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武郎将的闲适生活(5)
武铁匠很适应独自一人的生活,当初捡顾澹大概是他一时的脑热。
走至自家院前,看到院门半掩,武铁匠还没推开门,就瞥见桑树下的躺椅和躺椅上的人,大概是睡着了,连只不知打哪来的野猫跳到他身上都没反应。
武铁匠把水桶里的鱼哗啦啦倒进院中的一口水缸,钓鱼具、斗笠等物放置,他放轻脚步走至顾澹身边,将坐顾澹身上的猫拎起。猫儿炸毛,喵喵叫,还有些奶气,顾澹的眼睑微微颤动,他正在醒来。
武铁匠弯身把猫放地上,他身材高大,身子压得很低,猫儿迅速逃走,跃上院墙,武铁匠抬起身子,正好对上顾澹的视线,顾澹慵懒地看着他,刚睡醒有点迷糊:“刚才是不是有只猫。”
“跑了。”武铁匠朝土墙投去一眼。
顾澹眼帘低垂,像似又要睡去,武铁匠歪靠着桑树,抱胸乘凉,神色惬意。四周寂静,蝉儿啼鸣,微风徐徐,带来阵阵凉意。
阳光穿透枝叶间的缝隙,打在他们脸上,肩上,光斑闪耀,像洒金般。武铁匠稍稍阖眼,光影掠过他的五官,他的眉宇显得特别深邃,脸轮廓仿若塑像,线条凌厉又英隽。
顾澹没有再睡去,他睡眼惺忪看视武铁匠,此时竟有种岁月静好,一双一世的错感。
这份感觉实在让顾澹不敢沉湎,他打破氛围,懒散问:“石龙寨要给你间铁铺还送老婆,你当真不考虑一下?”
“猪喂了吗?”武铁匠如是说。
这么闲,该去喂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武铁匠(敲黑板):猪一天至少要喂两次,早晚喂食。小伙伴们学会养猪了吗?好,今天课就上到这里。
第4章
自那媒婆来后三四日,没有其他事发生,顾澹渐渐也不在意了,至于武铁匠还是老样子,他天天钓鱼,清闲恣意。水缸里的鱼日渐増多,一时半会吃不完,武铁匠将它们尽数捞出,一并宰杀。
武铁匠在井边杀鱼,他手起刀落,动作娴熟,鱼儿恐怕还没觉察自己贴上砧板就已归西,刮鳞开腹片肉剔骨,一气呵成。他那套手法着实让人惊诧,他手中的刀如同身上生出之物般,浑然一体。
顾澹蹲在一旁打下手,他见惯武铁匠使菜刀,早习以为常。
一只黄色小猫在顾澹和武铁匠的脚边绕,喵喵叫着,它拖走盆中一条未刮鳞的小鱼,见没人撵它,它叼鱼雀跃,跳到一旁和死鱼玩戏。还是只奶猫,不会吃鱼。
武铁匠把片好的鱼肉放进一口大陶盆,陶盆内的鱼肉已经堆满,他搬陶盆进厨房,顾澹跟上,问他:“烤着吃?”
“做鱼酢。”
一进厨房,武铁匠开始忙活。
“那是什么?能好吃吗?”顾澹从没听说过。
“你没吃过?”武铁匠将面粉、盐、姜、茱萸摆上灶台,他道:“甚美味,我当年在军……还缺米酒。”
顾澹立即找出一只酒坛,提手轻晃动,没剩多少,他说:“就剩底儿,够不?”武铁匠拿巾布擦干净双手,解襻膊道:“我去打酒。”他袖子用襻膊束住,身上未沾到鱼血,倒还干净。
顾澹按住他的手臂,说:“我去吧。”
“你知道上哪里打酒?”
“不就找村头的酒家买,我知道是哪家,他家门前插着一面‘酒’字彩旗。”
早先村里举行乡宴,顾澹跟着武铁匠和阿犊一起去参加,曾路过村头酒家,他有印象。
武铁匠打量顾澹,他穿着一身短褐,头发束起,就像个当地的普通后生。武铁匠掏钱,嘱咐:“你绕过村子,别走村中路,到酒家后,把酒钱拿给掌柜,不用多说话,他自会打酒给你。”
“知道。”顾澹接过钱,揣兜里。
他懂,不就是怕他这黑户人口引村里人注意嘛。
从家门前的小径离开,顾澹朝村子的方向走去,他极少到村子里去,独自一人前去还是头遭。顾澹老老实实沿着村子外围走,但还是有村民家养的狗发现他,朝他凶恶吠叫。
村里几乎家家户户养狗,这些狗对顾澹这个陌生人很不友好,走一路被吠一路。听闻犬吠声不止,沿途村民自然会出屋探看,见是武铁匠收留的那个来历不明之人,大多转身回屋不予理睬,也有几个人指指点点,一时竟有些人嫌狗憎的意思。
顾澹大大方方经过,没因别人的议论停留,他知道武铁匠在村里有威信,而且和村正交情颇深,村民应该不会对他怎样。他记得酒家位置,不慌不忙在众多民宅中寻到那面酒家的彩旗。
酒肆建在出村的路口,是家路店,有时会接待过路的酒客,但现在还早,酒肆应该只有本村村民。顾澹远远从外望,见酒铺中有几个人影,生意似乎不错。
顾澹掀开竹帘走进去,里边喝酒的人齐齐朝他看来,一个四十来岁男子故意把碗中残酒泼顾澹脚下,此人尖嘴细眼,胡须稀疏。顾澹认出他来,是村里的更夫,叫钱更夫。
“晦气!”
钱更夫朝顾澹的鞋子唾痰,顾澹忙挪开脚,厌恶地皱眉。
顾澹知道他为人,且不想生事,他抬脚迈过那口恶心的痰,朝当垆的掌柜走去。掌柜很热情,问顾澹打多少酒,顾澹掏出钱来,掌柜收取钱财,转身舀酒。
顾澹等待,听钱更夫在跟人说武铁匠是被山中幻化成人的狐妖迷住魂,待哪日他请来道士抓妖,道士画道雷符劈狐妖身上,必叫狐妖现出原形,尸骨无存之类。顾澹听他这番言语,觉得愚不可及,荒谬可笑。
“狐妖”顾澹没想理会,直到听见与钱更夫一同喝酒的年轻人说武铁匠的坏话。
“武百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听说他和石龙寨的寨主早就勾结在一起,你们是不知道,他打的那些刀,暗地里都卖给强盗。”
武百寿是武铁匠的名字,顾澹知道。
有个进来打酒的村民,听他这么说显得很惊讶,道:“孙吉,你打哪里听来?你可别胡说。”
“我哪里胡说,谁知道他武百寿来咱们村前干的是什么勾当?当初村正就不该收留他,他早晚要把我们祸害。”
他说得煞有其事,听得打酒村民一愣一愣。
孙吉,这名字有点耳熟,顾澹忆起乡宴那日和阿犊打架的人就是他,此人在村中不务正业,是个心术不正的人。
顾澹自个被钱更夫传谣是狐妖,只觉可笑,听到武铁匠遭人污蔑,心里顿时有火,他怒视孙吉,驳斥:“胡说八道,武铁匠当着众人面赶走石龙寨请来的媒婆,你明明在场眼瞎没看到是吧?”
孙吉看着顾澹先是一愣,顾澹的本地话说得还不地道,而且一长串在孙吉听来叽里咕噜,继而孙吉反应过来,意识到是在骂他,当即从席位上蹦起,拍案怒道:“野狐妖,你说我什么!”
听到顾澹已经能说当地人的话,钱更夫瞪圆眼睛,双手不停舞动,边喷酒,边对顾澹念叨什么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他的姿势如猴般跳脱,充满滑稽感。
顾澹没理睬“跳大神”的钱更夫,对孙吉朗重复道:“我说你乱造谣,你眼睛瞎。”
孙吉当即就朝顾澹扑来,张牙舞爪,顾澹见对方那架势知道是要打他,他握住拳头,准备等孙吉冲到跟前,便用跆拳道的腿法踢他。
顾澹双拳握紧,手心有汗,千钧一发之际,孙吉被打酒的客人拦腰抱住,劝他别动粗,而店掌柜猛拽顾澹的手臂,急将他往后拉。
掌柜把一坛酒塞给顾澹,劝他:“快走!快走!”
身后孙吉在不停谩骂,骂得极难听,都是顾澹从没听过的粗野恶毒话,顾澹气得一再回头怒视,掌柜把顾澹推往后门,边推边拿重话吓唬他:“小兄弟再不走要被人打死啰。”
掌柜怕打坏他店里东西,也是为顾澹好,真打起来没人会帮顾澹出头,他是个和村子毫无关系的外来户,但孙吉在村里却有一帮亲戚。再说,在掌柜看来,顾澹一个白净的文弱小伙,横看竖看都只有被人痛扁的份。
顾澹抱着酒坛离开酒肆,憋着一肚子气,一路埋头走,只想快些离开村子,回到武铁匠的家。他不是这时代的人,遇到愚昧又充满敌意的村民自然合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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