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美人(301)
美丽的花。
他想。
不过若是神明的梦仅止如此,未免也太过单调无趣。
不如再增加多一些有趣的东西吧。
他将窥探的视线收回,转头看向窗外的月。神明拥抱着他,而他听到灵魂里永不休止的声音。
【只有祂永恒地睡去,我们才能得到彻底的自由。】
【杀了祂。】
【杀了祂。】
【杀了祂。】
【杀了祂。】
【杀了祂。】
【杀了祂。】
【不管用什么方法,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杀了祂。】
……
……
……
血。
无与伦比的、甜美的血液。
神殿里,灯盏上白烛燃烧着火焰,他们的影子被映照在墙壁。
他跪坐在神明身上,埋首咬在对方颈边,舔食着伤口中溢出的血液。
令人上瘾的夜息花香,比平日对方喂食的阳气浓郁何止百倍。
从一开始,他就对神说了谎。
他其实知道什么是“想要”。
杀了祂。
吞噬祂。
让灵魂里无底的空洞得以填补。
让祂的一切成为自己的一切。
彻底的解放。
永恒的自由。
这就是他的“想要”。
他抬手抚过神明的脸。
那氤氲在黑暗之下的脸容,即使在此时完全容纳着对方意识与灵魂的时候,依然未能被他看清。
虽然如此,但他成功了。
神明坠入被编织的梦境中,即使受到伤害,也并没有再醒来。
当然,神明的梦境并没有那么容易被入侵,确切地说,在正常情况下,几乎不可能被入侵,除非入侵者能够拥有远超神明的精神力。
但如果是非正常途径——先把梦编织好,再让对方自愿进入的话……一切就不再是不是不可能了。
正好,这具容器的躯壳,本来是对方施加给自己的牢笼,而现在,却转而成为了束缚对方最好的牢笼。
如此紧密的链接。神明与容器之间,不同角度之间的链接。身体、意识、灵魂,乃至共通的梦。
他大口大口地吞咽下神明美味绝伦的血液,感受滚烫与炙热的感觉同时来自喉管与腹腔。序幕已然结束了。他浅尝了自己的成果。但这还不够。
【杀了祂。】
此刻是唯一的机会。
神明沉浸于美梦不愿醒来,完整的神躯显现在世界,容许被触碰。
锋利的指甲刺破神的胸口,在其中寻觅起来。
他要找到神明的心脏。
神明不死不灭,与法则同存。唯一的弱点,就是“心脏”。
与人类的心脏不同,神明的“心”,只是概念上的称呼。那代表着一位神明最本源珍贵的东西。只要“心”还在,神明就能够无穷无尽地再生。
杀死神明的唯一办法,就是取走祂的“心”。
只是,神明的本体居于虚空之中,是生灵永不可触碰的禁域,神殿之中大部分时间都只是对方的投影而已。
除了特殊的时候,神明会以本体降临。
譬如此刻。
他所布下的陷阱,已将一切都考虑。
唯一他不能确认的是,神会把自己的“心”也带过来吗?
不过没关系。
即使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甚至万分之一的几率,但只要这个可能性存在,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他承认自己是一个疯狂的赌徒。但试图杀死一位神明,本来就已经是一件足够疯狂的事情。
血液从神明的胸口往下流淌,与神座上的水渍混杂在了一起,愈发地滑腻,他有些跪不稳了,只能把支点更多转移到唯一可以获得支撑的地方。让支点严丝合缝如同榫卯嵌合,于是结构得以稳定。
他的指尖深深陷入到神明的血肉之中。然后,他触碰到了神明的骨,与对方的外在的躯体一样完美无缺。被对方亲手取出过肋骨的位置早已经再生完全。那无数根被取出来雕琢的无用肋骨,不能在祂的躯壳中留下一点残痕。
他的手穿过肋骨,继续深入。他的身体前倾,血肉被指尖破开的黏i腻声音,与他的身体向前移动时候发出的声音是相像的。和液体流淌低落地面的响声混杂,夹杂白烛燃烧时候噼啪的声响,成为这寂静的神殿里仅有的声音。
他的五指神明胸腔的血肉中翻搅,试图去聆听对方心跳的声音。它是有在跳动着的,在某些时刻,会变得急促、剧烈、沉重,仿如人类,藉由骨骼与链接的躯体传递进他的耳膜,让他得以听清。
在哪里。
在哪里。
在哪里。
他的整只手都已经没入了对方的胸腔,他在里面狂热而疯狂地寻觅。
他已经残缺了太久。他渴望着完整与自由。
可是为什么找不到。
他曾经听到过的声音难道是假象吗?
这里没有。那儿也不在。
直至神的内部翻搅成乱糟糟的一团,他终于确认了“心”并不在神的胸腔里。
但他仍不打算放弃。
不在胸腔里。难道是在头部?
还是在另外的四肢之中?
或许,还有那些从曾经神躯中散出的漆黑触手里……就算亲身降临,神在他面前很少露出这些东西,但那一部分的体积如果加起来——他回想了一下曾经感受过的数量,就他所了解的,已经远远超出眼前所能见到的神躯体积总和——那些东西,是否也算是神明本体的一部分?
如果“心”真的被藏在那些地方里,以他现在的状态,还真是不容易去找。
不过,先找找目前所能触碰到的地方吧。
他想着,打算把手从神明的胸腔取出,手腕被忽然人握住。
……啊。
他缓缓抬起头。
神明已睁开了眼睛。
第202章 心
被抓住的手腕无法动弹分毫,他却一点也没有被抓包的慌乱,反而弯了弯唇。
“……啊,您醒了。”
淌落的神血早就沾湿了他手腕,此刻也也蔓延过神明的五指。
滴答,滴答。它们坠落,与神座上污浊的液体混杂。然后继续坠落。
他看着神明。
祂的胸腔已经被自己搅碎了,祂的衣袍也被他污染。而他为此感到愉悦。
对方胸膛还包裹着他的五指。
他微笑着想,神明会感觉到痛吗?
他又想起那成千上万根被取出又被丢弃的肋骨。
应该是没有的吧。
唯有容器会感觉痛苦。
他一直觉得这是造物主在制作容器时候不慎出现的瑕疵,所以容器才会时刻被血脉里面的规则反复催眠。
【没有感情。】
【不会痛苦。】
然而痛苦始终是存在的。只要被意识到,就会开始绵延。
神明终于开了口,问他:“你在找什么。”
他歪了歪头,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莫非对方还想听他说些一戳就破的谎言?就和诱祂入梦时候所说那些柔软动听的谎言一样。
可惜了,现在就连他的唇上,都已沾满对方的血。
“我在找您的‘心’啊。”他说,“可是我找不到,您能告诉我它在哪里吗?”
神明沉默了下来,没有回答。
他并不在意。他本来也没有想要得到回答。
从神明苏醒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输了。
不过,他还没有输得彻底。
“什么时候开始的?”神又问他。
他歪头打量着神明,很顺从地回答:“从我有意识起的那一刻。”
从他有意识的那一刻开始,每一日每一夜,每一个具有意识的瞬间。
他都在谋划着如何杀死创造自己的神明。
神明道:“为什么。”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他说,“我只是太饿了。而您是如此强烈地吸引着我——第一次看到您,我就想把您剥皮抽骨,拆吃入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