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61)
经过打听,玄鹄得知寿王的生母丽嫔,原是宁贵妃的手帕交,曾与宁贵妃一同入宫又先后产子,情意亲密。只是不知怎么的,后来宁贵妃得宠,却没提携丽嫔跟着她封妃。
反观丽嫔那儿,不知是为了攀附,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尽管遭遇冷待,却仍一心一意地敬着宁贵妃,甚至时常教导自己的儿子多与齐王亲近,不要心存怨愤。
不过这些都是明面上的说法,实际上,听宫里打扫的人说,丽嫔平日虽待宁贵妃如常,却已连续三年在宁贵妃的生辰宴上称病,坚持闭门不出。
另外还有,早在数年前,在宁贵妃还没有如今的尊荣时,寿王借齐王之手入工部,看似对齐王唯命是从,实则却偷偷把齐王安插在工部的势力全清理掉了,导致后续齐王每每需要用到工部,都绕不开他。
玄鹄说到这,又往嘴里灌了口酒。
“小殿下,知道你想问什么。”玄鹄摇了摇头,说:“你是不是想问我,既然寿王敢这样做,齐王那儿为什么不索性一举收回工部,图个清净?”
李熙被人堵了话,噎住片刻,好奇地点头。
却听玄鹄紧接着又说:“齐王不收工部,不是因为收不回来,而是不划算。”
“把东西送出去简单,想再往回收,就要耗费巨大的精力与代价,还要与寿王撕破脸,实在不值。况且那寿王虽出手谋到了工部,却依然听话,平时齐王让他干什么,他便干什么,甚至还在彻底掌握了工部之后,亲自跑去跟齐王告过罪,口口声声说自己谋的是后路生路,不是富贵路,再加上单单一个工部确实也翻不出什么大风浪,反倒让齐王不好再说他什么了。”
李熙闻言转着脑子,说:“当真一次冲突都没起过么?”
玄鹄对此也是啧啧称奇,闻言非常肯定地摇头。
“没有,一次都没有。”玄鹄说:“就如丽嫔虽然借口不去参加宁贵妃的生辰宴,却总变着花样送宁贵妃贵重礼物一样,寿王虽然得了工部,却仍对齐王马首是瞻,从不曾起冲突。”
话毕再晃酒壶,却发现这壶已是空空如也了。
“……可恨,卖酒这人骗我,又给我缺斤少两的。”玄鹄说。
李熙扭头看了眼玄鹄,默不作声地垂眼,只觉眼前迷雾重重。
不提携是合理防范,筹谋工部是自保,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也都情有可原,但……怎么会这样,这与他想象中的暗潮汹涌完全不同,也与李恕之言不符。
原来从母亲到儿子,这两家人说亲密又不亲密,说仇恨又不仇恨,甚至连稍微大点的过节都没有,更别提什么你死我活的争斗。
其实旁的倒没什么,只是……若只是这样,他可真不放心去借寿王府的力了——谁知道寿王会站哪头呢?毕竟如果没有切实的恨意,单纯只说权利算计,鲜少有人能对自己的至亲兄弟下死手。
可是话说回来,难道真得靠他自己毫无头绪的查?那得查到什么时候去?寿王府本该是他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若是少了寿王府,一切都要变得艰难许多……
正当李熙陷入困境,不知如何是好时,忽听玄鹄问他,说:“对了,小殿下今日进宫,可还顺利么?”
李熙这才如梦初醒,后知后觉地坐直些,暂且把宁贵妃与丽嫔之间的蹊跷抛到一边。
“还好,我这边倒都在预料之中。”李熙皱眉说,“宁贵妃刻薄愚蠢,想要什么都写在脸上,这样的人不可怕,只是……”
玄鹄似有所感,忙问:“只是什么?”
李熙没回答,而是神色莫名地看了玄鹄一眼,反问道:“玄鹄,记着你从前与我说,那裴怀恩与宁贵妃其实是一对……你这消息可靠么?”
玄鹄没想到李熙会忽然问他这个,顿时就愣了,说:“应当可靠吧——大伙儿都这么说,怎么了?”
李熙就摇头。
“没怎么。”李熙边答边皱眉,忆起今日在恩露殿所见,有些不能确定自己的猜测,愁的小脸全皱成一团。
李熙说:“我只是忽然想到,抛开利益分配不谈,只将最近发生的事从前往后捋,我猜宁贵妃先前并不知道姚元里已投奔老二,原本打算用自己的小妹笼络姚家,扶持姚元里这枚废子做掌家,以便逐渐蚕食掉姚家在漠北的戍边大权,但这已经让裴怀恩很不满,更勿论齐王最近入宫频繁。这样看来,裴怀恩如今之所以会坚持扣着姚元里不放,没准除去泄愤之外,还有阻拦两家亲事的用意……玄鹄啊,你说这样各怀鬼胎的两个人,真会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要好吗?”
玄鹄脑子转的慢,听罢还在愣,“……什么?贵妃想要漠北?什么时候的事?但仔细想想也对,若非有所图,谁舍得把家里妹子许给这样一个纨绔?不过说真的,换我是她,我也会选姚元里这个耳根子软的做傀儡,毕竟姚家其他人都不好惹。”
李熙安静地拖着腮,脑子里却已在思考新问题,压根没接玄鹄的茬。
“……是啊,我白天怎么就没想到呢?寿王府的力能不能借,还要再考虑,可那裴怀恩与宁贵妃之间,也绝非什么铜墙铁壁。”
说着倏地抬头,笑出一排阴森森的小白牙,把玄鹄吓得顿时往后仰。
“栽赃嫁祸不是上策,无论是谁下手,若想宁贵妃伏诛,就必须要得到裴怀恩的首肯。换言之……有齐王从中作梗,只不知现如今,那裴怀恩与宁贵妃之间的嫌隙究竟有多大,是否已经大到了……足够令他们对彼此动起杀心。”
话至此顿住,李熙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自顾自说:“李熙啊李熙,你可千万要冷静,报仇是门技术活,具体怎么报要想,拿到证据之后怎么办也要想,你可千万别忘了,皇帝当初是怎么在朝堂上明目张胆偏心老二的。”
“不成,不成,没有嫌隙怎么成,得找个机会试试他们……”
李熙心不在焉地抿唇,眉间隐有厉色。
“玄鹄啊。”李熙缓缓摸着桌沿,说:“退一万步讲,你说……若裴怀恩与那个宁贵妃之间当真是情投意合,坚不可摧,我又该怎么拱这个火呢?”
第050章 人心
玄鹄不会拱火, 但他知道远离危险。
“这得小殿下自己想,我不擅长坑人。”玄鹄把屁股底下的椅子挪得离李熙远些,有点头疼地说:“比起拱火, 我还是更关心怎么找证据。”
即便能说服裴怀恩点头, 没有证据, 一切也都是扯谈。
李熙明白玄鹄的意思, 闻言也跟着叹气, 说:“这我知晓, 我会慢慢考虑, 毕竟不阻拦和主动帮忙是两回事,只可惜裴怀恩在齐王那边花费的精力太多, 莫说是否真心臣服,只要是把时间成本堆上去了,便会很难放弃。否则裴怀恩与恩露殿那边合作多年, 一定知道宁贵妃的许多事,我们只要从他身上下手就行了。”
玄鹄也说:“是啊, 指望他主动帮忙是不成的,事情走到这个地步, 只要他到时别拦着我们把证据往上送,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任谁也不舍得亲手把自己精心雕琢的字画烧了,尽管这副字画让他有点不满意。
但是如果由于外因, 令这副字画慢慢的自己从里面烂掉,烂到让人即便想救,也要冒些风险的地步,那就得另说了。
“玄鹄, 不瞒你说。”李熙越想越心烦,阖眼揉着额角, “我其实知道裴怀恩这条路走不通,所以原本是想着,或许可以让老三和老四相争,不着痕迹激化一下他们的矛盾,然后浑水摸鱼。可如今看来,这方法好像不大行,因为老四实在是太能忍了,一点想要冒尖的苗头都没有,老四不想做这个出头鸟。”
玄鹄唔了声,低头拿袖子仔细擦他那个小酒壶,片刻后才说:“那谁知道了?没准寿王那边想的也是浑水摸鱼,耐心等着看别人出头呢——所以接下来怎么办?”
李熙站起来踱了两步,面色不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