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美人(294)
两人在空中一进一退,身后刮起的风吹动谢眠蜷曲漆黑的头发,他应付着拉菲格尔的攻击,却还分心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巨门。
巨门正严丝合缝地关闭着。
藤蔓被长矛戳断许多,再生的速度已经逐渐跟不上破碎的速度,拉菲格尔脸上的表情越发狰狞与兴奋。
终于。
藤蔓的防御终于出现了一个无法避免的破绽,拉菲格尔手臂肌肉隆起,将长矛从那个缝隙之中掷了过去。
一声刺破血肉的沉闷的响。
长矛穿胸而过,巨大的力量甚至将人惯到了远处的岩壁之上。
鲜血在岩壁上恣意蜿蜒流淌,藤蔓垂落,蜷曲的黑发遮住了表情。
拉菲格尔脸上的笑容扩到了最大,他激动地喘着粗气,瞬移了过去,用手手抓住了长矛的握柄,想去欣赏谢眠绝望的表情。
“我说了,现在你在我面前,不过只是一只蝼蚁……”
拉菲格尔的话语忽然顿了顿。
眼前的人身体已经完全被长矛贯穿,垂着头,被散下的黑发遮住表情,只看到一个苍白下颚。
狼狈至此。
这人唇角却弯着一个弧度。
蚀骨在笑。
而且,和刚才对战时候漫不经心的冷淡微笑不同。此刻,那弯起的弧度巨大,透露疯狂。
“你笑什么?”拉菲格尔问。
谢眠感觉到身体的温度正在快速流失。
烧热病弱的感觉从身体褪去,沉重的枷锁也随着胸口空洞流出的滚烫鲜血一同坠落。
“我在笑,”他道,“神明的力量好像也不过如此。”
他抬起头,从凌乱蜷曲的黑发里露出一双邪恶残忍眼睛,像是血红摇曳的彼岸花,刺目惊心。
就算闭上眼睛,也挥之不去。
拉菲格尔忽然涌上一点危险预感。
“你刺错地方了。人类的心脏,应该再往左移一寸。”谢眠道,“像这样。”
他脚边垂落的藤蔓忽然之间活动起来,却不是对着拉菲格尔,而是对着自己的心脏,狠狠刺了下去!
飞溅的鲜血喷洒到了拉菲尔格的脸上。
好像被火焰烧灼,混杂了浓烈到糜烂的玫瑰花香。
拉菲格尔擦干净眼前的血,就看到蚀骨微笑的表情,凝固在了已经死去的躯体上,那张脸苍白如雪,却美艳不可方物。
他怎会如此轻易送死?
——不对!
被长矛贯穿的胸口,血还在不断流淌,并没有因为停止跳动的心脏有任何停止的迹象,反而,肉眼可见的在越流越多,已经完全超出一具身体所应该有的出血量。
静止的尸体。
粘稠蔓延的血液。
浓烈糜烂的玫瑰花香。
他知道蚀骨的本体就藏身在这具人类身体之中,但他用神力凝聚而成的长矛能够穿越肉体,刺破灵魂。
蚀骨不可能逃脱他的掌控。
可是不对。不对!
他见过蚀骨的本体,对方身后滋生的藤蔓曾遮天盖地将虚妄之城包围,把里面的生灵全数吞食——那是一株噬人的美艳玫瑰。
不应该像现在一样。
那些从对方胸腔里面流淌出来的血液在墙壁上恣意流淌,像是瀑布,又像是垂落的月光,给他一种惊心肉跳的危险感。
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第199章 骨血
拉菲格尔惊疑不定。
岩壁上,血还在源源不断地从谢眠胸口的血洞里流出,好像永远也流不尽。粘稠的血液逐渐汇聚成一道流淌的血河,而后伸出枝桠向两侧的岩壁上蔓延展开,速度极快,犹如某种植物正狂野生长。
只是几个呼吸之间,血液就在岩壁上绘出一幅诡谲的画卷,将整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完全占满。
而那具苍白美艳的尸体就悬挂在无数交错的血线最中央,像是古老墓葬里被丝绒包裹的珍贵宝石,置于墓穴的最中心,高举于死亡与恐怖的终点。
拉菲格尔忽然听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
咚。
咚咚。
咚咚咚。
拉菲格尔眼皮跳了跳。
装神弄鬼。他想。
然而烦躁与不安仍是漫上了心头。
如今他已是半神,在这个已经失去了神明庇护的世界里,又有什么东西能让他烦躁不安?
拉菲格尔脸色沉了下来,忽然手臂发力,将自己的骨矛从谢眠的身体里抽出,又狠狠插入到对方那已经被藤蔓贯穿的心脏里!
一声沉闷的破裂的响。
长矛尖端传来的反震足以让他确认那处柔软的血肉已被碾碎彻底,然而心脏跳动的声音并未停止,它从尸体心口的空腔处响起,跳动不息,甚至慢慢如同病毒蔓延,从那道流淌垂落的血河里响了起来,从四面八方的墙壁蜿蜒的血液枝桠里响起,从流动的空气和风里响起。
无处不在,如影随形。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沉重而缓慢的声音犹如人皮鼓面敲响,一声接着一声。
远处关押人类的囚牢里,云之明满眼都是绝望。他已将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谢眠的身上,幻想对方能够将他们解救出去。这种希望在对方恰如其分地闯入这里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然而,当他看到谢眠的背后延伸出藤蔓和拉菲格交战的时候,满腔希望却转变成了一种惶然的恐惧。
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谢眠和拉菲格尔居然来自同样的地方。
那个被黎明教徒们称之为“罪恶之地”的地方。
这些年,有源源不断来自“罪恶之地”的怪物被送来实验室。云之明对它们的习性知之甚详。
它们将人类视为食物,邪恶嗜杀,冷漠残忍——甚至对待自己的同伴,也不会有半分容情。
就算通过实验手段抹除记忆,催眠控制,也不能磨灭他们天性之中的残忍和不堪。
当被游轮的法阵传送到这个地下牢笼时,云之明第一眼就看到了王座上那个长有骨翼的可怖怪物。许多茫然被传送至此的怪物对它单膝下跪表示忠诚,却被它骨翼射出的羽箭射穿身体,作为祭品投入血池。
对待低等的同伴尚且如此,何况是对人类。
谢眠也是怪物。
不是他们脱困的希望。
……他们没有希望了。
云之明瘫坐在地上,眼里的光黯淡下去。
白昙蜷缩在地上,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幕,眼眶慢慢睁大,连牙齿都在打颤。
“果然,他果然是怪物,是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错误……错误就应该被抹除,错误一定会被抹除……”
当他看到谢眠被拉菲格尔的骨矛穿透胸膛,钉在岩壁之上的时候,他颤抖才终于停止。
“哈……哈哈……哈……”白昙喉咙里溢出断断续续、神经质的笑声,“错误被抹除了……错误终于被抹除了……我完成任务了……我完成任务了……哈哈哈哈……没人能再阻止我成为这个世界的主角,我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他被绑在地上笑出了眼泪,竭力伸长脖子,仰头去看那钉在高处的尸体,想要仔细看那人临死前狼狈模样。
然而当视线终于接触到高空中那个遥远的人影的时候,他却呼吸一窒。
那个怪物终于死了。
却连死,都还是死得这么美。
他咬了咬唇,在心底无声催促。
快。将那具尸体扔进血池。
错误就该粉身碎骨,永永远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然而另一个长有骨翼的怪物却久久没有动作。
快啊!
为什么不动手?
白昙渐渐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他的耳边响起心脏跳动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谁的心跳声?
那个怪物,难道还没死透么?
烦躁和不安涌上脸部。
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有人拿着棍棒在耳边敲响。巨大的声响穿透耳膜渗入血肉与骨骼,纠缠入灵魂与意志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