皇儿,你杀伐果断,也有魄力,只是太过感情用事了些,竟敢瞒着我,与那野种私下筹谋如此大逆不道的祸事,使本宫如今不敢再不派人跟着你。”惠妃仰面叹道:“事已至此,只恨李征不能弃,本宫苦心经营一场,怎就把你生成这样一副娇滴滴的女儿身!”
李长乐咬紧嘴唇。
惠妃不忍心多说她,见状再叹气,沉默良久,方才开口转移话题道:“罢了,外面的动静如何?”
李长乐这才精神一些,抬头说:“一切如常,只是今早从小妹那儿听到,五皇弟开府设宴,席间与他们数次感叹老三与老四的私下争斗,说是又要做那个两头花钱的冤大头。”
惠妃捡糕点的动作一顿,转头说:“安王的消息灵通,手里又有钱,与你们兄弟姊妹几个都有交情,他说的话假不了。”
李长乐点了点头,面带犹豫。
惠妃就问她:“皇儿还有什么事?直说便好。”
李长乐看了惠妃一眼,迟疑地说:“还有一件事,孩儿不知是否重要到须得告知母妃。只是今早出门时,孩儿老远见着李熙身边那个年轻护卫,心里好奇,便派人去跟他,结果却发现,他竟是在悄悄打探老四的消息。”
这下连惠妃都愣了,讶声说:“……老六?那个从大沧回来的小祸星?这有他什么事?”
李长乐不言,蜷指在袖子里捻了几下。
惠妃起身走了几步,说:“细细想来,那日神机兵变,起因是李熙受到裴怀恩的指使,公然在朝堂上指认李征,使李征方寸大乱,才会做下这样的蠢事,而那裴怀恩又早早便与李霁在偷着互通有无……对了,听闻李熙前几日从裴怀恩的府上回来,就生病了?”
李长乐说:“是,据说病得很重,病好后连人也瘦了一圈。”
惠妃嗯了一声,半晌又说:“如此说来,这小祸星先前没准是受了裴怀恩的威胁,或是身上有什么把柄叫裴怀恩拿住了,而今事情了了,便不满于再受裴怀恩的挟制,想利用老三与老四之间的争斗,为自己谋生路。”
李长乐心念微动,忙说:“母妃,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李熙知道裴怀恩的许多事,他若一心反水,或许我们也可以不计前嫌,伸手帮他。”
惠妃听了,却是摇了摇头。
“不好帮。”惠妃沉声说:“那小祸星自知与我们有仇,不会信我们,再说受我们的约束与受裴怀恩的约束其实并无不同,甚至因着兵变一事,他对我们的戒心,会比对裴怀恩更重。”
顿了顿。
“不过话又说回来,裴怀恩与老三交好,无论这小祸星心里想的什么,又要干什么,既然他现在已经把主意打到了老四的头上,而老四与老三又……我们倒也不好放弃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
李长乐了然地起身,说:“母妃,虽然孩儿觉着李熙实在没什么用,但多一子总是好的。既然不能明着帮,那就暗着帮,靠李熙自己得查到什么时候去?您且坐下,还是让孩儿派人替他去仔细的查查老四,再把消息不准痕迹地漏给他,且看他如何做——您看这样好么?”
惠妃展眉笑出来,说:“皇儿长进了,也好,就按你说的这么办吧。左右眼下还不急,那便静观其变,等我们日后看清这小祸星准备干什么了,再做打算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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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候,裴怀恩和李熙从恩露殿里出来,心中都很满足。
裴怀恩满足于看到宁贵妃的惊慌失措。
至于李熙,通过今日与宁贵妃的接触,李熙发现宁贵妃这个人虽然野心勃勃,容颜美丽,实际却非常愚蠢。
宁贵妃能走到今日,一是靠她这张娇媚的脸蛋,还有她身上这种明艳逼人的做派,二是靠她那个端方正派,做事谨慎的好儿子。
只是很可惜,宁贵妃自以为步步经营,实则却藏不住一点事,而她的这种自以为是,最终也会变成李霁向上攀登的最大阻碍,而非助力。
毕竟李霁真是太孝顺了,有宁贵妃在一日,李霁做什么都会束手束脚。
这样想着,李熙越发觉得宁贵妃不足为惧,心已放下一半,并且也已对此悄悄有了些打算,只等晚些见到玄鹄,再把这些打算说给玄鹄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