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6)

　　“叮当——”
　　我听到清脆铁器贴着耳畔掉落的声音。
　　傅锦声音悠悠响起，“看来他们想杀的人，是你。”
　　我看着他扬了扬唇角，“该死之人苟延残喘这么久，早就赚了。”
　　傅锦将块面具覆我脸上盖紧，屈指弹了下，震得我面皮都在发颤，“老实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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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爱我那么浅，深一点受得住的，想要评论（超大声！！
　　~~“老实待着。”~~


第12章 12
　　车厢外大雨滂沱冲刷着一具具倒下的鲜血尸体，我坐在车厢里耳中一阵嗡嗡低鸣。
　　江家案后，除了太子跟侯府老王妃，其他知道我在侯府偏院的人寥寥无几，但盯着傅锦的人却很多。一辆马车刚从侯府偏院衬着夜色出去没多久，就一群暗卫沿途翻翻找找，不引人注意都难。
　　我对能否送出传书没把握，但对傅锦的多疑很有把握。
　　万幸赌对了，周逾期寻着暗卫找到了我。
　　只要、只要再忍忍...
　　通过傅锦接近太子，拿到他们栽赃嫁祸的证据 我就可以去敲登闻鼓面圣翻案......
　　闭上眼睛我告诉自己，傅锦现在待我已经很松懈了，没有多少戒备提防，只要、只要再忍忍......
　　可是！闭上眼睛全是梦里父母惨死的血腥画面！！
　　睁着眼睛，血丝从瞳孔处撕裂开，他们张着满是鲜血的嘴问我：阿年，你怎么还在人间游玩......
　　——阿年！你怎么还在仇人怀里流连游玩啊！！！
　　我没有！我没有！！！娘亲、父亲！我真的没有......
　　跌跌撞撞爬下马车，我迎着风雨去解马背上的套绳，我要去敲登闻鼓，我要去面圣......
　　粗粝的绳索捆着车辕，我恍恍捡了把匕首割断绳索，将匕首揣怀里翻身上马。
　　“江、年！！！”
　　隔着重重雨幕回头，我看到傅锦浑身湿透执剑站在暗林血雨中，面色阴寒地宛若地狱修罗。
　　心头被狠狠撞颤了下，我回过神却发现事已至此，了无退路。
　　咬了咬牙，我执缰催马扭头冲入了漆黑雨幕中。
　　“驾——！”
　　斗篷兜帽被夜雨打湿滑落，我咬唇骑在马背上一路疾驰。
　　冰凉雨水从面具缝隙渗透滑下来，额发也被浸透湿湿地黏在脸上，我望着漆黑前路一颗心脏噗通噗通剧烈跳动。
　　不知冒雨疾驰了多久，耳畔风声雨声马蹄声渐渐淡去，我眼前也一阵一阵乌漆发黑。
　　终于在一道颠簸里，我失力卷着斗篷从马背上滚了下去......
　　雨滴砸下来，无数声音在我耳中嗡鸣，我侧头看着隐匿在黑暗中的漫漫前路，一丝力气都不能再提起来了。
　　......
　　躺在泥泞雨水中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我身边蹲下。
　　拿掉面具丢在一旁泥渍里，伸手轻轻抹掉堆积在眼窝处的水洼，叫了声我名字，“江年。”
　　浑沌天地似乎被劈裂出了条缝隙，我抖着被雨水浸湿的睫毛，转动眼珠去看他。
　　傅锦蹲在雨里，仔细擦去我脸上的雨水，眼神有些怜悯。
　　像高高再上的神明，俯视一条雨夜里濒死的蝼蚁。
　　我看到他乌黑瞳仁里满身狼狈的自己，颤抖着苍白嘴唇缓缓开合，“我要面圣。”
　　我听见自己说。
　　·
　　傅锦低着头面容隐在昏暗里，只是伸着手不断的去擦我脸上的污水，可夜雨一直下那水怎么擦得完？
　　但傅锦仿佛困陷进了迷雾里，固执的一遍一遍去擦那水渍。
　　清骨修长的指节捧着我脸，一下一下从眼窝擦抹到下颌，指尖稳得仿佛擦过千万遍......
　　侧头躲过他指尖，我阖眸轻轻又说了遍，“我要去面圣。”
　　傅锦终于不再擦拭了，他停下来，叫了一声，“江年......”
　　我掀眸去看他的脸，也终于听清了他的声音，他说，“江年，你已经面过圣了。”
　　“你忘了吗......”


第13章 13
　　我瞪着他，眼睛一点点撑到眦目欲裂，雨滴打下来沿着眼角滑落像一条条泪痕。
　　你骗人......
　　我瞪大眼睛想要说话，可嗓子却像是被人狠狠扼住般，嘶哑呃呃半天最终溢出的只有颤颤破碎气音。
　　脑海里无数血浪翻涌，我看到自己跪在金銮殿前，面前只有高高耸立紧闭的殿门！！我看到东宫、看到侯府、看到太子从金銮殿出来施舍般叹息了声，“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到此为止......
　　我跪拜着刽子手，听他站在天子殿前说到、此、为、止！哈哈哈哈！！！
　　“楚、霁、月——”
　　满眸鲜红汇成了血，我看到万物崩塌时光倒流，最后最后所有种种都汇成了站在侯府院落里戾声嘶吼的少年！！
　　“少年自有凌云志，入阁拜相焕、新、篇......
　　可我的凌云志硬生生被你拽着狠狠扯下来，丢在地上肆、意、踩、踏！！寒窗苦读十余年，金榜登科！蟾宫折桂！金銮殿上陛下钦点的三甲探花！！！我的凌云壮志还未来及开始，就这么被你们以莫须有的罪名硬生生扯进了泥里！！！我的父亲、娘亲……”
　　“傅、锦！！！”
　　“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让你这样、这样欺辱折凌！！！”
　　哽咽着一字一顿嘶吼出来，满眸滔天如海怨恨，却不及皇权在握的王孙贵戚一个斜眸。
　　生杀予夺，一手遮天。
　　......
　　从太子走出金銮殿的那刻起，我的世界彻底成了一片漆黑暗色。
　　......
　　......
　　我瞪大眼睛去看傅锦，拧了拧眉，分外不解，“你骗我？”
　　睫毛被雨打湿微微发颤，渐停的雨滴砸在皱起的眉骨，沿着骨骼滑入眼窝处聚成一方小小水洼，随着歪头侧进了眼睛，蜇辣辣的刺疼。
　　我努力睁大眼睛去看，却只能看到浓稠夜色中斑驳陆离的氤氲水雾......
　　眨了眨眼睛，我听到淅沥夜雨中自己的声音，缥缈得像一缕虚无青烟，“原来，你骗过我啊......”
　　蹙了蹙眉，我想不明白，“你怎么...可以骗我呢？”
　　傅锦抿紧嘴唇不肯说话，只是一遍又一遍，固执的帮我擦拭掉脸上的水渍。
　　夜雨将身体浇透，一颗心脏也变得脆弱死寂。
　　我抑制着颤抖狠狠咬紧牙关，无限滔天恨意从心底废墟深处席卷着冲了上来。
　　“傅、锦，你怎么可以骗我！！”
　　拧紧眉望着漫天袭来的浓稠黑暗，我听到了自己凄厉到绝望的声音。
　　“你说过会帮我救下家人！！说过不会让好人蒙受不白之屈！！！说过会帮江家洗清冤屈、雪耻翻案！！！”
　　“傅、锦，你说过的啊！！为什么要骗我！！！你明明说过要我乖乖听话就会帮我，已经像个婊子一样跟你睡了那么多次！为什么还要骗我啊啊啊啊——！！！”
　　“太、子！楚霁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
　　我不可以疯！我不可以疯！！
　　将滔天恨意咬碎吞入腹中，我撑着满眸黑暗挣扎醒来，摸到从怀里掉落出来的匕首死死攥入手中！鲜血与痛楚瞬间将所有癫狂击散。
　　“江年！松手！！”
　　有人惊慌将我抱紧怀里，攥着手腕，在我耳边沉声低喊。
　　我忡怔一瞬，扬起匕首狠狠穿透了他肩膀！！！
　　“没事了，没事了江年。”
　　他拥着我将匕首压深几分，一下一下抚顺着后背低声安抚，“没事了，江年。”
　　浑身力道散去，我靠在傅锦怀里昏昏沉沉几欲睡去。
　　漫天模糊昏暗袭来，血迹斑斑的记忆里，只剩下太子一袭锦衣从金銮殿里走出来的画面......
　　......
　　楚霁月。
　　从此以后，我恨透了月亮。


第14章 14
　　任凭意识陷入漫天漆黑暗色里，我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