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上学日常(118)
简穆确实是想找个会画画的人,把对方培养成设计师,好让自己从绒花的生意挣脱出来,但罗协这个人选真是……简穆想了一会儿,仍然有些犹豫,最后手一挥,决定暂时搁置这件事,他最近有更重要的事——年中考。
端午节过后就是田假,而田假过后就是年中考。今年的田假,简怡没再和赵晨去庄子上折腾他们的水稻,一直留在家里与简穆一起备考年中考。
年中考的科目十分全面,简穆与简怡这次复习的重点全放在了经书上——简穆简怡之所以会把田假的时间用来复习,是因为二人想借这次年中考看一下自己各部经书的成绩在六学的排位,好以此来决定今年岁举时报考的明经科目。
同进士科一样,明经科的考试内容也分为三个类目,一是帖经、二是试义、三是时务策。不提时务策,帖经与试义的考试内容根据考生报考的具体经书会有所区别,这其中又分了三档,分别是五经、三经与二经。
以简穆简怡的目标——「三经」来举例。所谓「三经」,就是考生需要在大、中、小经中各选一部出来进行考试——九经中《礼记》和《左传》被归类为大经,《诗》、《仪礼》、《周礼》是中经,《书》、《易》、《公羊传》和《谷梁传》则是小经。
简穆简怡这二十天的田假哪里也没去,窝在家里把背过的经书和疏议全部过了一遍,直到考完年中考,简穆都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无时无刻地回响着那些之乎者也。
在等待成绩的空档,简穆接到了凌云阁新的一次任务,而简怡则跟着卢氏去莲慧寺见了叶四娘和她母亲。
先说简穆这边,简穆这次要画的人物着实让他吃惊,竟然是昭景泽的祖父,而且是活着的昭老侯爷。
这其实是个盲区,简穆一直以为昭景泽的祖父早就去世了,也就没问起过昭景泽关于他祖父的事情,简穆是真没想到老人家还健在,而且活蹦乱跳地在安北过得十分逍遥自在。
唯一有问题的地方在于,老人家记不住人了,除了他的两个亲卫,他谁也不认识。就算今天记住了,隔不了两天,就又忘了。
简穆猜测,昭老侯爷大概得了阿尔兹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这病别说现在,就是搁在千年后,也是个无解之症。好在,老人家除了不记人,对以前的事也记得颠三倒四,但身体十分健朗,骑马打猎完全不在话下,得了圣人的恩准,就在安北一带四处旅行兼养老。
昭老侯爷这病在如今这个时代,就被当成了「老糊涂了」,这么说也不能说错,但对于一位战功赫赫的大将军、豪门世家的家主而言,昭老侯爷这个情况,着实让人唏嘘。以这个时代的某些贵族的观念而论,甚至是在昭家内部,昭老侯爷都成为了某个难以启齿的存在,而另一些和昭家不对付的人家,则暗暗嘲讽,这都是报应。
昭景泽说起这些事时,声音平静,表情也没太大的起伏,简穆也看不透他对昭老侯爷的病的看法,但心里就有些心疼他。
年纪轻轻就是侯爷又如何?常在太子左右、受到皇帝赏识又如何?昭景泽现在也不过就是大学毕业的年纪,背后这一大家子却都要靠他一个人撑着。
简穆将画好的昭老侯爷的肖像放在一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了昭景泽一个问题:“昭侯爷,您没打算成亲吗?”
说实话,对于昭景泽这种情况,简穆一直有些疑惑,他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成亲生子。昭景泽若成亲,不仅可以得到一个能够帮他打理内宅、对外交际的妻子,同时还能有一个与他的家族势力相当的岳家,另一方面,昭侯府子嗣单薄,这件事在这个时代可不是一件小事。
昭景泽听到简穆的话,有些讶异,但并不觉得唐突——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和简穆都可以没有顾忌地谈起彼此的私事了。
“我母亲希望大娘的孩子姓昭。”
听到昭景泽这句话,这下换成简穆吃惊了:“这……是打算要大娘招赘吗?”赘婿可不是好招的,想从与昭家地位同等的人家挑人不太可能,从地位稍低一些的人家挑人倒是没问题。但是,所谓的「赘婿不好招」不是说没有人愿意当,而是很难挑到品行才德俱佳的人。很多男人就想靠着入赘人财皆得呐——大齐的赘婿虽然同样会被歧视,但这「入赘」也不一定就是一辈子,按照《齐律》规定,入赘之人只要在女家「服务」三年,也是可以选择分得一部分「嫁妆」,然后带着妻子回去自己家的。对于女方,招赘唯一的好处,就是,孩子可以随自己的姓氏了。
昭景泽却摇摇头:“也不一定,只要是大娘的孩子,过继一个孩子姓昭也是一样的。”虽然这事同样很难。
简穆皱起眉头,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忍不住确认道:“所以,伯母是希望,大娘的孩子能继承昭侯府的爵位?”
昭景泽这次没再说话,也就是默认了。
简穆了然,昭景泽是想等昭大娘有了孩子,定了世子之位,再谈自己的婚娶之事,以免他这边先有了孩子,以后昭家大房和二房因此事产生龃龉。
简穆想问“凭什么?”
就算那是昭景泽母亲的希望、就算昭家这爵位本来就该是昭景煜的、就算昭景泽也不在乎是不是自己的孩子继承爵位,简穆还是为昭景泽委屈。但是,看着昭景泽沉静坚定的眸子,简穆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沉默许久,简穆语气肯定地说:“昭侯爷,以后一定会有一个人把您放在最重要的位置的。”
一丝光亮滑过昭景泽的眼眸,昭景泽弯起唇角:“长含。”
简穆没反应过来:“什么?”
“长含。我的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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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
“长含。”两个字在简穆的舌尖转了一圈儿, 出口时还带着主人心间的丝丝迟疑和不为外人道的甘甜。
称呼是一种定位双方关系的方式,简穆一直称呼昭景泽为「昭侯爷」,一是习惯, 二也是为了提醒自己双方的身份,告诉自己不要越界。可, 真的改口时,简穆又觉得,这感觉很不坏。
昭景泽听到自己的字由简穆唤出, 心中也有些微妙, 仿佛简穆不是在叫自己的字, 而是在用他手中的鹅翎管笔的羽尾轻轻扫着他身体中的某一处似的。
不过, 很快,昭景泽的这种感觉就被简穆一声又一声的「长含」给湮灭了,昭景泽拿了手边的一颗荔枝,甩手就向简穆丢去,笑斥:“简穆, 你这是叫魂儿呐?”
简穆轻松接住荔枝,默默地想:不叫你的字,我可能就想说些别的了。
简穆三两下剥开外面的果皮, 将莹白的果肉塞进嘴里, 然后, 鼓着一边腮帮子,含含糊糊地说道:“叫了四年的「昭侯爷」,你总要让我习惯习惯啊。”
昭景泽的就餐礼仪一直十分规范,见简穆这样, 又想笑, 又忍不住教训他:“把东西吃干净再说话。”
简穆又拿过一颗荔枝, 低头剥起来,这次,他只剥了一半,然后就托着下面的果皮,以进贡的姿态将荔枝递到昭景泽面前,笑望着对方——诱惑的源头就在身边,还时不时给自己一点儿甜头,想要忍住非分之想真是一件难事啊!
简穆心绪起伏不定时,简怡正在莲慧寺的寮房里,一边听着自己的婶婶和叶四娘的娘亲互夸自家的孩子,一边盯着叶四娘的帷帽看。
简怡微微侧过身,低声问道:“你不热吗?”叶四娘的帷帽上镶着的不是那种只掩盖脸部的围纱,而是几乎垂到了脚面、能盖住全身的薄绢。
叶四娘当然热啊,但她娘非要她戴着,说女娘不能随便抛头露面,就算是来相亲的,也该矜持些,这样才能得到未来婆家人的敬重。只是这理由,她又不能对简怡说,听简怡问她,也只轻轻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