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食无忧[穿越](128)
众人见那白海棠进了一碗面馆,又碍于姜霸王在里头,也就不敢进来造次,纷纷散去。
白海棠惊而抽回了自己的手,怯道:“你快去洗洗……”
“怎么了?”余锦年不解地笑了笑,在茶盏里各放了半钱五美姜药粉,用新烹的茶冲化开,给姜秉仁和白海棠一人一盏,“坐下吧,暖一暖。刚才听着……你是要找甚么人?”
白海棠手里被塞进个茶盏,他不肯坐,好像站在一碗面馆里都是弄污了人家的地砖,冰凉的手指被一杯冒着香姜热气的茶水蒸热了,他仔细看了看手里的杯子,看只是个普通的白瓷小杯,才壮着胆子问:“……这个杯子能送给我吗?”
他忽觉得身上一疼,手没端住,洒了些茶水出来,余锦年忙拿了块手巾给他擦手,白海棠将那手巾一把抢走,哭丧着嗓子问:“这个、这个抹布也给我罢……”
余锦年觉得好笑,打趣他道:“我这块砖你也站过了,要不要一起撬回去?”
“……”白海棠看着自己脚背,似乎真的在思考把地砖撬回去的可能性,好在他还有些理智,知道这并不可能实现,脸上顿现愁苦。
姜秉仁趁机道:“我最爱听你的戏了!病好了没有,什么时候再上台唱戏呀?”
白海棠消沉道:“谢谢。以后……不唱了。”
姜秉仁有些失望:“你刚才再找什么人?”
白海棠赶紧道:“叫苏亭,一个书生。个子不是很高,眼睛亮,很老实的样子,总是迷路。他是我的、我的……”说到这里,他慢慢闭上了嘴,昨夜他拒绝了苏亭,今早苏亭就不见了,原本说好会在家陪他的,眼下却不见踪影,书院也没了人,苏亭常去的书局也关门了。
苏亭从不去其他地方的,更加不会一声不吭地离开家门,于是他第一个念头是苏亭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可冷静下来再一想,也许——
也许,是苏亭不要他了。
也对,谁会要一个不给抱不给睡,只会生病拖累人的包袱呢。
白海棠转过念来,心里一阵灰败,只觉得天都塌了,他惶惶恐恐不知所措,就听余锦年道:“伸出手来。如果不伸的话,我就要碰你了!”
他一听,慌忙展开一只手掌递给对方,小声说:“你不要碰我,真的不要碰。”
余锦年从背后摸出一只屠苏袋,轻轻放在他手心里:“病会好的。”
“啊。”白海棠轻轻感叹一声,“这个我……”他想说他见过,不仅见过,而且家里已经有两只了,他想到之前苏亭说的那个好心的老板,再看看面前的余锦年,忙低头弓腰朝他道:“谢谢您、谢谢您。”
姜秉仁也“啊”一声:“这个我怎么没有!”
他生气余锦年竟然给别人不给自己,当场跳起来要去摸来看看,却被余锦年当空一把擒住了手,轻斥道:“抢什么,回头再拿给你。”
姜秉仁觉他今天反常,却不知是哪里不对头,只好恹恹地坐下。
白海棠一个弓腰还没抬起来,门外又响起一声:“——海棠!”
几人同时回头,苏亭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满脸焦急,手里还拿着两个包子,他进来将白海棠上下查看一番,见没受着伤,才吞下悬在喉口的一颗心,责怪道:“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害我好找。”
“你……”余锦年见他就来气,又听他叫一声海棠,心里忽地明白过来,他嘴里那个生病的海棠,就是眼前这个白海棠。
苏亭看他手里拿着一碗面馆的茶杯和抹布,忙道:“把东西还给人家,我们回家了。”又对余锦年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他跑这里来。”
“这个给我了。”白海棠知道他没有不要自己,心里不由高兴,但是手里依旧执拗地攥着,低声地重复地说,“老板送给我了的。”
苏亭心里愧疚,不好意思再拿一碗面馆里的东西:“家里有杯子,你拿人家的做甚么?”
白海棠不肯:“真的给我了。”
“他喜欢就拿去罢。”余锦年不计较这个,他这个店主人都发话了,苏亭也不好说什么,只气势上就大大短了一头,忙领着白海棠回家去。
白海棠问:“你身上哪来的伤?”
苏亭道:“没事,回家去说。”
“哎,那小畜生。”两人走出了面馆,余锦年忽然出声骂人,他想了想那小贼偷的名字,“苏亭,你等一下。”
苏亭把白海棠领到店门口,嘱咐他站在这里不要乱走,又跑回去到余锦年面前,人还没站稳,先蹦出个对不起,道,“我真的不知道他跑出来了,我出门忘了跟他说,约莫是出来找我的。”
余锦年懒得跟他倒废话,整个人严肃起来,直截了当地问:“他的病,你有没有?”
“啊?”苏亭疑惑,半天才说,“没有。”
“他身上那些疹子,你真的没有?手给我看,脚也给我看。”余锦年命令道。
“脚?”苏亭伸手给他瞧了瞧,白嫩|嫩两个巴掌,连个痣都没得,接着又单脚蹦跶着,当着余锦年的面将鞋袜褪|去,掰着脚给他好一番欣赏,“要看什么?衣服要不要脱?”
见苏亭手脚真的干干净净,余锦年仍疑惑未解:“你们不是在一起?”
苏亭没想他会说这个,脸皮顿时红了:“是、是在一起,发、发乎情,止乎礼……”
他说的文雅,其实翻白了,就是说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关系。
余锦年心里松一口气,那句“小畜生”骂偏了,这书生虽是个贼偷儿,却不至于混蛋如此,他挥挥手,赶人道:“赶紧套上你这鞋,走走走!我先且告诉你,别想些有的没的,好好做你的正人君子。你那圣贤书,莫读到狗肚子里去!”
“已经从狗肚子里刨出来了,定谨记!”苏亭跳着蹬上鞋,带着门外惴惴不安等候已久的白海棠离开。
姜秉仁看他们两个神神叨叨,不知道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去问年哥儿,年哥儿也不肯说,他气得蹲在一碗面馆吃了两大盘炒年糕,又嚷着石星去打了一壶甜酒来吃。
余锦年撩开帘子到后院洗手,正撞上季鸿,他惊了一瞬:“怎么惯好躲在这儿听人墙根?”
季鸿拿来肥珠子给他:“什么病,让你这般大祸临头似的。”
几颗肥珠子搓得手心通红,余锦年愣了会神,才叹口气,神色黯沉道:“约莫是杨梅疮。”
第81章 砂仁鸡卷
杨梅疮此病, 即是梅毒,因其疳疮形似杨梅而得名。
之前余锦年借着要白海棠伸手的机会, 见到他手心掌跖至手腕处分布着不少指甲大小的疮疹, 色泽暗红, 边缘清晰,附近另还有些附起皮屑的白斑。
杨梅疮是一种拟态性非常强的皮疹, 斑疹、丘疹、鳞屑、溃疡、脓疱等, 在杨梅疮上具有表现, 仅以手上的疹子来判断, 是常常容易失误的。但白海棠那般躲躲闪闪,唯恐人家碰触的姿态, 令余锦年戒备之余, 对杨梅疮的猜测又偏向了几分。
若真是杨梅疮,已有如此严重的皮肤症状,怕也已经不是早期,至少也在中期往后,却不知那戏美人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什么症状。
但不论如何,这种病在此时此地, 都是个棘手问题。
不治, 那只要白海棠一天还活着,与他密切接触的人就都是高危感染对象, 尤其是那个与他同吃同住的苏亭;可若是治, 余锦年又没有痊愈的把握, 他只接手过几个经过抗生素治疗过后, 仍有梅毒血清抵抗的患者。
苏亭手脚不干净,可即便如此,却罪不至死,更不该牵及他人,更何况白海棠的病不是旁的疹疹痘痘,而是此时四大花柳病之首杨梅疮,病死在六成以上,放任其发展绝不是个好兆头。
余锦年不由想到,白海棠这病,苏亭那个小贼偷知不知道?
“我出钱……能治吗?”
沉思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余锦年回头,看到这回“偷听”的是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他们背后的姜小少爷,刚才只顾着感慨,却没听见对方的脚步声。
谁不好,偏生听去的是这个小纨绔,他头疼道:“姜小少爷。”
姜秉仁对自己的偷听行为也很不好意思,但还是不顾石星的阻拦,蹑手蹑脚地趴了会儿墙根,他方才便觉得年哥儿不对劲,一听之下,果然骇人听闻。他即便再不通世事,却也知道杨梅疮是等死的病,且死相恶怖,臭不可闻,百个里头侥幸能活下一二成,也是要烂口烂鼻的。
想起那种场景他就忍不住一阵恶寒,叹气道:“白海棠挺好的……我从小听他的戏,日日捧他的场,若非是那戏班拖累了他,他也不至于如此……”
“从小”这个词,乍听十分唐突,好像七老八十了似的,与那样貌尚且年轻的白海棠有些不登对,但想来戏子登台都早,人家孩童还在玩泥巴的时候,他们就已开嗓糊口了。
可容易如何,不容易又如何,病痛并不会因为谁生活疾苦而心生怜悯,更不会因为谁家徒四壁而大发慈悲。
余锦年摇摇头道:“我没有把握。”
姜秉仁却不是个正常人,反而高兴道:“那就是还有机会了?”
“哎……”余锦年无奈地蹙着眉尖,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裳,“你净是会抓别人话里的把柄。我还等着有人来求我,你却先替人求情。”
姜秉仁是个聪明的小纨绔,猜也能猜到他指的是谁,当即跳起来道:“小意思,我把人给你抓过来,磕你一百个头先!”
余锦年摆摆手:“那倒不必,我最受不住人家拜我,你别叫他再在我跟前晃悠就成了,我们一碗面馆庙小,禁不住他来偷。”
“那有什么,”姜秉仁拍胸脯说,“我们姜家有个油坊,叫他去推磨榨油好了。是累死还是累活,端的看他对白海棠究竟有几分情谊,就算是个软蛋,偶尔也该硬一硬了。”
余锦年耸肩:“那我不管,捉弄人的事你擅长,我只负责救死扶伤。”
姜秉仁往石星身上一跳,劲头十足地笑道:“石大个儿,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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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苏亭今日在一碗面馆吃了好大一碗闭门羹,钱没了,身上还有遮不住的伤,当时不敢回家,怕海棠见了要心焦,所以四处游转了一会儿。因是大年下,街上有几个摆博-彩戏的哥儿,他运气好,二枚铜板博了五文钱,却也深知这是个哄骗人的小把戏,没再继续玩下去,便拿着那五个铜子,买了一兜刚出炉的热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