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肩(gl)(89)
“哎哟,疼……蔡小蚊子!你……”
“你啥都不跟我说!都自己死扛!我就那么没用吗?你就那么瞧不起我吗?!”蔡小纹夹苏釉腰而跪,双手拽住人家手腕,以一种极流氓的姿势居高临下,偏偏还自觉占理。这流氓耍得理直气壮。
苏釉惊奇地瞪圆了眼睛,都忘了谴责这蔡小流氓,只顾局促地解释:“没有啊!哪有啊……我只不过是……”
蔡小纹的脸绷地紧得不能再紧了,眼睛水汪汪似乎要气出泪来:“为啥不告诉我,为啥不要我帮忙!你不是我媳妇儿吗?!你不倚靠我还能倚靠谁?!”
被一向嘴笨的蔡小纹这样质问,苏釉如遭雷劈,微张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无言以对,是因为蔡小纹的愤怒不是心血来潮。蔡小纹心直,但明白事理。但有外压,苏釉就想自己顶,这不是一次两次了。面对困难时,她确实,没把蔡小纹放在和自己同等位置来看待。无论蔡小纹技惊四座,披发明志,或是武艺精进……大概终究,映入苏釉眼帘的还是那个被鞭炮响吓着会大哭的小师妹。
两人瞪着眼睛对峙,都不再说话。良久,被雷劈得外焦里嫩的苏釉回过神来,才眨眨眼睛,泪水就横流入发,开口都哽咽了:“我……我不想连累你……”
蔡小纹见苏釉哭,心疼得紧紧抿唇,深吸一口气把苏釉拉起,抱进怀中:“你是我媳妇啊!说这见外话该打!我帮你做官陶,我不说你不说,谁会知道!这可是你说过的!”
苏釉窝在蔡小纹怀里,胸中疼痛欲裂。几日来的委屈压力都化成眼泪涌出,止都止不住。“蔡小蚊子,你这个笨蛋……”
“你才是笨蛋!”蔡小纹低头抱紧苏釉,安慰般地理顺她微有凌乱的长发:“你说,是不是你错了?”
“女流氓!”苏釉破涕而笑,更陷进蔡小纹怀里,反省自己的偏颇,深觉蔡小纹愤怒得有道理:“嗯……”
“下次还告诉我不?”
“嗯……呃!乌鸦嘴!我才不要有下次!”
蔡小纹也笑,放开苏釉,捏着袖子给她擦泪,左擦右擦,擦成一个花猫:“不管有没有下次。这次难关我们一起渡。”
“嗯……”苏釉自己抬袖擦了下脸,更加花猫了。这时肚子咕噜噜一串声响,在清静的夜色里特别响亮。
“哈哈……我买了包子,快吃。”
“嗯!”
夜彻底深了。穿堂风偶然吹过。烛火扭腰几下,把蔡小纹映在地板上的影子抖颤。烧水的壶子重新摆在小火炉上,从壶嘴喷出清淡的白烟。水已沸,而握笔之人耕耘不辍。蔡小纹对灯画图,已经两个多时辰了。桌面上薄薄一沓画好的画纸,用桃花夔龙铁扇压住,不让夜风勾住纸角墨迹。
桌旁地板上,用薄毯垫出的临时床铺里,累极的苏小花猫缩在蔡小纹的长袍里,带着满脸泪痕,睡得正熟……
通宵之后,又是一轮金阳。蔡小纹兑现自己的承诺,把苏釉带回家。苏釉谎称自己醉心做陶,忘了回家。也不管苏夫人信或不信,就这么敷衍过去。苏釉拉着蔡小纹进了院里角落那间小工房。让蔡小纹代做官陶之事,就算是苏夫人,也不要告诉的好。
蔡小纹是第一次进这里。虽然一夜没睡,颇为疲惫,但她还是被满屋的陶器吸引住目光。可才刚过两个陶器,就被苏釉拉回桌边。
“这两边陶壶,按图样所说,壶色一深一浅,你做哪个?”
“深的吧。”蔡小纹把一半图纸递给苏釉:“师姐你好好看看我画的,要是觉得不对,赶紧和我说。”
苏釉接过图纸,并不看,小心地放在工案抽屉里,笑道:“不用看,塑形方面,你比我强。我三天都没画出来,你一个晚上就得。”
她弯腰打开桌旁的大箱。箱子里的制陶工具毫无保留地展现在蔡小纹眼前。
“哇……”蔡小纹眼睛一亮,趴到箱边附庸风雅地惊叹:“风景万种又一村啊!”
“噗……什么乱七八糟的。不会用诗词不要乱用。”苏釉捧出工具铺开在桌上,对蔡小纹道:“你看你需要什么,就拿走。”
“这真是做啥的都有啊!师姐你脑子太好使了,咋想出来的!”蔡小纹也是内行高手,那些工具一看就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只是让她想出这种工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苏釉略有得意地微笑:“我做的不多,大多是我娘做的。这就是我的秘方之一。快看,要什么拿走!”
蔡小纹兴致勃勃地一一看过,最后却摇头:“我不用,你留着用。”
“这次塑形不比往常,你要不用精细工具,很难。不要瞎客气,这些我都有备份,就算再做一个也不难,快挑!”
听苏釉这么说,蔡小纹便不再推辞,仔细挑了三四样小工具:“就这些吧。那师姐我先走了。开始闭关。”
“等等……”苏釉起身打开壁橱,从里面拿出个小陶罐,多一眼又看见陶罐边的白瓷瓶,便一并拿出,都塞给蔡小纹。蔡小纹打开罐口,里面是半罐白色粉末。
“这就是我另一个秘方了。是你心心念念想知道的哦。”苏釉眨眼笑道:“成品前一个时辰,加两指掐那么多的一撮,直接对着壶洒到炉里。”
“这是啥?”蔡小纹小心捏起一点,放到鼻子前嗅,什么味都没闻出。
“哼,蔡小蚊子,只顾要问,你的红烧肉我还没吃到呢。先专心美人肩吧。”苏釉见蔡小纹还要开瓷瓶的瓶口,伸手拦住,随手扯了工案上擦手的布把这些物件裹了一堆塞进蔡小纹怀里:“那是护手油,好用。你一起拿去吧。”孟子印的一瓶护手油,本是让给了苏师妹,眨眼又转给了小师妹。
“好,壶形的各处规格尺寸我都详细标好了。绝对要严格按图来做,否则两个壶不能合缝扣住。”蔡小纹三下两下把包袱绑好,系紧在肩上,再抬头看苏釉,笑得憨厚又充满期待:“师姐,这下我们对塑美人肩!”
噗……这蔡小蚊子,语气这么大义凌然,好像是要奔赴边疆入沙场似的。苏釉心想着,嘴上只有一个字:“嗯。”却不知已入瓮八分。
“但我不白做。”蔡小纹扬起嘴角,眼神炯炯,郑重万分。因为这是今生大事。
“你不是说成亲你出房子我出聘礼吗?这半壶美人肩,就是我的聘礼。我做成了,你就要嫁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中秋假期快乐!吃了月饼吗?我没吃,所以有得吃的不要告诉我!韭菜鸡蛋馅的好吃吗…
顺便想问问,行文到后半部分了。你们对本文还有什么期许吗?随便问问~
ps.感谢不断跳坑姑娘和剔红姑娘的地雷~画个五仁月饼给你们
第102章 何必江南
蔡小纹带走两三工具,半个壶形,留下一句话,等于是给苏釉许下承诺。苏釉怀揣这个暖洋洋的承诺,像没后顾之忧似的,全神贯注地闭关,专注于美人肩。
专注便能暂时抛开杂念,抛开威胁和压力。紫砂为陶中冷门,此时才算萌芽。而苏釉对紫砂情有独钟,多年研习。传说中的“美人肩”不仅是师公泰斗对她的期望,也是她自己自幼的梦想。如今,“美人肩”突然拨开岁月面纱,如一位莞尔婀娜的少女,大方地对苏釉露出了美妙绝伦的容颜……苏釉此时心情又回复到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悸动。而喜悦和悸动后就是冷静和沉稳,欲塑泥为金,十指必先破清水化为泥。
寒窗孤灯,一人枯坐。炉火熊熊,挥霍着陶师的希望和心血。苏釉闭关于小窑,从早坐到晚,没敢一刻停歇。昂贵的极品紫砂泥,和了水制成泥胚,塑了又毁,毁了又塑。蔡小纹所画的一薄沓画纸已快张张翻破。双手浸透了冰凉的清水都觉不出冷了。苏釉觉得图形极难,几乎难过了她以前所遇见过所有重器的总和。而紫砂重器传世几乎没有,她没有前例可循,只能靠自己摸索,难上加难。她无暇去担忧蔡小纹是不是也觉得很难,她所有的精力和心情,都凝聚在眼前的这坯陶泥上。每日睡不到两个时辰,可苏釉没觉得自己精神不济,除了眼睛会酸涩外,身体的每处,都是热辣辣的兴奋,催得她一勾一笔,雕出精致的转角,一线一划,拉出细巧的扭把,一点一滴,刻上美绝的花纹……身为陶师,此身有此机缘做此壶,苏釉自觉就算熬尽心血,也不枉了。
待到出关之时。炉烬还热,蜡泪才干。灯前人这时双手紧抱一个木匣在怀中,坐在小窑院子里正中央的小板凳上。此间刚刚天明,清冷的阳光裹住她好多天没换的薄袍。偶尔一卷凉风,仿佛能把单薄的身体吹透。苏釉瑟瑟发抖,缩起身子把木匣抱得更紧了。
阳光稍浓,略显稀薄的金线聚在轻轻叩开的柴门上,像织了一层朦胧薄纱。苏釉听见轻响,猛然抬头,十指用力扣在木匣的边缘。门开了,蔡小纹踏着晨光撕开了薄纱,走进院子。她衣袍稍有凌乱,长发未束,双眼通红布满血丝,这些和苏釉是一样的。更加一样的,在她怀里,也抱着一个木匣。她低头望向苏釉,扯出一个笑容,扯出满脸疲惫。
苏釉想回个笑容,但是倦极之下的脸庞已经僵住,于是放弃。她抱起木匣起身,弯腰从板凳下拉出了一个灰布包。布包打开,是两支红蜡,一小坛酒。苏釉蹲在地上,费力地把蜡烛并排插在泥地里,放两个木匣在蜡烛首端。她双手颤抖地吹着火折点燃蜡烛,然后和蔡小纹一起跪下,端正地磕了三个头,再开坛撒酒,把坛中酒尽倾在烛前泥地中。苏釉单独又磕一头,自语道:“筑莲工苏釉与师妹蔡小纹遵礼。从简以祭,不敢冒昧,望谅陶者之心。”
行完祭器之礼。苏釉和蔡小纹一齐抱过各自的木匣,同时打开。匣开那刹,两人不约而同屏住呼吸,不敢往旁边看,都小心翼翼地拉出自己的紫砂壶。
所谓肤腻如玉,所谓细腰婀娜,被陶泥千回百转,熬出豆蔻年华,凝成栩栩如生。两个陶壶,无人之眉眼四肢,却简直仿佛是两个紫砂姑娘,精致如人,又委婉动人。
苏釉和蔡小纹分别挪动手中之壶,慢慢地……壶身相贴,壶把相挽,壶嘴相扣……这两个出至不同人之手的陶壶丝毫不差,浑然一体。
于是,一深一浅两个肤色不同的曼妙少女在玉峰逐渐灿烂的晨光里,终于走出传说的迷雾,跃然眼前。虽都倦乏至极,但苏釉和蔡小纹看到两壶相合,皆激动跳起,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检查陶壶,每个角落一丝一毫都再一次轻轻抚过……没有错,吴之美人肩,西施之美人肩,传说之美人肩,就在这里。如此,苏釉强撑的精气神被连根拔起,如释重负得像抽掉了脊梁。
“小蚊子……”这是今日苏釉对蔡小纹说的第一句话。可才刚开口,她便再支撑不住,向前栽去。连日透支身体,已到极限。蔡小纹挥袖出臂,让她摔入自己怀中,抱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