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上学日常(29)
赵晨对着简穆露出一个无声又夸张的怪表情,用口型说:他怎么啦?
简穆被他那张扭曲的小脸儿逗得险些被口水呛到,咳嗽了两声才笑着问赵晨:“你这个旬休有空吗?有空的话,就来找我和简怡玩。”
赵晨很高兴简穆还记得这个约定,很痛快地答应了。
散学后,简穆在离开课室前,拦住了准备离开的韩乐:“谢谢你今天为我和简怡说话,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韩乐其实一个下午都不太好过,因为他说完那句话后,简穆和简怡也没有丝毫表示,此刻听见简穆说谢谢,韩乐才松了口气似的,露出一个腼腆的笑,点点头就走了。
简怡等韩乐的身影走远,才说:“哥,这都好几个月了,你说他怎么突然就道歉了?”简怡说完又摇了摇头,“这也不算道歉吧?顶多算是示好。”
说来也是讽刺,韩乐当初也算是为顾铭做事,结果因为郑舒承和王宇的关系,简穆和简怡现在在遇到顾铭反而能互相打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招呼,而韩乐在顾铭跟前倒成了个透明人。
简穆摇头:“我怎么知道,他既然示好,我们接着就是。”
简怡最近在和赵晨折腾他们的种子,散学后会时不时跟着他去赵家,今日也是,简穆也没去书楼,而是改道去了武师傅租的院子。
小院位于光德坊,毗邻西市,与京城主街朱雀大街也不远,所以虽然整体而言城西的房价比城东略低,简穆的这个院子一年的租金也不便宜。
简穆踏进小院二门时,两个孩子正在站桩,脸上的绒毛在水色下被斜阳映成了金色,一颗一颗的汗珠顺着额头滑过眼角,顺着脸颊汇聚到下巴,直到不堪重负地直坠地面。
武师傅此时也在院里,正像个老头子似的斜歪在折椅上,手上还端着杯冒着寒气的瓷碗,好不悠闲。
武师傅看到简穆,从椅中站起来,放下瓷碗,给简穆行了一礼:“大少爷来了。”然后又看向两个孩子,“行了,起来吧。”
两个孩子很懂规矩,和简穆行礼后又对武师傅行了一礼,然后就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
简穆打量着两人圆润的小脸儿,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胖了不少。”
两个小孩听了简穆的话,脸就红了。
简穆笑:“别戳在那里,先做休整,不然晚上有你们受的。”
何平趁着这会儿就给简穆和自己都搬了一把折椅,然后又去后面的院子叫两个工匠和学徒。
等简穆把过来请安的工匠和学徒都打发回去,两个孩子也终于做完放松动作,然后听简穆的话,一人给自己搬了一把月牙凳,坐在简穆面前。
简穆先让两个小朋友补充水分,等他们放下杯子,就对着二人说:“何平和我说你们把《千字文》都背下来了,来吧,一人一句,背给我听听。”
此刻,简穆完全忘记了别人考校他功课时,他是如何在心里吐槽对方的。
简穆虽然表现地十分和善,但是两个孩子面对简穆时,比面对操练他们的武师傅还要紧张的多,《千字文》也背得磕磕绊绊,背到「容止若思,言辞安定」后就卡住了,卡住了又不敢转头看同伴,本来恢复干燥的额头又冒出了汗珠。简穆就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既不催促,也不提醒。
何平看着自家主子的样子,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背书背不出来时,少爷也是这样,非要他急得几乎哭出来,少爷才会慢悠悠地开口帮他接下去。
何平同病相怜之感顿升,一个没忍住,后仰着身子做口型:“笃初诚美”,做了好几次,孩子终于记起来,才又继续往下背。
简穆没错过小朋友的眼神,知道何平在后面作怪,也没阻止,等两个孩子好不容易背完,简穆还「啪啪啪」鼓了鼓掌:“厉害厉害。”
“笃初诚美,慎终宜令。这一句的意思就是说有始有终方能成事,上次我说要给你们起名字,一直也没想好,今日就用这句话给你们两个起个名字吧。”
“听说你们的家乡在徐州,你们就以徐为姓。”简穆分别指着二人,“徐恒、徐常。”
徐恒与徐常互看一眼,腰一用力,直接由坐变跪,向简穆叩首:“谢主子赐名。”
简穆盯着两人稚嫩细弱的后颈片刻,轻声说:“起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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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何平陪着简穆走出小院时,终于开口问道:“少爷,您是对徐恒、徐常不满意吗?”何平还在小院时就察觉到简穆心绪不佳,而且不是平时那种嫌他烦的不佳。
简穆愣神片刻后不禁暗叹,何平总在一些很微妙的地方直觉敏锐。简穆看向何平,见他只是单纯的疑惑,就摇了摇头:“怎么会,两个孩子都很聪明,看着也乖巧。我就是在想,他们都有些怕我啊。”
街道喧嚷,人行川流,简穆踏着余辉与一条又一条的影子,一步又一步地慢慢走着,谨慎又仔细,就像在走一条只有自己看得见的路。
何平示意马车在远处跟着,守在简穆外侧,和他一起走了一会儿才说:“那是因为见得少,少爷您最近实在是太忙了,以后他们知道您对他们好,他们也就亲近您了。”
简穆问:“我要是对他们不好呢?”
何平想也没想,脱口道:“不可能啊。”
何平的眼中是全然的信任,简穆摇头自嘲:“我是一时自扰了。”
两个小孩儿对他跪下那一刻,简穆突然想,一个人的命运彻底被某人攥在手里时,会是怎样一种感受?
简穆交叉十指,伸展手臂高举过头,这在当街是个不太雅观的动作,但此时,简穆很想借此来放松一下。何平也不再说什么,就静静地陪着自家少爷慢慢地走,一直走到朱雀西街时,简穆停下脚步:“上马车吧,再耽误下去,家里人该担心了。”
“简穆?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简穆趁着背对的姿势翻了个白眼,一脚踏上马车,这才转身给昭景泽行礼——这样他就能和昭景泽保持平视了。
“昭侯爷,您怎么在这里?这不是您下职回家的路吧?”
昭景泽金冠绯服,一手松松地牵着缰绳,一手用马鞭轻轻拍打着大腿,就那么定定地看着简穆。
简穆与他对视片刻,败下阵来,心有不甘便语气不善:“我说我在散步,您信吗?”
昭景泽轻扬眉梢,他可不是何平,感受到简穆的不耐,语气比简穆还不善:“几日不见,脾气见长。”
简穆哽了一下,心中暗骂:这操蛋的封建时代!
简穆纵身跳下马车,低头深吸口气,再抬头时已是一脸恭敬歉然:“请您见谅,我大考成绩不太理想,刚刚没控制住情绪。”
昭景泽没想到是因为这个,他也知道简穆之前一直在努力备考,现在看简穆仰着小脸,眼帘微垂,嘴角勾起的弧度勉强又僵硬,一时觉得自己刚刚语气重了。
昭景泽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语气柔和地安慰:“一时得失,不必介怀。”
“是。”
昭景泽看简穆的样子,也知道自己那句安慰干巴巴的,遂向跟着的侍卫招招手,那人下马,将绑在马身上的一个盒子取下来,送到何平手上。
简穆疑惑地看向昭景泽,昭景泽指了指北边:“北斋的手抓羊。”——北斋的手抓羊,全京城有名,每日限量,供不应求。
简穆的心情似乎好了起来,唇角放松不再上扬,眼睛却染上一抹笑意,映着红霞,温润又乖巧:“多谢昭侯爷,我却之不恭了。”
昭景泽心底突然就升起成功安抚住某只暴躁小兽的成就感,也笑起来:“明日旬休,你可有空闲?大娘昨日提起了你,想是有些想见你。”
简穆有些为难,语气踌躇:“我已与人有约。”
昭景泽也并不勉强,摆摆手:“既如此,就改天吧。时辰不早,你也赶紧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