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怀了前世叛将的崽(60)
李元悯摆手道:“哪里,不过一粗野莽夫,恐上不了台面,待会儿冲撞了大人便不好了,还是吃茶要紧。”
“殿下这是何话?”薛再兴别有意味点了点桌案,阻止了他,“下官也是武将出身,莫非在殿下眼中也是那等粗莽之辈不成?”
李元悯作势笑骂几声,内心却是忧心忡忡,可他也知道若是一味拒绝下去,反倒显得心虚,当下放下了玉盏。
“也罢,既是大人想见,那便让猊参领进来吧。”
片刻功夫,房内光线一暗,门口站了个高大挺拔之人,他立在那儿片刻,便进了来,他身上尚还穿着一身铠甲,显然是刚从郊外大营回来。
薛再兴暗自打量着来人,此人面目坚毅,气度不凡,体格健硕,一身隐隐的腱子肉虽不贲张,却如铜浇铁铸一般线条流利,真是块好料子!他心里暗暗赞道。
李元悯不动声色瞧了瞧猊烈,言语颇为不客气,颐指气使般的:“这位便是你的上峰大人,今日能同案品茶,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别傻站着了,快坐下吧。”
猊烈面色平静,朝着二人一拜,便坐在了另一侧。
薛再兴今日自不是专程来看他的,他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关注力似是又回到了李元悯身上一般,与之闲聊起来,言语间比方才多了几分亲昵。
猊烈在一旁倒像个多余的角色,不过好在他本就是个沉默寡言之人,并不插话,只静坐在一旁。
李元悯喝了一口茶,悄自看了一眼对面目不偏斜的男人,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薛再兴伸手拿过眼前的茶壶,倒去残渣,添上新茶,欻入了滚烫的热水,又给李元悯倒了杯滚热的。
“殿下总是诓我。”
“哦?”听得他这般怨妇似的口吻,李元悯背上生着恶寒,却还是如他期待地接口道:“诓你什么?”
“殿下可曾记得答应下官何事?”
李元悯岂知他又在打什么主意,只笑着应和他:“本王倒不知哪里疏漏了,还请大人提点一二。”
“啧,果然不记得了!”薛再兴身子往前倾了几寸,目中幽深。
“殿下前些时候说要给薛某送来你自个儿平日里用的熏香,怎到了如今都不见半点影子?”
他身子微微靠近了去,伸鼻一嗅:“这香当真是幽香芬馥,叫人念念不忘呢。”
李元悯怎不知他是故意的,若是平日,自然半真半假地与他拉锯,他已经无法想象猊烈此刻的脸色了,正要说上什么扭转局面。耳边一阵劲风,薛再兴的肩膀已被紧紧扣住,推离开来。
“阿烈!”李元悯惊得站了起来。
薛再兴利目一狞,用劲格开,肩上鹰爪居然纹丝不动。他好歹也是北安数一数二的武将,可在此子手下居然没有半分施展的空间,不由惊怒看向他。
但见眼前青年一脸的冷色,目中寒冰,几要噬人一般,薛再兴心下无端端一震,厉声:
“难不成猊参领要以下犯上不成!”
李元悯心下大急,心思猊烈行军打仗一向沉得住气,怎么偏偏到这会儿却如此容易受到挑拨?
不由沉下脸:“猊烈!”
猊烈目色血红,胸膛剧烈起伏着,慢慢放开了手,薛再兴已是冷汗直流,肩膀疼得几已麻木,正待发难,李元悯已经抢在他面前发话了:
“来人!”
两个侍卫匆匆进来。
“猊参领以下犯上!拉出去杖打二十军棍!罚俸一年!”
侍卫看了看李元悯,又看了看猊烈,面上有几分犹豫。
“还不动手!”李元悯怒道。
侍卫们终于上前,悄声与猊烈道了声得罪了,这才押了他,往外去了。
薛再兴终于缓过劲来,忍着怒:“殿下发落倒是挺快,可是怕落在本官手里得不到好处?”
李元悯眉尾一挑,带了几分嗔:“本王的一点小小心机竟瞒不过总督,怎么着,难不成大人还会跟我计较?”
薛再兴被他这幅娇嗔模样弄得心里一荡,百爪挠心,但到底还有几分气,意有所指道:“这猊参领在殿下心中……分量不轻呐。”
“当然不轻,可以说重要之至。”李元悯嘴角微微一扯,“他自小跟着本王长大,凡事皆由本王教导,一向视他如手足一般。”
他瞧了瞧薛再兴,放低了声音,怨怪似的:“本王的手足,难不成还不是大人的手足,大人跟自己的手足计较什么!”
薛再兴一愣,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迟了一点,谢谢追更的老板们!
第47章
广安王府门前卫兵肃穆而立, 踏跺下的一对石狮子上停着几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听闻人声,俶尔吱叫一声哗啦啦往远处飞去了。
薛再兴翻身上马, 扯着缰绳正欲调转马头,想到了什么, 又回过头来,
“再过六日乃犬子十岁生辰, 府上设有家宴, 不知殿下可否赏脸光临?”
李元悯微微一哂:“那是自然。”
薛再兴稍作颔首,目光于他那张含着笑意的脸上流转几番, 心里头那股劲儿愈发膨胀起来, 他按捺下来, 喉结动了动,抬手辞别一拜,驾马离去。
待那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李元悯面上的笑渐渐冷了下来, 目中冰碴似得, 他旋身往回走去,疾步匆匆。
身后的随行连忙跟了上去。
步入后堂,见猊烈正跪在地上, 脊背挺得笔直, 神色冰冷, 面无表情。
身后那两个侍卫持着长棍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见李元悯进来, 面上更是带了惊惶,抬手一拜。
“殿下……”
李元悯微微眯起凤目,他先是打量了猊烈一眼, 见他身上毫无仗打的痕迹,心下无端端松了一口气,旋即又冒出了一股更大的无名火来,为侍卫们擅自的作为,更为方才松的那口气。
——谁都看得出来,他不会真的去责罚他。
不由动怒:“本王的命令竟不肯听了?谁擅自做的主?”
面前二人面面相觑,不由得羞惭低下头去。在外探头探脑的周大武终是忍不住走了出来:“殿下,阿烈他……”
未等他说上几句缓和的话,李元悯暴喝一声:“究竟是谁的主意!”
院中噤声一片,众人皆心下惴惴,谁也没有瞧过广安王如此动怒的样子。
蓦地,那两个侍卫扑的一下跪了下去,为首的那个目露恳切:“殿下,猊参领忠贯日月,最是谨慎,定非是那等有意冒犯之人,其间一定有什么误会,还请殿下三思!”
李元悯齿冷:“所以你们这是要拂逆本王的意思了!”
侍卫忙齐齐磕头:“属下不敢!”
“不敢……本王看你们一个个敢得很!好!这偌大的广安王府竟是都听不得本王的话了!”
李元悯气得紧紧握住拳头,骨节发白,院内众人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声。
周大武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上前:“殿下,猊参领不日便要带兵北上汇合江北大军水演,为了不耽误这桩,这仗责之刑不若暂缓几日……若真要打也等到江北归府之际,殿下看可好?”
周大武一向唯他命是从,绝无二话,此刻却也这般小心翼翼上来为地上跪着的人求饶。
李元悯竟是没想到猊烈在王府中这般被拥簇,他心里又是欣慰,又是痛苦。
欣慰的是这孩子在旁人心中的威望,欣慰这孩子这辈子终于有那么多人发自内心的护着他,痛苦的是若他不记住这次教训,徒生是非,难免毁了他这辈子所有的努力——他们的根基太浅了,在山一样高的权力面前,还不容得他们随心所欲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