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当空(144)
莫广白很听话,这辈子他只需要听别人的命令,得到自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缓缓脱掉手套,他第一次用自己的双手去触摸这个世界。
他走了,他一辈子没体验过情爱,也没有一个儿女,他是正玄山的刀,如今才真正获得自由,没有人知道他接下来要去哪儿,徐云骞也根本不在乎他的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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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开春。
王升儒已经羽化十年,正玄山经过善规教一战损失一半,十年里广招弟子,隐约间又有点恢复昔日荣光的意思。年年都有新弟子上山,都想见一见徐云骞这位传说中的少年天才,他算是正玄山独一份的存在,不世天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可人们只是听说,每每提起他都有些可惜,徐云骞如同昙花一现,十九岁那年明明江湖动荡,阿猫阿狗都能混出个名声,徐云骞十九岁时就已经进入天下十大,偏偏选择在这时候进了文渊阁,一进就是十年,外人只听说过他的名声,有弟子修习十年都没见过徐云骞的影子。
今年开春试炼,弟子下意识朝文渊阁望一眼,这几乎是每个弟子的传统,都想去文渊阁看看,平日里也就只能看见一只白鹤,殷凤梧的猫早就不见了,今日却遥遥看见了一个人影。
“那是……徐云骞?”
徐云骞一身白衣,他身形挺拔修长,站在屋檐上如同伸手可触碰天际。正玄山多雾,文渊阁一大半掩藏在云雾之中,遥遥望去徐云骞真的如同仙人。
那一天所有长老都停下手里的动作,不约而同望向孤山文渊阁,正玄山最后的正统出山了,祝雪阳站在屋檐下望着徐云骞喃喃自语:“也到时候了。”
徐云骞被困文渊阁十年,十年里师从莫广白,苦练右手剑,如今是他出来的那天。他站在文渊阁顶上如同在感受这天地元气。
他身形一动,出山第一件事是去悔过崖下。
他的对手不是曹海平也不是莫广白,从来都是他自己。
悔过崖坠着一条飞瀑,如同银河倒悬,三千尺瀑布似重千万斤,徐云骞从小就对着瀑布苦练,十三岁第一次尝试砍断时手中剑被震得脱手,手腕骨裂养了十天才养好。距离他第一次已经过去十六年,徐云骞右手抽剑,振臂一挥,手中剑骤然出手,瀑布像是被生生撕裂一个口子,如同一匹白绸被从中拦腰折断。
飞溅的水滴打湿他的衣袍,徐云骞一动不动,水滴顺着他雕塑般的面庞流下,然后坠在下巴处汇成一滴。
水往低处流是天地规律,徐云骞一剑阻之,哪怕只有片刻。
他练成了真正的右手剑。
作者有话要说:师兄刑满释放啦,他可以去找师弟算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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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云起剑
徐云骞出山那天极为轰动, 不少弟子都跑来一睹尊容,岁月好像没有在徐云骞脸色留下什么痕迹,如果有可能是十年沉寂让他更加卓然, 他不再靠着虚名和皮囊,像一个真正即将飞升的仙人。
他的铭牌挂进老君宫, 正式成了正玄山的道长,已经有资格传道受业解惑, 可以收自己的门徒。
在今年前来试炼的人里他选中了一个苗子, 他生在商贾之家, 从小就显现出不小的武学天赋, 父母找了几个老武师都说教不了, 这么好的苗子应当被送进了正玄山。入门当天十岁的小少年求徐云骞给他一个新名字,他本名太书卷气。徐云骞想了想,这孩子姓江, 给取名江为止, 希望他的徒弟不要像他跟顾羿当年那么被动,希望他以后能让大江大河都为之停止。
徐云骞仅仅收了一个徒弟,这辈子也只想收徒一个。
江为止好强而勤勉, 性格乖巧跟当年能折腾的顾羿完全不同, 不需要他多劳心费力地教。
徐云骞住进苍溪院,王升儒羽化后祝雪阳每日差人来打扫, 这里还保留着以往的样子,他站在院中有种错觉,好像等会儿王升儒就会走出来。
如今院落中物是人非, 咿呀一声,顾羿房门的窗户被推开,恍惚间好像是看见了顾羿, 那年正玄山下雪,顾羿披着被子坐在窗前尝雪,当时徐云骞捏着他两腮帮他看一颗蛀牙,那是他第一次正眼看自己的小师弟,那也是徐云骞第一次把顾羿握在自己手里。
前来打扫的小道童被徐云骞吓了一跳,拿着一把鸡毛掸子愣在原地,“徐道长?”
徐云骞偏开视线,冷淡地说:“你继续。”
小道童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继续低头打扫,突然他“咦”了一声。
徐云骞没放在心上,小道童在桌案下发现了什么东西,他知道这间卧房曾经属于顾羿,顾羿已经是江湖上有名的魔头了,不知道徐云骞让他打扫屋子的用意是什么,可能是给他新收的徒弟江为止住的。小道童不敢擅自主张处理房内任何一样物品,此时有些犹豫地说:“徐道长,这儿有把剑。”
“嗯?”徐云骞迈进屋内。
小道童掀开外面裹着的布,道:“有把剑,上面好像写着字,云,云起?”
徐云骞愣在原地,顾羿是用刀的,当年不情不愿练了几天剑,王升儒回来之后就一直教顾羿刀法,他房内应该不会有剑,唯有这把剑被藏在桌下,被小心包裹着,顾羿当时好像手里没有别的东西,脱了身上的道袍裹上去。
剑被放在角落,可能他的主人都忘了这件事。
顾家有自家的铁匠,顾家刀极其有名。顾羿自小跟家里人学过锻刀,可能这是顾羿这辈子做过唯一一把兵器。
徐云骞皱了皱眉,很缓慢地在想着过往,顾羿当年上山是十五岁,王升儒受伤闭关,让自己来带顾羿这个师弟。徐云骞第一天在悔过崖下教他练剑,当时用的剑是正玄山弟子人手一把的佩剑,上面唯有两个字叫做正玄。
顾羿当时说了一句,“谁的剑都刻正玄,也不怕拿错了。”
“等我以后锻剑,就打造一把上好的剑,剑铭就刻自己的名字。”
当时自己怎么说来着?徐云骞说:“可真够老土的。”
顾羿听了徐云骞这番话,刻字时选了云起而非云骞。剑造的并不算好,这么多年没磨了,剑刃都有点钝。
顾羿什么时候做的?看道袍的样式,当年他还未长大,还是个少年的身形,可能十五六岁时就做了。徐云骞少年时一心只想追求武道巅峰,跟顾羿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在文渊阁一年最多只下来一两次,顾羿见不到自己的师兄,只能打把剑来想他。
为什么没送?可能是当时徐云骞不喜欢他,他没好意思给。
也可能是顾羿当时身负血仇,没有报仇之前他不敢谈情。
徐云骞抬手摸上去,剑刃未开,他却觉察出一股钻心的疼,让他有些不解,他已经足够强大,师承王升儒又练成右手剑,他的境界已经入天道,他以为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东西再能伤他,可他心中泛起异样,好像有什么东西想挣扎着爬出来。有人把他心撕裂了个口子,冷风灌进来,却找不到丝毫出口。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顾羿在叫他,“师兄,我淋湿了,你的伞偏一偏。”“师兄,我牙疼。”
“师兄,你要不就跟了我吧。”
“师兄……”
“师兄……”
所有往事都幻化成一声声师兄,少年人的感情直白热烈,顾羿在这间屋子里屏气凝神听着隔壁徐云骞的动作,他喜欢猜测徐云骞正在做什么,有时候像个傻子一样跟着徐云骞的步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