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丹心(41)
吃完午饭,何羽白打开电脑看冷晋给录的心肺联合手术视频,看了半个小时发现对方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坐不住了。
“冷主任。”
“啊?”冷晋从书柜上收回目光。
“你……不用回家么?”
“回去也是一个人待着,你不是看手术视频么?有问题正好给你解答。”冷晋看何羽白眉心微皱,稍微有点尴尬地问:“呃……是不是有人在旁边,你闹心?”
是有你在旁边我闹心。何羽白忍了又忍,还是把话咽回肚子里。其实房间里多个人也不是什么坏事,恰好能温馨这冬日清冷的午后。而且正如冷晋所说,他有问题回头就能问,方便记忆。
“你安静坐那我就不闹心。”何羽白扁扁嘴。他之所以会分神,完全是因为刚才冷晋在他刷盘子的时候搞突然袭击,把他压在水池边吻个不停。现在对方又游魂般地在后面晃荡,何羽白总感觉背后盯了双肉食动物般的眼睛。
冷晋的心情瞬间阳光灿烂:“OK,你给我推荐本书。”
何羽白站起身走到书柜前,打开柜门顺着横隔一行行扫下去,最后拿出本MCAT题库——北美临床医学就读申请必过考试——塞给冷晋。
冷晋翻开书一看,眉毛明显抖了一下——全英文题库。
“我十七岁考过的,冷主任,你试试?”何羽白的语气不无挑衅,“你给我录的视频是七个半小时,这个考试也是七个半小时,你不吃亏。”
“中间允许上厕所么?”冷晋笑得凄凉——跟天才谈恋爱,果然随时都要做好被挑战极限的准备。
何羽白反问:“你不是吹嘘自己肾功能很好?”
冷晋微微眯起眼:“来试试?”
“要不你还是回家吧。”何羽白的脸色瞬间变沉。
“不要。”
冷晋抱着书往沙发上一坐,不动如山。
时间缓缓流逝,冷晋抱着书咬着笔,好似高考时那般认真。何羽白戴着耳机看视频,不时侧头观察下冷晋,发现“我操这是什么鬼”和“我操我真牛逼”的表情间或在他脸上切换。
收回目光,何羽白强忍住笑意。让冷晋这样离开学校十多年的人做这套题,说不好听的完全是为难人家。可他不喜欢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不给点苦头尝尝,这只大灰狼真把他当小白兔一样欺负了。
“啊——我认输!”坚持了两个小时,冷晋实在扛不住了,抬起长腿往沙发扶手上一架,仰躺到沙发上用书盖住脸。
摘下耳机,何羽白伸手将书从他脸上拿过来翻了翻,发现正确率勉强接近六成。这还是半开卷状态,允许他拿手机查不认识的单词。
“已经很不错了,冷主任,你的成绩大概可以超越我在哈佛医学院里一半的同学。”
何羽白向来善用“给一巴掌再赏颗甜枣”的方式来教育熊孩子,郑羽煌就是这样被养大的。他确信,放冷晋这也肯定有效果。
意料之中的,冷晋把他按在水池边吻的嚣张气焰被打压下去不少:“小白,我算是服了,你可真聪明。”
“聪明”这个字眼对何羽白来说基本算不上夸奖,他从小听到耳朵起茧子:“请说点我不知道的。”
冷晋略加思索,说:“你明明可以靠脸吃饭,非要用脑子。”
“冷主任,你不油嘴滑舌的时候比较讨人喜欢。”何羽白把书扔到他身上,转向电脑屏幕。
冷晋伸长胳膊用指尖勾住何羽白的裤子,轻轻拽了拽。等到何羽白带着一脸不满看向自己后,笑着请求道:“诶,视频待会再看,先看我。”
“不看。”
何羽白挪挪屁股,试图躲开冷晋的手。可对方非但没收手,反而得寸进尺地把整只手都按到了他的大腿上,还一脸坏笑。
大灰狼的尾巴摇啊摇,小白兔恨得想咬他。
冷晋连人带转椅一起拖到自己旁边,支起身靠近何羽白的脸:“小白,你说实话,在你眼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何羽白垂下脸,挤出声小小的“混球”。
“可你喜欢,对么?”冷晋丝毫不觉得他是在骂自己,甚至为此沾沾自喜。他轻轻将一撮卷毛别到何羽白耳后,顺势托住对方的下颌,侧头吻向那两片紧抿在一起的嘴唇。
可没等他用舌头把何羽白的嘴巴撬开,放在咖啡桌上的手机震了起来。恼怒地抄起电话,冷晋一看是姚新雨打来的,立刻换上早起训实习生泵血压的恶劣态度:“干嘛!?”
每次姚新雨值班都得打几个无关痛痒的电话骚扰他,好像光自己加班不给主任找点事儿多不孝顺似的。
可今天,姚新雨的声音格外急促:“冷主任,救援指挥中心刚来的通知,环城快速路金海湾路段发生重大连环车祸,其中有一辆大巴车侧翻,预估受伤人数五、六十,现在让各大医院立刻派人过去。我马上跟救护车走,你在城区么?”
“在!”冷晋迅速起身,“我离那开车十五分钟就到。”
“别走高架,堵死了。”姚新雨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何羽白见冷晋脸色有异,赶忙问:“出什么事了?”
“环城快速路发生重大交通事故,救援中心通知出现场。”冷晋边说边收拾东西穿外套。
“我跟你一起。”何羽白也伸手摘下外套。
冷晋握住他的胳膊,劝阻道:“肯定到处是血,你别去。”
何羽白坚定地说:“我可以离远点在救护车上给轻伤做初诊,绝不会拖任何人的后腿。”
用力抱住何羽白,虽然隔着几层布料,但冷晋依旧能感觉到那颗医者的丹心正在有力跳动。
“量力而行。”
他叮嘱道。
TBC
第43章
离着事发地还有差不多一公里远, 就连辅路上都开不动了。应急车道畅通无阻, 可绝不能占用,那是留给救护车的生命通道。冷晋打轮将车停到人行道上,招呼何羽白下车步行往过赶。
交警临时封路, 没被事故牵连的车主被指挥着分流出主路,好给救援人员腾出地方处置伤患。事故车粗略估计有二十几辆,横七竖八地堵在路上,离事故中心越近的损伤越严重,有的都被撞到对面车道上去了。远远瞧见个年轻妈妈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站在车旁边焦急地来回踱步, 何羽白示意冷晋自己先过去看他们。
“你就在这附近待着,前头一定见血了。”叮嘱完何羽白, 冷晋跑向最近的一辆救护车,将外套甩到副驾上,又问随车医生要了付手套。
其实不用冷晋多说, 迎风而立, 何羽白早已嗅到了空气中飘散的血腥味道。他走到那对母子身边, 表明医生身份,然后带他们到救护车那边查体。
幸运的是,孩子的头颈、胸腹、脊椎、四肢均无异常。何羽白检查完毕,柔声安慰那位年轻的妈妈:“目前看没有受伤,大概是吓着了。你先放下他, 我给你检查一下。”
“我没事儿, 就是被安全带勒了一下。”牵着孩子不肯放手, 年轻妈妈满脸焦虑, “吓死我了,前面的车突然横过来,我踩了刹车可又被后面的给追尾了,还好孩子在安全座椅上。”
“嗯,先别说话。”
何羽白借了付听诊器,扣听她呼吸时肺部是否有杂音。大力冲撞,安全带有可能会勒断肋骨,如果微小的骨渣刺伤肺部,也会致命。
“现在看是一切正常,但这种程度的撞击,还是做一个腹部B超比较稳妥,避免内出血被延误。”何羽白放下听诊器,撕下两条绿色的标识贴,分别贴在她和孩子的衣服上。
“这是干嘛?”年轻妈妈问。
“检伤分级,绿、黄、红、黑。绿色最轻,你带孩子去那边找穿橘黄色衣服的,会有人安排你们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哦好,谢谢啊。”
何羽白点头致意,尔后抬眼望向冷晋跑过去的方向。他希望不要有人被贴上黑色的标签,那代表放弃抢救。
碰到姚新雨的时候,冷晋的手套上已沾满鲜血。大巴车侧翻后因惯性斜着在路面上搓出一段距离,把旁边两条车道的四辆小轿车挤在了隔离带上。车体损毁严重,有两位司机和五名乘客分别被卡在车厢内,要等消防员锯开车体才能移动,他只得先进行紧急处置,避免失血过量。
冷晋边换手套边问姚新雨:“这他妈怎么搞的?”
“听说是警匪追逐。”姚新雨转了转肩膀。刚从大巴车里往出拖人,底下的人没托住,伤者猛地往下一坠差点给他拽脱臼。拉伤是肯定的,可眼下他也顾不上这个。
最先撞到一起的几辆车毁得相当惨烈,血和汽油四散在路面之上。
“我先去那边,还有几个贴红条的。”冷晋说完,大步朝另一辆救护车走去。
这时旁边冲过来一个人,拽着穿白大褂的姚新雨大叫:“大夫!快救命!”
他力道过大,手指钳得姚新雨手腕生疼。
“卫警官?”
姚新雨认出了对方。卫纪尧,之前调查陈书群坠楼事件的警察。
“我搭档……我搭档……”卫纪尧自己也是满脸鲜血,浅淡的瞳色此时染上了黑红的恐惧,整个人处于极端的激动状态,“快救救他!”
来不及多问,姚新雨跟着他往伤者所在的位置跑去。伤者歪靠在隔离带边,像是车体遭受撞击时被甩出去,尔后重重砸在隔离带的石墩之上。
距离对方还有四五步之遥,姚新雨猛地收住腿。
没救了,看头与肩的角度,颈椎像是断了,并且后面的石墩上斑驳地涂抹着鲜血和脑组织。衣服上贴着的黑色便签,已被伤者口鼻中溢出的鲜血浸透。
“刚有个大夫,过来看一眼就走了!他妈的为什么不救人!”卫纪尧跪在搭档身边,抖着手却不敢碰触对方,只得声嘶力竭地大喊:“老杨!老杨!坚持住!马上送你去医院!”
他又回头拽姚新雨的胳膊,不顾一切地生把人往下拉:“你还等什么!”
姚新雨受伤的手臂被扯痛,禁不住眉头紧皱。他用另一只手拽住卫纪尧,试图把人扯起来:“救不了了!卫警官,来我先给你处理伤口!”
“你他妈放屁!”卫纪尧猛地挣开他,暴怒地大吼,“他还喘气呢!”
伤者确实一息尚存,但从姚新雨的专业角度判断,这叫做叹气样呼吸。也就是俗话说的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是濒死的临床表现之一。
“真没办法了!现在你自己也需要接受帮助!”
姚新雨不多做解释,弓身架住卫纪尧的身体往后拖。他刚才就注意到,卫纪尧的耳道出血了,说明有可能存在颅底骨折甚至脑挫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