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上学日常(15)
他们曾经在吴先生那里看到过中略,还是残篇,先生当时颇为遗憾。这次碰到,简直像走路时捡到宝石,简穆和简怡都高兴得不行。之后两人又找了一本农书、一本药膳集和一部吐蕃的游记,分别抄了三份,再将其中两份送去给大姑母和吴先生。
然后,简穆和简怡就收到了两位老师的「回礼」——一份书单,大姑母和吴先生还特有默契地嘱咐他们,读了要写下感想,到时寄给他们。
简穆和简怡数了数书目,加起来够他们读半年了。
简穆捏着书单,心里又是温暖又是痛苦。
书铺里有的书还罢,直接购入就是,没有的就要他和简怡亲自借阅抄写了。
由此,简穆第一次起了认真置书的心思,他们以前在吴秀才学馆时,若学馆有,家里没有,他和简怡也会抄录,不过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多一半是当练字的。
其实只要一个家庭里有人读书科举,这家人都会将置书当成一件重要的事情去做,无非就是条件不同。比如简家,简家到了简怡祖父这一代才有人做到五品官,五品在朝廷中是个分水岭,只有这样保持三代都有人做到五品以上官职,简家才算是真正的官宦世家,而对书籍的收藏与购置,是简家每一房都非常重视的事务之一。
简家内部已经分产,但是书籍却没有分,各房想要可以抄录,但正房的书籍始终都是正房的。
雕版印刷已经出现,但配被雕版印刷的书籍也就经书而已,就连《切韵》这种几乎学子人手一本的书,大部分还是抄录本呢。
当然,这也是有好处的,许多学子就靠着抄书赚取生活费,比如《切韵》,一等的抄录本可得五两银子!
因为简穆和简怡的纵容,何安和何平也靠着抄书赚过外快呐。
简穆以前把「技术」当作「金钱」,后来把「知识」当作「金钱」,如今突然意识到:「书籍」也是「金钱」啊!
从此,简穆和简怡便成为国子监书楼的「常客」,只要没事,两个人就会跑到书楼看书或抄书,因为丙级的学生每人只能外借一本,所以,家里的两本书就交给何平与何安抄写。
书楼有三层高,此时逢冬,隔窗望过去却保有一片苍翠,简穆很喜欢被木窗框起来的这一抹风景。
即使很冷,简穆每从书本中挣脱出时,还是愿意推开窗子欣赏一番,兴致来时,还会就此作画。有一次,他的画被同样在书楼里找书的姜博士看到,姜先生就此邀请简穆来上他的课。
国子监的课程主要针对科举,不过「君子六艺」并未被摒弃,只是穿插于主课程之中,或成为选修课程。例如「御」一项,就是一门选修课程,课程每年三月或者四月才会开启。姜先生是太学教「书」的博士,他告诉简穆,十二月他会开工笔课。
大姑母和吴先生都不善画,简穆来到这里后只在简家家学时学了两年的画,还是蒙学那种。不过简穆始终没放下素描,他必须得坚持些什么才能确定上辈子不是一场梦。此时有机会接触到系统的国画课程,简穆心动了。
国子监的选修课制度十分人性化,因为课程五花八门,学生精力有限,所以允许学生试听一节课再决定。选修课并不影响升级,但是也有考试,在结课时还会得到先生的点评。
选修课在国子监能遍地开花的真正原因是,选修课是监生们提高名声与拓宽人脉的重要途径之一——能开设选修课的先生都是在其领域占有一席之地的大佬,同时,选修课的学生构成不再以六学、级、班为限,是结交学校名人、高官与世族子弟的绝佳场所。
所以学生们挑选修课时,不仅要挑先生,还要挑同窗。
只不过,此时简穆和简怡还没意识到其中关窍,仅凭兴趣和需要,简穆选了姜先生的课,以及一门《史记》课。简怡和赵晨意外选择一致,选了农课和术数中的一门《海岛算经》。
简穆的第一节 工笔课让简穆印象深刻,因为姜先生抱来了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
简穆和十几位同窗沉默地看着课室中间那只走来走去仿若巡视领地的「模特」心思各异,姜先生看着自家的公鸡,眼中的宠爱满得要溢出来:“画吧,白描、上彩、没骨都可以,我看看你们的功底。”
简穆:如此简单粗暴的吗?
简穆想了想,最后选了白描,他对自己的造型能力还是比较有信心的,虽然「模特」不肯老老实实待着,但这倒是方便了简穆对它的全方位观察。
有实物的情况下,简穆会在不影响艺术性的前提下尽量还原实物的特点,所以在同窗大多已经动笔时,简穆还在看那只鸡。简穆从荷包里取了一块点心,弄碎了放在手帕上,「啾啾啾」地企图引诱「模特」离他近一点。
结果,那只鸡完全不鸟他,姜先生笑出声,拿出一个木匣放在课室中央,匣盖一掀,里面扭曲地堆着几十条死蚯蚓。
大公鸡迅速奔过去,啄起一条就吃起来,众人就看着鸡嘴外那死蚯蚓一摇又一摆:……
「模特」老实了,学生们的心却不淡定了,简穆也不是很好,身边几个同学瞪他,他都默默承受了。
不知道这节试听课之后还有多少人会选择留下,但是简穆在听完姜先生对每个人的作品的点评和指点后,就决定要跟着姜先生学画。
这个时代的绘画理论与技法远远比不上千年后,但是,姜先生对构图、取舍、色彩等仍然有着独到的见解,让简穆很是叹服。姜先生就简穆的线条也一一做了指点和示范,总之结论就是,从头开始练吧。简穆嫩脸一红,不过知道姜先生说得没错,诚心实意地应下了。
作者有话说:
谢祭酒OS:为什么不管教育多少次,这些孩子就是不长记性!
众学子OS:谢祭酒您在说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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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画画与书法一样,一天不碰就手生,简穆常年笔不离手,有空就会出去写生,保持了上辈子的习惯。不过现在外面气温很低,简穆又把简宅里外画了个七七八八,于是就顺着姜先生的指点,把空出来的时间全部用来练习基本功。
练习线条是件有趣又枯燥的事情,软笔线条比硬笔线条又更加费指力和腕力,简穆干脆试着一边练习一边做团扇设计,有经济回报总能让人更有动力。
简穆和两个工匠商量好,来年要推出绒花团扇,目标人群定在六岁到十六岁的小娘子,所以设计上简穆分成两类,一类主打「有趣」,一类主打「俏丽」,共同的特点就是「精巧」。
卢氏从来不管手下店铺的具体经营,但她的审美以及对京城小娘子们喜好的把握比简穆强出一座山头,因此在简穆向她请教时,仍然给简穆提了很多有用的意见。
正值冬季,爱俏的小娘子们找不到鲜花,自然把目光转向了假花,简穆他们带来的绒花存货不到两个月就全部售罄,钱掌柜担心货源不足,便找到何平,提出多招两个人给绒花匠人打个下手。
由此,简穆和钱掌柜第一次产生了分歧——两个学徒的待遇和归属问题。
之前卢氏这边出铺子以及铺子里的店员,简穆则全权负责绒花部分的产品和售后,这种寄卖形式按理说是不会给卖家分红的,但简穆考虑到借助卢氏的铺子可能避免掉的麻烦,以及生活方面需要依靠卢氏照顾的地方,简穆才愿意给卢氏直接分利润。
他们的分工十分明确,之前的合作也很顺利愉快,而且双方都相当自由,可以说双方随时能退出。但学徒招来时,简穆一个疏忽,学徒的契书是和铺子签的,还签了五年。
这个时候的学徒在简穆看来和卖身的奴隶也没多大区别,没工钱、只管吃住,给师傅随便使唤不说,被师傅当成出气筒抽打也是白挨着。最重要的是,师傅们害怕教会学生饿死师傅,都藏着掖着,恨不能让别人学到他死再学会他那些手艺。
这是简穆和大舅舅合作的第一间店铺里发生的事,他看见那个老师傅打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子巴掌也是偶然,简穆问了才知道,是那个男孩子「打尖」时下手重了,剪毁了一条「叶子」才挨了一巴掌,看那孩子的神情,就知道不是第一次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