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金主的巴别塔(31)
池赭疲乏至极,他肩膀开始颤抖,喉咙口溢出呜咽,他眼眸在发烫,左胸口痛得宛如被小刀一下下剜挖。
他曾对许停烛说过多少句“不喜欢”,如今钻出的巨大悔恨,就以千倍万倍的苦痛惩罚于身。
池赭双眸紧闭,眼珠乱转,睡得极为痛苦。
正如搁浅的鲸,他意识渐渐涣散,无人能对他施以援手。
与此相反的是,他的梦却诡异得特美好。
梦里的他是被天神眷顾的宠儿,拥有着洗牌重来的机会。
许停烛去往另一个平行时空,池赭起先陷在永无天日的黑暗中,突然邂逅了光。
那束光带给他的希望和温暖,正如许停烛带给他的一切感官。
他疯了般挣脱泥潭,冒着粉身碎骨的苦痛奔向光,他身躯沉重,戴着镣铐,接近光时,他灵魂几近撕裂。
他闯入终点。
他进入平行时空,记忆宛如被烤化的奶酪,逐步消融,池赭的神识逐渐磨灭。
他钻入过去的躯壳中,曾经的意识疯狂挤压他,池赭忽地慌乱起来。
他唯恐又变回过去那个混账,继续重蹈覆辙。
池赭耗尽平生气力,疯狂残留下最后一缕神识,他警醒自己——
别再以任何借口放弃许停烛。
去他妈的血缘至亲。
我对他分明是爱情。
第三十六章 “我们两个人过,挺好的。”
伴随年纪增长,家人的催婚势头愈演愈烈。
池赭二十八岁时,池母送给他全套婴儿服,从一岁至三岁,男童款女童款都有。
拎着一纸袋礼物回家,池赭无语凝视摊满整床的粉蓝服饰,太阳穴突突直跳。
许停烛盘腿坐在床上,吹了声口哨,好奇玩起开档连体服。
他白皙指节自开口处伸进去,随即屈起手指提高衣服,他手腕旋转四分之一圈,衣服突地落回床铺。
许停烛胳膊肘杵着大腿,右手撑起下颌,注视池赭的眼神中狡黠闪烁。
他启唇,软绵绵问:“先生,你要和谁生孩子呀?”
池赭眯着眼睛,望向许停烛前倾的上身,以及领口处露出的锁骨,对方目光很赤忱,还有些挑衅。
若不是相处久了,池赭早就摸清恋人的性子,恐怕他很容易忽略掉许停烛此刻放松外表下的、那丝细小隐约的不安。
三年过去,许停烛胆大许多,在池赭面前也不再左支右绌。
他偶尔还会不自信,但至少排解苦闷的方式高明许多。
许停烛不再一味憋着负面情绪,袒露真情时也不再开了闸般用力过猛,直白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慷慨赴死。
比如现在,池氏夫妇想抱孙子的意图过于明显,连偶尔上门拜访的许停烛都清晰察觉到。
许停烛不想伤害他们,也不愿委屈自己,只好同池赭拐弯抹角撒个娇。
他相信池赭,不过他偶尔也需要闹闹小脾气,既是情趣,也是变相告诉对方——
事情我都了解了。可没关系,我扛得住,还能同你开玩笑呢。
池赭自然不会让许停烛希望落空。
他默不作声跪上床,大手一揽环住许停烛,温热掌心隔着薄睡衣捋向许停烛脊椎骨。
许停烛瞬间宛如失了力的猫,舒服地将下巴磕在池赭结实肩膀上,不吭声了。
“跟你生行吗?”池赭偏低下头,啄吻许停烛小巧耳廓,问,“行的话,这些衣服就能派上用场了。”
许停烛耳朵发烫,他肩膀松懈轻垮,眨巴眼睛故意歪曲事实说:“恐怕不成。先生又怀不了孕。”
池赭怔了怔,随即被许停烛的机灵劲气笑了。
他懒得理会对方的胡搅蛮缠,干净利落地撩起许停烛后背布料。
骤然钻入的冷空气令许停烛肌肉紧绷,池赭继续以手指煽风点火,光滑细腻的肌肤禁不住恋人有技巧的弹拨。
没多时,许停烛浑身软得差不多了,只余一处是硬的。
池赭捞起许停烛衣服,轻推开对方寸许,许停烛喘息着,恋人间的默契令池赭只瞥来一眼,许停烛就下意识埋头叼住衣摆。
不待他回过神,池赭滚烫唇舌就附上前胸,浅色薄唇只消轻轻一抿,许停烛就敏感得快疯了。
更遑论池赭舔咬嘬扯样样精通,没多时,许停烛开始发出不堪入耳的声音,略微濡湿的衣摆垂落,盖住池赭少半脑袋。
池赭弓着背,笼罩在黑暗中卖力,等他享受完许停烛直率反应,才依依不舍从衣服里钻出来。
“我不成,或许你可以。”他拇指附上,用力抹去许停烛下唇的津液,哑声哄骗道,“不如多试几回?”
许停烛没回应,他就继续埋头苦干,绵长前戏宛如隔靴止痒,等后来许停烛口齿生津,软声求他进来,池赭便坏心眼地抵门不入。
他分明也快到极限,偏要硬撑着追问许停烛,究竟谁来怀孕?
许停烛只喘气不回应,眼角粉红粉红的,池赭又戳又磨,就不长驱直入,最后,许停烛水光潋滟地喃喃自语,连他自己都不知在说些什么。
但,依照池赭打了鸡血的反应推测,他应当是抛弃廉耻心,哭声道:“我来。”
自打过了二十八岁生日,池赭连续半年都不敢轻易回家。
每回他拎着保健品进门,总能撞见父母欲言又止的眼神,半犹豫半哀伤,池赭瞬间头疼。
他领教过多次母亲喋喋不休“求孙”的功力,实在是乏了。
起初他游刃有余,能够动作流畅地搁下礼物,借口工作溜之大吉。
可次数多了,池母反而更不高兴,一听池赭提工作,她就调转枪口同池父争辩起来,质问他为何早早将公事全压在儿子肩膀上,害池赭至今不开窍。
池父哪是轻易背黑锅的人,当即反唇相讥说:“我当年创业比他累多了,还不照样娶到了媳妇。”
池母被说服了。
她拧紧眉头,额间皱纹愈发明显,而后,她忧心忡忡凝视池赭,喃喃道:“儿子也不难看啊,怎么会……”
她突然顿住了,意味深长望向池赭。
池赭被盯得毛骨悚然,腰杆霎时挺得笔直,他干脆借口也不寻,只说时间不早了,很快便逃之夭夭。
回到家,他收拾好心情和形象,裹着睡衣爬床,准备同等候多时的许停烛大干一场。
刚掰开对方双腿,手机接连传出消息提示音。
池赭社交圈窄,公事又全由崔助理转达,而崔助理尊重他的习惯,有事基本上都打电话速战速决。
如今箭在弦上,手机破天荒打了岔,池赭实在心情复杂。
倒是许停烛善解人意,他合拢腿推了推对方肩膀,说:“看看吧,万一有急事呢?”
池赭只得赤身裸体坐直身子,他摸过手机一瞧,刹那间脑仁更疼几分。
许停烛瞅见他哭笑不得的表情,也好奇凑来脑袋,屏幕上赫然显示他与池母的对话框。
池母分享了许多微信小文章,包括《恋爱宝典》、《追女孩小妙招——男生须知十九件事》、《暧昧短信情话大全》……
许停烛肩膀一耸一耸,憋笑憋得很痛苦。
池赭撩人技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质疑,也五味杂陈,痛苦万分。
池母坚持不懈,给池赭发了一整周撩妹小技巧以及直男癌禁忌,连基本不玩微信的池父也来凑热闹。
池赭不愿理他们,许停烛倒是挺感兴趣,每回都凑过脑袋来,替池赭戳开链接。
池赭装死数日,周末都不愿回家了,然而父母家装修得早,虽说室内装潢价值不菲,可连基本的电热水龙头都安装不了,还得重新改管道。
池赭两周前就联系好专业人士来重新规划,如今到了约好的时间,他只得硬着头皮去。
许停烛这学期课业轻松许多,虽然考研压力增加,可对他来说算不得多费神的事,所以周末回家时,池赭就把他拎上了。
经过池赭推波助澜,池氏夫妇对许停烛的存在坦荡许多,三人维系表面关系,无人提及晦涩往事。
作为池赭“最好的朋友”,许停烛隔三差五,便会捎礼物去拜访池氏夫妇。
或许心中有愧,夫妻两人接待许停烛时会迸发前所未有的热情,池母各种嘘寒问暖,池父佯装看报纸,实则竖起耳朵听许停烛讲琐碎事。
相较而言,时常回家的池赭存在感反倒低许多。
起先一切顺利,果真如池赭所料,父母乍见许停烛热情洋溢,完全没对池赭进行碎碎念。
专业人士设计好方案,池赭同对方商量好价钱与动工时间,汇了一半款项到对方卡上。
那位老师傅走后,池赭洗干净手,他走回客厅没来得及唤许停烛,就耳尖地听清谈话内容。
池母:“小许快毕业了?没谈女朋友吗?”
许停烛十指交握,乖巧回应:“没,我现在以学业为重。”
“不能这样想,有合适的就该尝试处处。”池母不赞同地拧眉,唉声叹气道,“池赭就是这样想的。结果,忙完学习忙工作,如今老大不小,居然还不着急结婚……”
许停烛没搭腔,神情也无太大波动,只是红唇抿得比之前更紧。
“妈,”见话题又绕回去,池赭无奈走近,打断道,“怎么又提这些?”
池母总觉得曾经听话的儿子变犟了,最近几天她为此特别烦躁,好不容易碰上个和池赭关系好的同龄人,居然也是那种不成熟想法。
池母心疼许停烛孤身一人,担心他从生到死都品尝不到有家人的感受,以前不知道便罢,如今和许停烛时时见面,她就不忍心事态如此发展下去。
想到这儿,池母霎时变得格外执拗。
“你瞧,我明明是为了他好,他还嫌咱们老两口唠叨。”她扭头瞪了池赭一眼,转过来一语双关道,“世上哪个正常男人不娶妻生子?又不是怪胎。
“小许是乖孩子,想必能体谅叔叔阿姨的良苦用心。”池母表面上夸赞,实则是将许停烛强行拖入阵营,“你没事也多劝劝池赭。
“他都二十八了,又是独生子女,万一父母有个三长两短,等年纪大了,谁来照顾他?
“咱们没缺胳膊少腿,长得又端正,什么姑娘不好找?
“老无所依的人多惨,新闻上到处都有写,想必你们也都看过。”
池母苦口婆心,句句紧逼,大有许停烛不附和两声就决不罢休的趋势。
池赭脸色渐沉,他行至许停烛身畔,手心搭向许停烛肩膀,屈指安抚地捏了捏。
许停烛略微偏头,瞅了眼他。
池赭垂首,捕捉到许停烛隐忍的小愤怒。
他的肌肉绷得像即将离弦的弓箭,细瞧之下竟微微颤抖着,只不过在长辈面前不好发作罢了。
池赭嘴巴发涩,他想也不想挤向许停烛,与对方腿贴腿肩挨肩,他脸上刻满严峻,再次打断池母:“妈,小烛是来看望您俩的,怎么还得被逼着当说客?”
他顿了顿,强调道:“您这样做不合适,我们都挺为难的。”
这话池赭说得有些重了,池母当场被噎住,慷慨游说戛然而止,她尴尬地冲许停烛笑笑,气氛骤然冷凝。
始终竖起耳朵听的池父猛然间扔掉报纸,怒道:“怎么就为难了?年轻人要好好听劝,早点寻个人结婚,谁还会为难你?!”
场面剑拔弩张,整整一分半内,所有人脸都僵硬,空气间只余粗重呼吸,无人打破沉默。
后来,许停烛悄然摸上池赭手背,抚慰地拍了几拍,池赭陡然倚向靠背,郁结的焦躁被抽空。
许停烛没看池赭。
他垂眸思索片刻,随即认真望向对面生了白发的长辈,冷静道:“叔叔阿姨,我比池赭小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