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肩(gl)(48)
“坏柚子……”蔡小纹想得心尖发颤,想得在大石头上翻来覆去,想得都委屈了,气鼓鼓地撅嘴,也不知是跟谁斗气。
她翻了个身,侧卧在石面上,像拿笔那样握着铁扇。扇尖一点点来回在石头上划痕,渐渐划出个极浅的小缝。这条小石缝就跟画在心里一样,蔡小纹突然就觉着疼了。因为“师姐夫”三个字刚刚浮出脑海。
“哎……”蔡小纹重重叹气,猛然坐起,赌气大喊道:“我讨厌你!你不要来!”
“师姐夫”还没出现就莫名其妙地收到一句骂,是该多委屈。蔡小纹骂完才想到自己多无理取闹,忍不住一笑,仰身倒去。翻身侧卧,又握扇去划那无辜的石缝。一边划,嘴里还嘀嘀咕咕:“不知道她记得吃饭吗……不知道她在不在想我……”
蔡小纹的担心是多余的。苏釉忘了什么都不会忘了吃饭的。只是可惜真没想她。苏釉玉峰第一的名头在那,所以泰斗给她画的壶型奇难无比。苏釉从下午一直塑到夜深,才完成了十之三四。虽然没完成进度,但是再看下去烛火就晃眼了,只得熄灯就寝。才刚放下竹刀,苏釉被排山倒海的疲倦淹没掉。一边洗漱一边闭眼一边把干粮塞进嘴里,接着倒头就睡。堕入梦乡的最后一刹那,她只担心了此壶能不能按时完成,什么师姐师妹师姐夫,一个字都没想。
半夜还没到三更。梁静安又在沐浴。
“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谁说……”颜耳令坐在房顶瓦片上哼歌,正操着把剪刀借微弱月光捧脚聚精会神地剪指甲。云云岔开四脚,趴在她头顶,顶着肚皮吭哧打鼾。
突然一道黑影又从树上跃下,落在颜耳令身后,单膝跪坐。
“谁说……”谁都没说完,颜耳令就被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挑破脚趾。她慌忙收了剪刀藏在衣襟下,迅速端正坐姿。头上小猪都不记得拿下来,强作淡定道:“什么事?”
“您上次吩咐的事,属下查到了。”
“你可快呢!说说。”
“苏釉,祖籍江夏,现居玉峰,是筑莲工第十一代弟子。她是玉峰官陶陶师。蔡小纹,玉峰人,是苏釉的同门师妹。她……”黑衣人偷偷瞥了颜耳令一眼,略迟疑道:“她是您点名给您供陶的陶师啊……您不记得吗?”
“咳!咳咳……”颜耳令只能用咳嗽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头在剧烈摇摆中把云云都甩下来了。好在她手快,一把接云云在怀,就换成揉云云耳朵来掩饰尴尬。可怜云云从睡梦中直接被揉醒,气得直拿蹄子踢颜耳令的胸脯。可一蹄下去,都陷得没了踪影……
其实黑衣人说道蔡小纹是玉峰人时颜耳令就想起来了。可不是嘛,那小猪壶就是蔡小纹做的,是自己过年前点的官陶。颜耳令自惭地拍拍脑袋,直笑自己糊涂:难怪觉得蔡小纹这个名字耳熟了……天天看着小猪壶都想不起来。明明还送出去了个小金猪呢,咋就忘了人家叫啥呢,可笨呢!
本来她对两次能碰见蔡小纹苏釉的巧合起了怀疑,担心是有心人布下了局,所以有心查蔡苏两人底细。没想到真就这么巧合,能在千里之外和自己的陶师交上朋友。那不必说,蔡苏二人去宜兴,必不是什么布局,只是去参加陶鉴。颜耳令疑心顿除,高兴得只想掏出藏着的剪刀,把二十个指甲都剪了。
她没料道黑衣人除此之外还有话说:“还有一事,或许凶险。属下近日,在无锡境内发现西夏人踪影!”
“西夏人?”颜耳令眉目顿时没了嬉笑之意,转身问道:“庆历四年西夏就向大宋称臣了,和平相处通商久矣。为何说凶险?”
“那些西夏人不是西夏装束,是宋人打扮,谈吐也几近中原话,破绽很少。若不属下出自朱雀楼,肯定不识破。身为西夏人,在宋境穿宋服,扮宋人,可视为奸细。而且,属下觉得这些人似乎是一猿堂的人。”
颜耳令把云云放到一旁让它自睡,挪身凑近黑衣人,声音比之前更加低微:“一猿堂……久在我国境内伏作。朝廷一直派人在搜捕他们,就不知是御林使还是朱雀楼?”
“这个属下不知。您知道……一日不在朱雀楼,终身不问相关事。现在该怎么做,请您定夺。”
“一猿堂行踪诡异,千里无痕。朝廷久捕不得。若真是他们在无锡出现,岂不是大好时机?你速去报与朝廷!”
黑衣人猛然抬头,遮面的黑色面罩上能看见神色闪动,声音却还是低沉不变:“在无锡至金陵境内,属下要负责您的安全。现在那些西夏人目的还不明,属下不能离开您!”
“你怕他们的目标是我?应该不会。我这次出游并无人知。西夏现在王室内斗激烈,国舅被西夏王猜疑。一猿堂是国舅直属,应当很受影响。所以才会露出破绽……他们自顾尚且不暇吧。”这时,颜耳令侧项歪头,倾耳听去,听见哗啦倒水的声音和门扉打开的轻响,不禁笑道:“何况有梁大人保护我,不会有事。机会难得!你速去!若能除去一猿堂,我会为你请功!”
“……是!”
黑衣人走了。颜耳令摸出剪子,继续之前未完之事。可是刚刚说到朱雀楼,便有心事慢慢环绕开,让她再不能轻松哼出歌来……
“阿离,画得好好的鸟,为什么要涂得一片红色?”
“这不是鸟,是朱雀。”
“……阿离,你还是想进朱雀楼吗?!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去的!”
“我……”
“你想让我担心你吗……我不想你去做杀手!”
“我不去,我答应你……”
啊!剪刀尖扎破了一点皮肤,血珠渗了出来。颜耳令极其烦躁地把剪刀甩开,抱头躺倒,抬起手臂用力压住眼睛,竭力让脑海里十七岁的摸样消散掉:是生是死,与我何干!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很忙很混乱
谢谢剔红姑娘的地雷
第64章 又摔了吧
夜到二更。山色工的院门被人轻轻推开。谭花本竖着耳朵留意院中声响,一边凑近烛火用极其细致的工笔沾了色料给成型的陶壶上色。这时听见有人进来,她慌忙放下陶壶,三下两下把色料工笔整到案桌一角,抓起外衣披上,起身去院里迎接来人。
她推开房门,见来人正放下灯笼,刚卸下背篓,连身影都透着疲惫。
“小楼?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凌小楼不搭话,弯腰从背篓里长弓旁掏出一株大叶子草束,递到谭花眼前,说道:“大夫说的草药,我采到了。明天你煎药的时候放一叶。”她声音疲倦,仔细看袖子衣摆都蹭上了泥土,衣带还被拉松了穗,看来是为了这棵草药和崎岖的山路纠缠了一整天。
谭花接过草药,眼中晶亮低下头不知说什么好。等凌小楼拖着步子进了房,她才抬起头,小跑着追上:“蒸笼里热了馒头,我去给你……”
“你吃了饭吗?喝了药吗?”凌小楼没等谭花说完,连着两个问题就塞给了谭花。谭花连连点头:“饭吃了,按时吃的。药喝了,饭前喝的。”
凌小楼摸住一个椅子坐下,伸手去摸桌上的茶杯,顺眼就看到火炉旁工案上画了一半的陶壶。她也不去拿杯子,扭头直视谭花:“你还在做陶?”
“没没!”谭花矢口否认,一边把双手背在身后,暗暗在衣服上搓净手上的颜料。“我在烤火休息呢……”骗了凌小楼,她心里很是愧疚。她身患长疾。大夫叮嘱她要休息养病。凌小楼虽为师妹,但有医嘱在手,三令五申命令身为师姐的她少做陶多休息。可是陶鉴在即,她又怎能歇得下来……
凌小楼似乎没有识破这个谎言。她盯着谭花看了片刻,终于点点头,重新伸手去端茶。她的指尖刚碰到杯沿,又停下动作,惊讶地问道:“有人用过这个茶杯,来客人了吗?”
谭花这才想起今天之事,忽地高兴起来,连声道:“是啊!我都差点忘了。今天筑莲工的蔡……蔡小纹来了。说是要还礼。你送过她野鸡?她是你的朋友?”谭花指向屋角呼呼大睡的嘟嘟,满怀期待地又问了一句:“那头猪就是她的回礼。小楼,她是你的朋友吗?”
凌小楼眼中的惊讶转瞬即逝。她瞟了一眼嘟嘟,随即收回目光,似乎懒得回答谭花的问题:“不是。”
“……怎么不是呢?”谭花不死心,拿过另一个陶杯提了火炉上水壶给凌小楼倒了一杯热水。“我看她拿你当朋友呢!她看来是个好姑娘。小楼,交朋友不是什么坏事。要不,我请她来吃个饭?”
“说了不是就不是!”凌小楼扭开脸,好像很不耐烦这个话题。“与其担心我交不交朋友,你不如多睡一觉!”她一口饮尽热水,起身去拿装了弓箭□□的竹篓,又走到屋角抱起睡梦中的嘟嘟,闷声道:“我去给它做个窝。你快睡觉。”说完她便丢下谭花向后屋走去。
“小楼,先去给师父敬香吧……”凌小楼没听见似地走了。谭花孤零零地坐了一会儿,最后轻声叹气:“这孩子……”她走到前厅转角,这里有一凹格。格前青烟渺渺,格里供奉着山色工创派师祖姜若燕和弟子柳湘的牌位。谭花合掌捏香拜过,对柳湘牌位轻声道:“师父,这次陶鉴,弟子要参加。官陶钟红工当家卧病两个月,这次是不会参加陶鉴了。这是弟子的机会。弟子一定会为山色工正名!实现您的遗愿……”她敬上新香,眼神烁烁,心中充满期待又莫名有些沉重:唯一不知那位玉峰官陶筑莲工的苏釉,实力究竟如何……
凌小楼走到屋后小院,四处张望,想找点给嘟嘟做窝的材料。后院连着厨房,能闻见从那飘来的药味。院子很小,最远处放了两个箭靶。靶上稻草零落,红心上刻满箭痕,就快看不见红色那点。这里再无旁人,凌小楼放好□□弓箭,这才搂住还没醒的嘟嘟,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它的头,难得地露出笑容:“小猪,你叫什么?我叫凌小楼……师姐大笨蛋……筑莲工是要和你争头名的,我怎么可能和她做朋友……”
同是这夜。嘟嘟的旧主人蔡小纹是把它忘到脑后了。她心事难以解脱,就一直和无辜的大石头过不去。用铁扇划完横来又划竖。直到刻了有七八个“正”字,她才逮住那一丝睡意,胡乱把自己丢给睡梦。谁知这混乱酸软的情绪直接影响了第二天的塑陶进度。第一次不能专心做陶,蔡小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不知道缘由,就不能解决。陶坯修了改改了修,等到终于做出能让她自己满意的陶型时,已经夜幕浓厚了。
蔡小纹给陶坯做好阴干的步骤,推开柴门就跑向回路。两天之期到了,她隐约觉得她的纠结落寞就要得到解脱。有了这份渴望,她就着微弱月色越跑越快,对山间飘洒的小雨丝毫不以为意。只想,唯一想,就这么想,快点见到让自己无心做陶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