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当空(8)
顾羿都已经走远了,徐云骞突然道:“吃完来悔过崖下找我,”他顿了下,觉得不太妥,又加了句:“练剑。”
顾羿:“……”
吃完饭就去?徐云骞是不是记恨自己没叫他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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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过崖下。
这是顾羿头一次来这个地方,本来应该是让弟子悔过的,地势很险峻,徐云骞用这快地方练武,旁边甚至还盖了一座小竹楼,主楼收拾得一丝不苟,顾羿远远瞧了下,里面连茶杯摆放都朝着一个方向。他本来想进去看看,又想到刚才被揍了的周祁小世子,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了。
“接着。”
顾羿感觉到背后的声音,头也没回,伸手接下一柄短剑,不到两尺长,上面刻着两个字,正玄。
“正玄山弟子人手一把,所有弟子都从这把剑炼起。”徐云骞自己手里也有一把同样的短剑。
顾羿端详片刻,望着雪亮的剑身道:“谁的剑都刻正玄,也不怕拿错了,等我以后锻剑,就打造一把上好的剑,剑铭就是自己名字。”
哪有拿自己名字给剑命名的,锻剑的人未免也太自恋了些,徐云骞冷声道:“真够老土的。”
顾羿跟徐云骞混熟了些,什么话都敢说了,道:“到时候给师兄你也打一把,你要是嫌云骞太土,我可以刻云起。”
徐云骞道:“不用了。”
顾羿觉得他很无趣,做了个请的姿势,道:“什么时候开始?”
徐云骞没有马上开始教,问:“你想好了吗?”
顾羿刚来正玄山没多久,只听了早课,内功心法和外门功夫还没学过,这时候停还来得及。正玄山的功夫霸道,要学就要忘了过往的本事,顾羿这次拿了剑以后再难拿起刀。
顾羿四岁就拿刀了,刚开始是木刀,六岁换成一把三斤的顾家刀,练举刀就练了一年多,七岁的时候终于能拿稳顾家刀手不抖了。快八岁的时候父亲带他去关外,杀了第一个人,说给顾羿祭刀,顾羿前十几年都是围绕着刀转,如今要下定决心练别的功夫了,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但顾羿笑了下:“来都来了,肯定想好了。”
徐云骞也不阻拦,道:“你看好了,浩仪剑法第一式。”
他话音刚落,人已经动了,让顾羿稍微讶异的是,徐云骞练的是左手剑。等徐云骞出了第一剑,顾羿才发现刀法跟剑法真的不一样,刀法更“钝”,不玩花招,最好是一刀一个脑袋,那是好刀法。但剑不一样,看上去很“花”,但并不柔软,剑锋出手的时候必须利落。
一个人使剑使出飘逸感不难,那些舞姬练个两年舞剑也飘逸,难的是要练出锋利感,要招招都是杀机。徐云骞明显是后者,出剑的时候,顾羿隔着很远都能感觉到剑锋破开空气的声音,剑锋泛着寒光,让人不敢上前。真要让顾羿总结,那就是两个字,漂亮。
徐云骞的剑法是顾羿见过最漂亮的。
顾羿慕强,突然看徐云骞就顺眼了些,又想到刚才徐云骞揍周祁,心想师兄大概没那么坏,万一真是给自己出头呢?
第6章 教教我
悔过崖下坠着一条瀑布,远远就能听到水流声,水流湍急,砸下来腾起一片雪白的雾气,这里像是什么神仙妖怪的居所。此处没有住着妖怪,被徐云骞占着练剑,他之前答应师父会教导小师弟,却没想过这事儿原来是个顶大的麻烦。
“太快!”
“手势错了!”
“又错了!”
徐云骞手里拿着一根藤条,哪里错了就抽哪儿,每日顾羿上完早课都要来跟徐云骞学剑,如今已经学了整整十天,他学的还算快,但师兄始终不满意,手都给抽肿了。
顾羿练剑,徐云骞站在一侧看着,同样一件道袍,穿在徐云骞身上就能跟原地飞升一样,穿顾羿身上就有了点吊儿郎当的痞气。徐云骞看他是哪里都不顺眼,穿衣不顺眼,练剑也不顺眼。
师父还未出关,但有不少师叔过来嘱咐他,说都是同门师兄弟,这么生分干什么,开始给徐云骞讲一讲师兄弟的相处之道,又开始给徐云骞说师弟家里多么悲惨,应该让着云云。
这事儿把徐云骞弄得很不耐烦,本来在正玄山只需要修道,剩下天地与他何干,现在好像要特地分心去疼惜一下这个小师弟,不然就跟没人性一样。
徐云骞尝试着对这个师弟上上心,但看顾羿用剑的手势太不利索,他本能地想出言嘲讽,话到嘴边想起师父的嘱咐,就变成了两个字:“挺好。”
顾羿练剑的动作停了,听到这句话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有点怀疑这是不是他师兄说出来的话。
徐云骞刚才那句挺好似乎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好心,果然下句话就没什么好话了:“你还是分不清。”
其实顾羿功夫不错,甚至可以说是上乘,哪怕徐云骞罚他练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手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连抖都不抖。这绝对是从小练刀留下的功底,这东西一辈子都丢不了,不管以后是学剑还是练刀,甚至去练别的功夫,手都不会抖。
可惜的是,他出手不利落,招式明明都会,但出手的那一刻还是会犹豫,练武最忌讳犹豫,犹豫就等于死。
顾羿听闻松了口气,习惯了徐云骞对他冷言冷语的,突然夸他一下会让他觉得徐云骞此人有病。
“不练了,休息会儿。”他收了剑,踱步到师兄旁边,徐云骞以为这难熬的日子总算是过去了,结果顾羿后半句话吐出来,说:“师兄你可别跑啊。”
徐云骞收剑的姿势一顿,得,又得跟他耗着。他有时候分不清到底是他在教顾羿,还是顾羿用练剑这事儿扣住了他。
顾羿揉了揉手腕,那儿被徐云骞抽出一道青紫,嘟囔道:“以后谁当你徒弟可真够倒霉的。”
“我不收徒。”徐云骞想也没想就说。
顾羿嗤笑一声,“由不得你吧?”正玄山要开宗立派就不可能闭门不开,徐云骞日后要当正玄山的掌教就不可能不收徒。
徐云骞想了想,觉得有理,又道:“那就只收一个徒弟。”徐云骞饱受其害,以前王升儒只有自己一个徒弟的时候,他不知道比现在清净多少,如今多了一个顾羿,日子就像是过劈叉了,每天都由不得听他。
顾羿坐在旁边的竹椅上,前两天下过一场雨,椅子上有一滩干掉的污渍,徐云骞眼睁睁看师弟一屁股坐上去,眉头一皱,想说什么愣是没说出口。
顾羿给自己倒了一碗茶,詹天歌老妈子一样给他准备了茶水,不知道是生怕这个小师弟能把自己渴死还是怎么的。顾羿连喝了两杯,喝得有点着急了,茶水顺着嘴角流到喉咙,又顺着微微起伏的喉结流到衣领。
完事儿之后顾羿似乎是自己察觉到了,大大咧咧伸手用袖子一抹,估计是察觉到师兄的目光,又问:“喝吗?”
徐云骞看到这里终于耐心不足,额头跳了跳,觉得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揍人。
徐云骞道:“我走了。”
“等会儿,”顾羿叫住他,他知道徐云骞爱洁,故意恶心他:“教教我呗。”
徐云骞很吝啬,这份吝啬是给顾羿的,很少给顾羿做个示范。顾羿把自己的剑递给他,递出去之后想起师兄的破毛病,又用袖子擦了擦剑柄,这才又递出去,说:“教教。”
徐云骞年纪也不大,感觉今天的耐心都用完了,他没接剑,但也没有完全放任师弟不管,说:“不用教,你招式都会。”
顾羿学东西很快,不然不会被王升儒收来做徒弟,哪怕王升儒再喜欢这个小辈,但没有点天赋王升儒也看不上,最多把他托付给其他长老。王升儒肯把顾羿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是因为知道顾羿这人能成材。
徐云骞看顾羿神色暗了暗,知道自己说对了,说:“你自己不愿意的事师父来了也没办法。”
顾羿艰难维持着笑意,让自己不要露出太难堪的表情,他不想忘了顾家刀法,剑开两刃,要练穿刺,但他一出手就是用刀的力道,练的是劈砍。他以为自己能坦然放下,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几乎是刻在骨血里的东西,说扔就扔,他也太不是个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