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潮(41)
“我也去。”
“你?”陈叔乜他,好似听见了什么惊天笑话,就差没哂笑出声了,“你当我不知道吗?中度脑震荡,不躺着休息全靠止痛药硬撑,你去了有什么用?”
易淮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枪套,皮革和金属的质感让我本能地感到安心,而他的手掌心都是冷汗,被他小心地在衣服上擦干净,“我不会拖后腿的。”
“你去我就立刻叫他们放弃准备,给我老实在这里呆着别添乱。”几天下来接连吃瘪的陈叔好不容易找到扳回一城的机会,神色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快意和讥讽,“就当你会威胁人?”
“陈叔,”易淮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想到了陈叔会反对但没想到是如此激烈地反对,“我……”
“不行就是不行。”陈叔拐杖用了敲了下地板,“这事没得商量。”
“这件事我支持老爷子。”
又有人进来了,易淮抬眼看去,是他的专属保镖何坤。
和脸色苍白、略微憔悴的易淮不同,过惯了昼夜颠倒日子的何坤还是那副精神奕奕的样子,“易先生,拖不拖后腿不是你说了算的。温繁的人都是专业保镖,我们都得全力营救人质,没空注意你的安危,你要是出事了的话罗总那边我不好交代的。”他顿了顿,“虽然说保镖拿这么高的工资就是为了给雇主卖命,不过能少点风险就少一点,你的命可比你想得值钱多了,我赔不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易淮直直地看向他,而他也不卑不亢地看了回来,表情好似在说“求求大少爷你别再给我添麻烦了”。
一方面时间紧迫,另一方面易淮从小就不喜欢给其他人添麻烦,干脆自己退了一步,不再坚持己见,“我希望你能参与救援。”
对何坤这种专业保镖来说,如何妥善应对绑架并实施救援是必修课。
何坤没有动,知道他什么意思的易淮叹气,“我明白了,事成的话罗弈每年给你多少奖金我就给你多少,一定要把温志诚活着带回来。”
“真的?”提到钱何坤眼睛很明显亮了,“不过……你有钱吗?罗总给我的奖金还挺多的。”
见他接受了自己的提议,易淮松了口气,尽量平静地说,“我还是有一点积蓄的,你可以先收一部分定金,这样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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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坤做完准备工作就带人出发前往常港码头进行营救,贺章被带到了旁边的房间休息并有人严加看管,客厅里就剩易淮和陈叔两个人坐在沙发上。
易淮很沉默地在笔记本上处理工作上的邮件——大概是过去那朝九晚五规律生活留下的后遗症,使得他在这种状况下都不忘工作上的事情。我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无不苦涩地想。
等他最后一次按下回车,他抬起头,对陈叔说了这两小时来第一句话,“陈叔,我刚知道了个有趣的消息,旧金山时间昨天上午10点,也就是我们这边的凌晨,有人对温繁名下的天时发起了恶意并购,逼得温繁不得不在这个点紧急召开董事会,这个黑骑士是谁你知道吗?”
温繁的公司上市都没有半年,同盟公司是温氏本体,哪里能想到偏偏会在这个时间点碰上恶意并购这种事。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发起并购的黑骑士准备十分充足,他有同伙,有离间的手段,两位大股东接连倒戈,哪怕有公司章程和股票机关的保护天时仍旧摇摇欲坠。
不管最后的并购结果如何,这场拉锯战中唯一能够确认的是温繁的精力会被大量分散。
“你不是都猜到了?”陈叔皱眉,他很不喜欢他这种明知故问的说话风格,弯弯绕绕的,一点都不像过去那个羞怯沉默的少年。
“不一样。”易淮将笔记本合上收到一旁,“猜得到是一种感受,亲耳听到是另一种。我喜欢确切的东西,不喜欢暧昧的、似是而非的猜心游戏。”
他表面上是在说天时被恶意并购的事情,实际上心里想的却是其它东西。
在这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的生活中充满了太多太多的不确定,每个人都对他有所保留,都喜欢把他蒙在鼓里,所以他真的不想要更多难以弄明白的复杂感情了。
聂郗成为什么要吻他,为什么要说那些话,那句没说出口的话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想到这些就心跳得像是要从胸腔里挣脱,他有一个模糊的、绮丽的念头,却不知道该不该把它当做问题的最优解。这些东西都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让他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样子”的答案。
陈叔不动声色地抬起一边眼皮,“易淮,这几天我一直在观察你。”
“那您看出了什么吗?”
这几天里,他早就察觉到陈叔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包括刚才他专心工作的那会,陈叔都没有挪开视线。
陈叔望着他,难得露出了一丝犹豫,他按住太阳穴,“您说吧,我不会介意的。”
“你变了很多。可能你自己没感觉到,你的行事风格、一举一动都变得像另一个人,这个人我不熟悉,但是你仔细想想……”
“你说我变得像罗弈?”
陈叔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还以为罗弈是他的杀母仇人,所以面露几分难堪,“差不多吧。”
“是这样吗?”易淮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唯独没有陈叔想过的震怒和歇斯底里,倒像是破罐子破摔后的漠然,“我跟他生活了十年,难免耳渲目染。不过这样也好,以前的我是个软弱的胆小鬼,遇到事情就手忙脚乱,不是说我现在变得有多好,起码我能够站起来了。”
他站起来的时候因为头有些晕踉跄了一下,好在及时按住沙发靠背稳下,“陈叔,去睡一会吧,他们回来了还有一堆事。”
除了聂郗成的事情,他又重新开始追查起自己的身世。如果他和罗弈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的话,那么他和罗弈之间的许多仇恨都不再能够站得住脚,除了一点,那就是他至今下落不明的生母。
她真的是罗弈杀的吗?为什么莫政雅会知道她的骨灰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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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淮这一觉没睡多久,天亮的时候何坤和陈叔的人浑身是血的回来了,他从床上起来就往他们那边去。
“你受伤了?”
以前那个为了保护他而血流不止,最后落下终生残疾保镖的脸孔在脑海中一闪而逝,易淮有些紧张地看着何坤。
“都是别人的血。”何坤脱掉身上这件染血的上衣丢到一旁,易淮确定他身上没有明显外伤才作罢。
“温志诚呢?”
“在后面。”何坤精神紧绷到极致了一整晚,放松下来就有些困,“我先休息一下,你有事再叫我。”
陈叔年纪大了,睡了还没起,易淮先是去看了看贺章,确保他人活着没事,再跟着其他人去了关押温志诚的地下室。
医生在里边替温志诚做伤口处理等简单的急救措施,值得注意的一点是温繁压根没想过要让自己的这个大哥活命,所以完全没有给他提供食物和饮水,导致温志诚现状出现了轻微脱水症状。
“好了,这几天先让他吃流食,别太油腻。”医生做完了该做的,跟外边等着的易淮简单交代两句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我会的。”
躺在床上输液的温志诚脸色苍白、眼神躲闪,易淮坐到他对面,很清楚地看到温志诚因为他弄出来的动静而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温先生,对救命恩人不该说声谢谢吗?”
温志诚缓慢的转过身来,整个过程中他都在小心地避开身上伤口,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易淮,当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放在几天前,他哪里想到会在这种情景再见到这个人。
“你……你……”温志诚你了好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怎么了?”
因为睡眠不足的原因,易淮眼睛底下有很明显的黑眼圈,但这些都无损他周身那股十分冷肃锐利的气场。
其他人不清楚,温志诚是最清楚他这幅做派这像谁的。
“我救了你的命,我的人要是再晚半个小时到你就要被装在集装箱里沉海了,我想要一声谢谢难道是很过分的事情吗?”
不得不说在杀人灭口这方面温繁跟他想到了一起去,遗骸抛入大海,血肉被鱼类啃噬,骨骼残骸受洋流等影响飘向不可打捞的远方,真实的死无对证。
“谢……谢谢。”温志诚被他提醒,许久才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从这个角度看这个人,他看起来格外的年轻,那秀丽的轮廓好似在别的地方见过一般……温志诚糊涂了大半辈子,难得有几次聪明的时候,比如这一次,他罕见地想起来这模样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他的眼珠子都要从眼眶中调出来,当中蓄满了,“你是……照片上的另一个人。”
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东西的易淮扬了扬眉,好似在提出疑问。
温志诚声带受了伤,说话的声音很沙哑,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来,“我……我查过聂家的事情,和聂郗成在一起的那个人……是你对不对?”
他举起没有输液的那只手缓慢比划,“照片上有……两个男孩子。”
“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照片,但应该是我没错。”易淮侧着身子坐在椅子上,晨光从他的身边扫过,将他的发梢照得透亮,而眼睛像透明的玻璃,“我和他一起生活过。”
照片上和聂郗成在一起的少年是易淮,温志诚惊骇地想,这样的话,他会对尹源表现出那样大的兴趣是因为……
易淮颇有兴味地注视着他脸色跟调色盘似的变来变去,“对,从一开始就没有尹源这个人,我第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聂郗成。”是属于我的聂郗成,不是你的尹源,所以我不喜欢看到他跟你和你的女儿在一起。他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来。他和聂郗成都憎恨着温家人,尤其是温正霆,所有的悲剧都因他而起,他必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