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金主的巴别塔(28)
“小许怕黑,他哥哥说,一定要让他开着床头灯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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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赭安静听完,神情极度平和。
他试图从回忆里搜刮片段,联系上母亲阐述的过往,可惜都失败了。
不过即便如此,池赭仍旧清晰地察觉到,这回母亲并没说谎。
他对上父母闪烁着愧疚的眼神,注视他俩斑白头发,嗓子眼有不上不下的东西卡着,令他堵得慌。
池赭突然觉得荒唐。
他压根没理由坐在这里询问过往,若真要指责谁,归根究底,他是最没资格替许停烛愤慨的人。
往事里的一切悲伤都与他息息相关,若当初他没生病,父母必定不会跑去福利院领养小孩,那么许停烛从一开始,或许就能遇见好人家。
那样的话,许停烛说不定会娇弱些,不会趁暑假辛苦打工,不会在公司遇见池赭。
那么,许停烛之于池赭,永远只会是一个发错买家秀的漂亮少年。
思及这场阴差阳错,池赭神情变幻莫测,他视线斜向下,审视茶杯许久,终于泄气般抬头。
望着父母忐忑双眸以及眼角褶皱,池赭有些眼热,他沙哑说:“对不起,爸,妈。问这些事,是我太任性了。”
“您们就忘了他吧。”池赭叹了口气。
“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什么也别再提,反正过去那些事……”池赭噎了一下,随即斩钉截铁道,“他也不记得了。”
池氏夫妇同时松了口气,忙不迭点头。
池赭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放空,细细品尝了一番心脏钝痛,及至手机闹钟响过三声,他慢吞吞站起来。
他用力地抱了抱父母,小声说:“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不知为什么,池赭不过去了趟公司,回到家后整个人就开始魂不舍守。
回家后,池赭变身粘人精,走哪跟哪,闹得许停烛温习不进功课便罢,更要命的是进行活塞运动时,池赭还温柔得……有些荒唐。
许停烛有留盏灯好眠的习惯,可不代表他任何时间段躺在床上,都需要灯光洗礼。
比如此刻,他赤身裸体仰躺在床,跟只翻壳乌龟样翘起两条腿,姿态和神情都分外不知廉耻……
他还是殷切地希望,灯光能够暂且完全关闭。
然而今天,池赭不知中了什么邪,断然拒绝他不说,还叛逆地偏要在明晃晃室内大力抽干。
许停烛紧闭双眼,睫毛羽颤,光线仍能穿越眼皮。
他浑身滚烫蜷缩,意识到池赭目光正贪婪逡巡过他每块肌肤,终于,在连连娇喘中,他按捺不住问:“为什……唔……么……一定要开灯……”
池赭当下没立即回应。
等许停烛彻底抛弃廉耻,摊开四肢予取予求起来,一番酣畅淋漓的性事后,绝佳的视觉冲突令池赭很快浑身抽搐。
即将释放时,池赭低缓解释道:“你怕黑。”
第三十三章 幸好那些结痂的伤痕全被池赭吻过。
许停烛夏天贪凉,冬天怕冷,整个寒假都不愿出屋子。
可在夜幕降临时,工作完毕的池赭便会以不健康为由,强行拽他出门。
每天,许停烛都跟在池赭后面,懒散又不太情愿地踱步。
他俩沿着隔壁公园的鹅卵石路并肩同行,每天固定会遇见一位拄着拐杖遛狗的老大爷。
白毛的中华田园犬走得比老年人慢,许多时候都是老大爷催促它,哪像其他被狗遛的年轻人,全跑得气喘吁吁面红耳赤。
池赭总爱盯着那只狗,略加思索后,目光逐渐便会移至揉着眼睛的许停烛,细眸间载满戏谑。
许停烛被盯着浑身不自在,总爱虚张声势地瞪一眼池赭。
不知为何,池赭最近包袱越卸越多,再也不复当初的高冷总裁样,还总爱拿许停烛打趣。
“不愿意走路?”池赭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抚着下巴问,“许停烛,你怎么这么懒啊?”
许停烛脚步一顿,硬生生把临到喉咙口的哈欠吞了回去,他伫立原地,气鼓鼓地剜向池赭。
池赭见他这样就想笑,气定神闲地收下所有眼刀。
那只小白狗走到熟悉长椅前,就誓死不挪步了,老年人拽它几回都没拽动,只得摇头坐在椅子上,拐杖搁在旁边靠着,小白狗便惬意地蹲地上摇尾巴。
池赭见状笑意更深。
趁着行人少,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摇大摆地圈住许停烛手腕。
许停烛略带薄茧的指腹触及柔嫩皮肤,神经末梢全被调动,许停烛后缩胳膊,紧张得左顾右盼。
幸亏年关刚过,路灯没来得及全部修好,天气寒凉行人寥寥,正巧遂了池赭心意。
他假装没瞧见许停烛的忧虑,强行攥紧他前行,许停烛亦步亦趋跟在后面,没多时他俩便走到一片树荫下。
这里是完全的视线盲区,池赭停下脚步,旋身,拇指细致摩挲许停烛脉搏。
他前倾上身,清晰觉察到许停烛脉搏跳得更欢腾,他轻笑着诋毁对方:“那只小狗儿是你兄弟吧?拉绳子都拽不动你。”
许停烛没来得及反驳,因为很快,池赭就大手揽过他后脑勺,偷偷摸摸献上蓄谋已久的绵长的吻。
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月光透过树影洒向许停烛肩膀,许停烛心跳频率变缓,脉搏暂且恢复不到常态。
不太私密的场合带来别样紧张刺激感,唾沫交缠的旖旎响动在鼓膜无限放大,许停烛迷糊间尝到了铁锈味,不知是谁的嘴唇被咬破了。
他压抑闷哼,迷迷糊糊想着:先生都过二十五岁了,怎么还毛躁得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
还有五天就该开学。
倒春寒还未结束,池赭家电视基本上是个摆设,可这天不知怎的,许停烛心血来潮窝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他搭条小毯子盖在腿上,歪脑袋百无聊赖地换台,除了不停尬笑的综艺节目,就是播放过十多年的老电视剧,电影频道在放无厘头喜剧,许停烛不喜欢,又退了回去。
他懒得开灯,电视屏幕荧光洒不到脸上,夕阳刚落许停烛就拉上窗帘,故而他的脸庞在昏暗室内不甚清晰。
过年后,许停烛脸部轮廓明显温润许多,这归功于池赭最近越来越黏糊,即便加班,他也会在饭点弹来视频,硬要一边签字一边守着许停烛吃晚饭。
许停烛本来偏瘦,如今长胖些,身高体重比例也仅是堪堪及格,略微肉感反倒令他模样更为俊俏。
手机落在沙发缝里,许停烛注视屏幕,摸索着将它拽了出来,他垂头见池赭还没回消息,又放了回去。
公司积了整个新年的工作,忙碌也挺正常,谁叫许停烛如今还是学生党,没法赚钱养家呢?
音响传出鬼哭狼嚎,屏幕上各种群魔乱舞,许停烛调整小毯子位置,摸摸鬓角,瘫在柔软沙发上昏昏欲睡。
他白皙五指攥紧遥控板,一手揉红眼睛,等到后来,他寻思起窝回床上算了,免得池赭回家见他靠沙发上睡着,又得借故发挥,奋战整晚。
拇指刚挨着关机红键,还没来得及摁下,电视机就传出熟悉名字。
许停烛怔了怔,迷离视线骤然清明,他顿了大约三秒,掀开一半毯子起身,瞪着电视机里那团马赛克脸发呆。
一则实时新闻。
作为A市曾经最大福利院的院长张某,两年前捐善款潜逃,引A市众慈善家哗然。
当年,相关人员纷纷被查处,唯独院长这条漏网之鱼坐着绿皮火车到了邻市,自此杳无影响。
两年后的今年,正值新春佳节,年纪渐大的院长十分讽刺地为慰藉思乡之苦,再次回到故乡,结果被警方抓捕归案。
许停烛很认真地在听,他坐姿比较别扭,一条腿压屁股下压得发麻,他没动,老人痛哭流涕的声音在耳畔不断回荡,他注视马赛克外花白乱发,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院长被捕后揭露了真相。
当年张某作为院长,虽说时常小偷小摸,却也没胆大到犯案的地步,多年前,有对池姓夫妻因有愧于福利院某个领养后又被弃养的孩子,连续不断给福利院捐赠数笔巨额善款。
孩子对此一无所知,院长起初依照夫妻俩所言,替孩子安排最好的贵族小学,只挪用了他零花钱和存款。
那位孩子争气,各个学习段都免了学费,院长担子越来越大,更心安理得地挪用大部分善款,但用于修缮福利院等摊在明面上的善款,他还是不敢碰。
直到两年前,院长不慎染上赌瘾,因为高利贷焦头烂额的他,面对巨额财产实在把持不住,于是便勾结了财务人员,共同分赃了款项。
事后他担心东窗事发,就卷款连夜逃亡了。
等新闻栏目结束,电视机继续播放第五十三集 肥皂剧,许停烛直着眼睛发愣。
新闻已经解释得挺清楚了,许停烛不可能不把事件往自己脑袋上套。
池氏夫妻。弃养。巨额善款。免学费。
许停烛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咬紧打颤的牙关,抖手从毯子里摸出遥控板,“啪”地关闭所有声音。
随即他赤脚站在地上,怔怔感受脚底的凉意,等他趿拉上毛茸茸拖鞋,又暖得太过分了。
客厅只留了玄关灯,许停烛懒得管,抱起小毯子蹭回卧室。
他把毯子扔向椅子,由于重力毯子滑了大半在地面,他无暇顾及,扑倒在床。
许停烛没盖被子,由于身体逐渐结实,他隐约凸显出虬结肌肉,他埋进枕头,后颈弯曲弧度很柔和,正如许停烛无害而任人揉搓的一生。
双眸被压得发胀,及至呜咽声响起,他才意识到,眼睛发胀不只是由于压得太紧。
还因为他想哭。
特别特别想哭。
许停烛其实并不能完全释怀。
他当年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哪轮得到被成年人屡屡扣上扫把星的帽子?
他不过是自认为没有资格去争辩。
如果当初那四位养父母没领养他,或许他不会被无知小孩起各种绰号,却也不见得能过得多好。
在遇见池赭前,许停烛曾认为院长是对他最好的人,虽说他的好来得莫名其妙,每次摸头都令许停烛不太舒服,也没发自肺腑地关心过许停烛。
但至少,院长供他去了很好的学校,使他得以通过学业获取自信。
结果,真相在多年后浮出水面,许停烛没有当头棒喝,只是觉得很滑稽。
这些年他逐渐明白,任何人的好都是有原因、有上限的。
院长对他好,是想能通过他获得财富。
第一对养父母对他好,是为了他们亲生儿子。
第二对养父母对他好,是为了老有所依。
这些倒是情理之中,许停烛之所以童年过得不太好,只会因为收到的所有温情,都在施舍怜悯的人被破坏自身利益时戛然而止。
没什么好抱怨的,他只是不太幸运。
若真要说,有谁是值得许停烛盲目信任的,或许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一个池赭了。
池氏夫妇能为他做到这种地步,许停烛已足够感激。
他们曾给予许停烛撕心裂肺的重创,幸好那些结痂的伤痕全被池赭吻过。
许停烛思绪纷飞,怅惘傍身,直到池赭归家,他还红着眼睛佯装无事,被池赭拧眉轻易瞧出来了。
等后来,池赭就掰开他腿,直挺挺质问他。
许停烛扭过脑袋偏不说,他锁骨凸出得很明显,似乎有些紧张,池赭无奈叹息,大刀阔斧地将他操得直唤“哥哥”求饶。
到了后半夜,许停烛四肢缠着他,被他抱进浴室清洗,在水珠四溅的浴室,许停烛顽固抵抗许久,好歹躲避开另一场战乱。
他被洗得白白嫩嫩,唯独被钳制过的大腿根继续泛红,昭示着池赭方才的无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