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怀了前世叛将的崽(72)
一整日,曹纲都恍若置身梦境一般,时而恨不得仰天长啸,时而又是忧虑重重,各般心绪齐齐涌上心头,叫他激动难以自持。
自打那一个眼神之后,他们便默契地再无说什么了,只如往常那般跟随大军跋涉。
入夜了,殿后的岭南大军终于也抵达了西岭营地。
雨势已缓,可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随着夜色浸润着人间。
这一夜,整个江北大营笼罩在一股惶惶不安的阴影之中,魏延已是加派了人手全面搜寻,然而依旧还是未找到薛大总督的人,愈是没有消息,愈有坏消息的可能,他不敢将薛再兴失踪的消息往上报,不过寻人的动静如此之大,想必不日便会上达天听,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恐怕难以避免了。如今,他能做的也只是在消息传开之前,将人给找到——遑论死活。
主营帐内,一灯如灯。
曹纲噗通一声跪在男人面前,热泪盈眶,他不敢大声喊出陛下二字,只深深跪在地上,如上辈子那般行了一个君臣大礼。
这一世,终于让他等到了这位追随一世的正主!
“说罢,”面色平静的男人已彻底接受了他所要面对的现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营帐中烛光晃动。
猊烈,不,应该说是有着赤虎王魂魄的猊烈,他的脸面已经算得上难看了。
“朕……”一字出口,他脸色更黑,顿了顿,改了口来:“我便是被那司马昱的帐中娈宠给改变了命运轨迹?”
曹纲心下一滞,有些不敢开口,只旁敲侧击道:“赤虎王,您当真半点儿也想不起来这些年发生的事儿了?”
赤虎王目中沉怒,冷声道:“不过是些被蓄养奴性的污糟记忆,有何可忆,忘了也罢。”
曹纲着实心间不安,他嗫嚅着唇,欲言又止。
赤虎王瞟了他一眼,不满道:“你何时学会这套吞吞吐吐了?说!”
如芒刺在背,最终曹纲还是回道:“启禀大人,那广安王……也便是朝元帝,他待您情分不浅……属下瞧着倒是真心实意。”
赤虎王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笑话一般哈哈大笑,一张冰冷的脸充满了怨毒,“真心实意?呵!若是真心实意,又怎会改变我位登人极的命运,怕是这厮担心又落得上一世自戕的下场,特特拿捏我来了。”
他从未见过对方,只想起了上辈子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心间憎恶难当,目中阴森:“这笔账……可得好好清算!”
曹纲心跳剧烈,正待为之辩解,赤虎王已经不耐地挥了挥手,“此人你无需再多说,我心间自有主意,只那薛再兴怎么死了?”
曹纲自更是不知。
赤虎王眉头深锁,上辈子他在薛再兴手下蛰伏数年,终是找准机会拉他下马,顶替了他两江总督的位置,至于薛再兴其人,脱了高位的护持,自然没有什么好下场,只不过不用他亲自动手,便有人上赶着讨他的好了。
然而这辈子他被那娈宠安置在了岭南郡守军,军队虽受总督府管辖,可实权掌在巡台府,按说与薛再兴无多少真正接触,尚还不至于对他下这等狠手,个中原因,他自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在李进几人面前自不好问太多,不过几番言谈之间,他便大概将事情捋了一遍,这一桩事做的干净利落,倒不用过多忧心,这几个手下,看来颇是中用。
他心下缓和了几分。
好在他这辈子虽被那娈宠摘除一身反骨,到底还保有本事,也培养了一批死忠的心腹,他看人极准,自也瞧得出李进几人的忠诚。
这位前世的赤虎王仅用了一日,便将自己的心态彻底给调整了回来,在找到回去的办法之前,既来之则安之,上辈子种种险境,可依旧让他笑到了最后,这辈子虽被恶意曲了不少道,但还不至于到了那等死地,自还有法子寰转。
时下,他所能做的,便是按着这个轨迹暂时按兵不动,日后再行打算。
曹纲看着那张带着熟悉神色的脸面,不知为何,他的心情比起早上时候,更多了几分沉重。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所以今天提前更新!
首先,属于阿烈的记忆不会消失,只是暂时被另一套记忆给抑制住了,其次,无论猊烈还是赤虎王,最终都会彻底爱上李元悯无法自拔——猛虎俯首,细嗅蔷薇!当然,肯定要经过一系列狗血的过程滴,等两套记忆融合,啧!酸爽!啊!激动!终于写到了我想写的内容了!
第56章
断断续续下了六七日的大雨终于停歇, 天色彻底放晴。
两日后,薛大总督终于被找到了,他的尸首于沧江下游浮了上来, 找到的时候,浑身缚着结实的绳索, 衣裳间尚缠着残缺不齐的符纸,沿途江岸还找到香炉烛火等祭祀用物, 显然是遭水寇余孽仇杀并祭天以慰亡灵。
薛再兴的尸首在浑浊的沧江水中浸泡了两日, 已无人辨得他的脸面了,若非身上的总督服制, 以及后院小妾凭着肉身一二胎记辨认, 恐是无人知道这个肿胀如猪彘的男人竟是号令两江三省总兵的朝廷大吏薛再兴。
事已至此, 魏延再不敢隐瞒,连忙快马加鞭递信进了京畿。
堂堂一品总督竟死于贼人之手,天子盛怒,朝廷敕令来得甚快, 都察院左都御史协同刑部官员连夜起身赶往江北大营处置事宜。因涉及如此官阶, 连大皇子李元乾都惊动了,跟着京官队伍一并南下。
经由这番事故,水演暂停, 三军皆驻守西岭营地候命, 岁至年关, 可却无半点迎接新年的喜气,一层阴云笼罩在江北大营上空。
夜凉如水, 风声骤起,颇不宁静。
猊烈正于营帐内闭目养神,门口传来一声通报, 曹纲看了看上首之人的脸色,便让人进来了。
是驿使。
“参领大人,这是岭南来的信。”
岭南,那只能是广安王府来的。
曹纲不由看向猊烈,眼前之人并无露出什么特别的神色,只将信件拿了过来,挥手让人退下。他随手撕开,冷着双目看了一眼,嘴角浮起一丝讥笑。
像是无甚所谓一般,随手将那信纸丢在桌案上,曹纲便看见了“盼归”二字。
“赤……”曹纲当即改口:“大人,这广安王……”
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话未出口,猊烈早已冷冷抬眸,曹纲骤然收口。
气氛多多少少有些僵持,半晌,猊烈放缓了脸色,不悦道:“两辈子了,你还是改不了这仁慈的毛病!”
曹纲连忙拜首。
猊烈睨了一眼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方白色物事,丢在桌案上。
那是一张白帕,帕面几枝兰花的暗绣,甚为雅致,猊烈这样的军中汉子自不是那等惯用帕子的雅士,若贴身藏着,想也知道定是情人相赠的了。
而这情人是谁,自然不言自明。
这种情人之间的把戏,眼前之人显然没有兴趣,他只面带讥讽又从一旁的匣子中取出另一块。
曹纲仔细相看,这两方帕子竟是一模一样,同一般的材质,上面的兰花暗绣更是如出一辙。
“这……”
猊烈讥意愈重:“一块是李进从薛再兴身上搜的,这一块……今早我才发现藏在我这贴身小衣内,哼,倒是一碗水端平。”
曹纲面色一变,甚为惊讶。
猊烈瞟了他一眼,面上浮出一丝冷意:“所以这便是你说的真心实意?”
他哼声一笑,将那两方帕子拢在一起,随手抛在一旁的暖炉里,帕子盖在碳火上,几屡青烟冒出,火舌生起,三两下便将那两块白帕子烧得一干二净。
“没成想‘我’这人居然被那娈宠蓄养得如此色令智昏,因着这假惺惺的几分情意,因妒杀人,令自己陷入这等险境——此事虽做得不错,可难道没有万一么?何况京中那帮人也不全然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