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潮(70)
“我……”
“现在事情已经变成这个样子,除非我死了,我不会允许第二个人坐他以前坐过的位置,他信任我,同样的,他也信任你。”费川叹了口气,“我知道这是很自私的决定,从没征求过你的意愿,但是你愿意原谅我们吗?”
易淮沉默了很久,久到费川以为他再也不会跟自己说话了,他缓缓地回握住费川的那只手,“……我难道还能很你们吗?”
费川看着他那破了皮,正在往外渗血的手背,“你要不要去包扎一下?”
然而易淮根本懒得看它一眼,“我根本没得选,从头到尾做为我选择的就是你和他,你们算对了,我恨不了你们,也没有办法真的丢开这所有的事情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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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的人在谈话的同时,在外面等着的聂郗成同样没闲着。
像这样一个长腿高个的西装帅哥光站在这里就已经是一种养眼的享受,所以往来的护士都禁不住多往这边瞟两眼。
他倒是不在意这些人的目光,靠着走廊尽头的窗户,跟自己留在荣城的心腹打听温繁的近况。
“肯签了?”
对于温繁能在撑到第三天这件事,他稍稍表示出了一点赞许,“我以为最多一天就不行了,温二少果然是个狠人,跟他哥完全不一样。”
要是换了温志诚,估计还轮不到刑讯专家上场就什么都签了,生怕签得慢了自己会吃点什么苦头。
想到这点,他兀自觉得好笑,可那笑容没有一丁点温度,“有骨气的人需要一点嘉奖,找个医生给他料理下伤口再送到许琴手上,毕竟许琴这歹毒女人是绝对不会管他死活的。”
就算医了又如何,只要落到许琴手上温繁就决计再没有一点活路,可他偏偏说得理直气壮,仿佛这是什么天大的恩惠。
“对了,派几个人过来,替我看看莫政雅这个人最近在做什么。”聂郗成望着窗户外的天,荣城天气不好,整天整天的下雨,这边也同样好不到哪里去,隔几个小时就飘点零星细雨,让人心里好不痛快,“要是他想跑的话就随便找点由头吓吓他,别真的吓死了就行。”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心腹说了什么,他的表情缓和下来,“他才刚坐上那个位置,很多事情都得慢慢来,不然根基不稳将来会出大问题,而我作为一个体贴的男朋友不想让他太过辛苦。”
交代完一系列事情,聂郗成又看了一眼那扇虚掩着的门。
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他等的人还没有出来。
近些时他的戒烟行动已经有了初步成效,不会再有事没事就犯烟瘾,倒是易淮生怕他哪里不舒服,悄悄地往他口袋里放了几颗薄荷糖。
“都是跟谁学的?”他漫不经心地拿出块薄荷糖扔进嘴里,轻声嘀咕道,“小坏蛋。”
残月(七)
菁行律师事务所。
袁律师到办公室是下午两点,海滨城市的下午总是异常闷热,光下车到上楼这么段距离他就出了一身汗。
“袁律师,你有客户,姓喻,现在在会客室那边等着。”
吹着冷气的他听到实习生这样说,本来直走的步子硬是拐了个弯,“我现在就过去。”
这间律所主要面向本地上流社会,为富人圈提供信托基金、股份转让遗产公证等种种法律服务,而他作为合伙人之一从十多年前起就不再接一般人的案子,每一个长期客户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他的直接客户里没有姓喻的,不过和喻这个姓氏有关系倒有一个,偏生还是最不能得罪的那一个,所以他想明白后就什么都顾不上,立刻往自己的私人会客室那边去,生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事业发展到这一步,有时候关系人脉比工作能力要重要得多。
“喻特助,你今天……”他拧开门把手,抬头就和沙发上的年轻人对了个正着,“你不是喻特助,你是谁?”
房间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日光灯的灯光照得室内摆设有些失真,袁律师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年轻人的容貌实在太过秀丽,以至于乍一看之下有种冲击力。
他坐在印花真皮沙发的正中央,坐姿看似随意,但背脊挺得笔直,纯黑的衣装更衬得他的皮肤如一块光洁的冷玉,不见一丝瑕疵。
有点面熟,应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的,袁律师在脑海中快速搜索,他对娱乐圈的了解不多,把几张常年出现在公众视野的脸孔都想了一遍也和眼前人对不上号。
“你是谁?!”
出于对危险的先天直觉,他当即就想后退,叫保安过来处理这个冒名顶替的不速之客。
可惜他还没踏出一步就被人堵住了后路。
“我在这里,很感谢您还记得我。”
喻尧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把,趁着他没站稳的间隙溜进来顺手反锁了房门。
看到喻尧,袁律师下意识松了口气,结果气还没喘匀,转头又看到沙发上的人,剩下的半口气硬是卡在喉咙里,憋得他脸都红了。
“放轻松,袁律师,我没打算伤害你,我来找你想请你帮我个忙。坐。”
这俊秀的年轻人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等袁律师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的身体已不由自主地动了。
“你是什么人?喻特助你怎么会跟着他?”他的后半句话是在问喻尧,“难道你……”
喻尧没说话,倒是那年轻人又开口了,“袁律师,我叫易淮,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现在我们能好好说正事了吗?”
易淮。袁律师猛地一顿,他想起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了,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他跟罗弈谈公务的时候有人进来了一趟,因为他心里记挂着别的事情,所以印象不算太深。
“你就是易淮?”
易淮双手叠放在玻璃茶几上,神态自然又放松,“我是。”
袁律师盯着他看,心中对他的来意大致有了数,“你有什么事吗?”
“你是罗弈的御用律师之一,见证了他的遗嘱从起草到公证一整个过程,所以你知道这份遗嘱的全部内容。”
“不错。”
到目前为止,谈话的内容都还没有超出袁律师的意料。
“如果你是想来打探遗嘱的内容,我有职业道德,只能说一声……”
“无可奉告是吗?”易淮对着他笑了下,眼神却始终如一的冷峻而讥诮,“如果我告诉你罗弈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你还会跟我说同样的话吗?”
“你说罗总他……”这句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饶是袁律师都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罗弈他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喏,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看看这个。”
喻尧递过来一份文件,袁律师拿起来发现是医院开具的死亡证明。常年和这些打交道的人,他能分辨出上面的公章不是伪造的。
既然证明是真的,就是说罗弈是真的……
“袁律师,现在知道这个消息的人还不多,在我决定公开这个以前,如果有别的什么人知道了,后果你明白的吧?”
对于这直白的威胁,袁律师打了个寒噤,“我知道,我知道,你……你稍微等一下。”
这个人很有可能已经提前得知了遗嘱的内容,而且就算他不知道,反正都是迟早的事情……他打开那台没有联网的电脑,输入复杂的密码,最后敲下打印键,一旁的打印机立刻刷刷刷地往外吐纸。
罗弈的遗嘱多达83页,光打印就要花上不少时间,在等待的间隙,他用余光悄悄地看沙发上的那个人。
单看背影,他忍不住觉得这个瘦削年轻人其实很可怜……怎么可能呢?只要这份遗嘱公布,他就是罗弈商业帝国的唯一法定继承人,坐拥许多人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拥有的荣华富贵,他怎么可能会可怜呢?把这滑稽的念头从脑海中驱赶出去,袁律师将打印好的遗嘱装订起来,装进牛皮纸袋子里,“好了。”
易淮接过遗嘱,站起身,面前摆着那杯从头到尾都没动过的咖啡,“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离开律所,前面开车的喻尧看着后视镜里的易淮,这么多天来,第一次以个人名义跟他说了句话,“你该好好休息一下。”
他是罗弈的心腹亲信,对这个继承人的事情一贯抱着不置可否的心态,但人到底不是石头,这个人做的事情他都看在眼里,哪怕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有触动的。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易淮闭上眼睛,可说话的声音还很清明,“上一个是费川。”
前几天费川给他说过同样的话,让他回去好好休息。
“我有睡觉。”
聂郗成似乎有其它的事情要做,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他的身边,只要聂郗成不在他就一直失眠,有聂郗成在身边他才能勉强睡着,但睡着了还是不间断地做各种各样的梦,梦里有江雪聂元盛,有他妈妈,有十几岁的聂郗成……还有罗弈。因为做梦得太频繁,所以醒来以后身体和心都还和昨夜一样疲惫。
“我要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碧蓝天空的边缘缓缓聚集起灰色雨云,如和平之下的危险讯号。
“差不多。”喻尧专注地看着前方道路,生怕看错了红绿灯,“货进不来,其它赚钱的路子又被邬逸春给堵死,莫家现在内部跟一盘散沙似的,全靠莫亦勋剩下的那点威信维持表面和平,只要莫亦勋倒下立刻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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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淮,到了……嗯?”
车子停在酒店门外,喻尧叫了声没反应,扭头一看才发现是睡熟了。
正苦恼着,他听到外头有人敲窗户,发现是那位聂郗成聂先生。
铁灰色的手工西装更衬得聂郗成身材挺拔,那张带一丝混血感的俊朗脸庞上没什么表情,“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