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当空(241)
顾羿只认一条,他这辈子杀的人太多,其余人是死是活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到头来只认自己杀师叛门。
论江湖规矩,杀师是重罪,当年是徐云骞自断左臂为他受了,这件事顾羿想自己受。
与其说他是认罪,不如说他只在乎徐云骞的那只手。
徐云骞身形一顿,顾羿是不是真的认罪他不清楚,但他三言两语,把这件事并成了正玄山的私事。他恶行累累却只认杀师,杀师叛门,如果有什么要处置的也是徐云骞这个正玄山掌教来处置,旁人不得插手。
顾羿打心底看不起这些正道,处置他?他们不配。
全天下只有徐云骞有权处置他。
顾羿今日愿意上天目峰,不是放弃徐云骞,他是愿意纡尊降贵,低下他那颗高傲的头颅,愿意把自己的处置权交给徐云骞。
像是递来了一条无形的缰绳,生也由他,死也由他。
雪花飘到顾羿脸上,明明是如此冰冷,可他却露出一个笑来,“徐掌教,我甘愿受罚。”
第173章 金屋藏娇
顾羿和徐云骞相约天目峰一战如此轰动, 但发生什么世人全然都不知晓,当天从正玄山下来的人对此避而不谈,哪怕是岳枫这种人, 对具体如何都只字不提。
正玄山十二莲花峰长老出面给顾羿作保, 平时那些念经修仙炼丹的道士对这件事反而出奇的一致,根本不用徐云骞出面牵头,百里玉峰四处游说, 直接把顾羿纳入自家天目峰降魔塔。
顾羿使了一记狠招, 他把自己跟正玄山绑定在一起,正玄山要想保住自己的面子, 就不得不保住顾羿。
正玄山对外声称, 将顾羿困在降魔塔处置自家叛徒。
甚至请出了一位九十岁的老道士, 老道长江湖声望更高,这尊大佛都搬出来,有人有怨言也只能咽回去。
只不过,正玄山做了一件让人有些意外的事,徐云骞执掌教印后就去了善归教杀曹海平,现在算来才是第一次掌管正玄山。
当时永乐帝前来祈福, 两人畅谈一夜。
最后徐云骞在正玄山立了个规矩:“正玄山百年不问朝廷事。”
极乐十三陵已死, 正玄山从此之后不再是朝廷的一把刀, 不论庙堂纷争如何, 哪怕改朝换代了, 都跟江湖毫不相关。
而江湖人呢?只听闻顾羿和徐云骞恶斗三天三夜,最后结果如何, 谁输谁赢谁都不知。
有传言顾羿坠崖而亡,有传言顾羿被囚降魔塔十年。
一时间江湖说书人众说纷纭,传得传得变了味儿。
有人说徐云骞输了, 但顾羿自愿被罚,这事儿太过于离奇,一时间都不信,如果顾羿真的赢了,那现在应该天下大乱了,猜想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秘闻,越传越玄乎。
“要我说,应该是徐掌教把他杀了,不都说徐掌教要成仙吗?应当是把这魔头脑袋砍下来,然后封印在太和殿。”
“瞎说什么?人家好好一个道士,要个魔头的脑袋干什么?”
一人接过话头,“要我说啊,顾羿可能死不了,像是个什么妖孽转世,打到最后,变成狐狸精就地逃了,最后就留下一缕青烟,你说邪门不邪门?”
第三个人说:“你编鬼故事呢?还青烟,笑死人了。”
一直在旁听着的猫鼬越听越不对劲,他是来找顾羿的,没想到一路上就听什么乱七八糟的破事儿,他当日不在场,发生什么全然不知,要不是徐云骞给他写信说顾羿还活着,他都不知道到底如何。
“我悄悄跟你说,我表兄当日就在正玄山上,他看得门儿清。”另一人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剩下三人不由侧耳倾听,只听他说:“传闻那魔头和徐掌教——”
他说着一停,剩下三人刚听到要紧处,问,“他们怎么了?”
那人两手一拍,啪的一声脆响,“你懂吧?”
“懂什么?”众人有些纳闷儿。
“就这个,”那人又重重一拍手,又发出啪啪啪三声脆响,道:“懂了吧?”
三人面面相觑,“你说什么呢?”
那人有些郁闷,心想怎么这么不懂事,不由提高嗓门,道:“断袖之癖你不懂?”
“噗——”猫鼬一口茶水喷出来,那人扭头看了他一眼,大概是嫌他听墙角,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压低声音道:“不然你怎么解释?”
“徐掌教一生没有败绩,就输过这一次。那魔头武功高强,真赢了干嘛不跑?非得被关着?那是坐牢啊,普通人哪儿能熬得住。”
“我不信。”一人摇头,这事儿太离奇了,他宁愿相信顾羿是个狐狸精。
另一人托着下巴沉思片刻,“……我怎么觉得有几分道理?不然徐云骞为什么要立规矩正玄山百年不问朝廷事?”
“这跟天目峰决战有什么关系?放你娘的屁,人家好好一道士,非要玷污了,你……”
猫鼬听不下去了,脸红得要命,好像全身都在烧,明明不是他的事儿,他情不自禁替自家教主害臊。猫鼬转身就走,他觉得自己再不看看顾羿,明儿他自己都信了!
·
正玄山降魔塔。
这塔之前没住过人,风吹日晒的,房顶长满茅草,屋檐都塌了一半,一下雨就阴冷得厉害。
石床上躺着一人,蜷缩在被子里睡熟了,忍不住开始踢被子,一只脚露出来,脚踝上有一条环形的伤疤,上面拴着一条小指粗细的玄铁链,稍微动一下就发出响声。
徐云骞有些无奈,把被子给他盖好,想看看他的肩伤好了没。
刚一动,还没把衣服脱了,顾羿一翻身,搂着他的腰,然后把脸埋上来,嘟囔了一句什么,根本听不懂。
徐云骞:“……”
外面下雪,今年正玄山比往年要冷,屋里烧了炉火还很暖,顾羿穿着一件薄薄的里衣也不觉得冷,外面雪花落下时会发出簌簌响声,屋内炉火噼里啪啦地烧。
徐云骞让顾羿枕着他大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他的发丝,摸小狗一样。这日子平淡地过分,可顾羿不觉得无趣。
徐云骞知道他醒着,道:“猫鼬上山了。”
顾羿闷闷嗯了一声,他一般只管人是死是活,听见还活着就没什么话要说的。
徐云骞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我把他叫过来?”
顾羿道:“叫过来干什么?”
徐云骞道:“伺候你?”顾羿过惯了奢靡的日子,如今像是一夜之间被人打下来了,穿衣吃饭无人伺候,干什么事儿还得亲力亲为。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前几日顾羿哪里都不习惯,一个人躲在被子里生闷气,后来徐云骞给他烧了炉火,这么简单就给哄好了,下雪天躲在家里睡觉,什么事儿都不想管。
顾羿抬起脸,用一种你是不是有病的眼神看他,道:“我受罚也要有受罚的样子,让他哪儿来的回哪儿去。”顾羿说是来受罚真的是来受罚的,徐云骞本来没想给他上镣铐,他坚持要上。
天目峰只有一根铁索相连,猫鼬如果和顾羿一起在降魔塔,等于一起被囚,猫鼬不介意自己到底如何,但顾羿介意。
徐云骞道:“你不要他了?”
顾羿道:“我早送你了。”他言语间好像猫鼬只是个什么玩物。
猫鼬重感情,听到这话估计挺难受,顾羿顿了顿,道:“开春不是招弟子吗?你把他带进去。”
顾羿嘴上说好像不太管猫鼬是死是活,心里估计还念着,徐云骞是正玄山掌教,放一个猫鼬进来不是什么难事。猫鼬跟了顾羿这么多年,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他今年才十六,正是习武学艺的年龄,他应当去太和殿听经去,而不是跟顾羿困在降魔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