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雨(35)
但费东撺掇他使点手段重新把人追回,他又只是沉默,没有采取任何挽回的行动。
只是平时见面,话明显少了,眼睛里有的活气都没了,除夕晚上费东顺路来这边,提前问过好友,对方也不打算过来,只是让他探点小孩的事情。可惜他连人影都没见到,估计也真是常家昱特意躲着不见了。
爆竹声中,费东叹了声气,狠狠吸了一口后掐灭烟头,驱车驶离。
常家昱是在费东离开后出了卧室的,卸下耳机的时候耳廓有些疼,他站起身走到门口,确定人已经离开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常镇丰见他这时候下来,问了一句:“刚干什么呢?你费叔叔来了,也不见你下来见人,叫也听不见。”
常家昱看着茶几上还未收起的一次性杯子,不由攥紧了双手,低声说:“刚刚戴着耳机,没听见。”
原来来的人是费东,也只有他一个,常家昱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心里漫上一种难堪的滋味,让他脸色发烧,视线落在电视屏幕上也是虚的。
说起来,也只有他一个人仍然被困在原地吧。当初是自己要跟人家在一起,现在分手了,严钧或许会觉得解脱,也可能如今已经和初恋情人重修旧好了。
电视里的观众哄堂大笑,他只觉得心境悲凉,冷得厉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肺五脏都酸成了一团,像是浸满了浓度极高的柠檬水,涩得他眼角有点红。
又是一阵笑声将他拉回到现实之中,常家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握紧拳头给自己加油打气。
总有一天会释怀的,他要给自己时间。
过了年,常家昱也差不多该启程了。临行前,白松他们给他办了一场饯行宴,几个人聚在一起吃了顿饭,还喝了点酒。
窦哲晃了晃杯子,抿了一口,酒的味道呛得他眼睛发红。
“哥们,”他拍了拍常家昱的肩膀,“你这一走,哥几个就更难见面了。”
白松怼了他一句:“搞得那么愁苦做什么,现在通讯交通那么发达,见不着面也可以天天看到家昱这张脸,你要有心,订个机票不就过去了。”
窦哲点头:“也是也是。”
常家昱用自己的杯子碰了碰他的,眸光因为微醺而显得水汽氤氲,他垂着头笑了笑道:“其实……其实真没什么,就跟白大傻说的一样,见面不难,我也不是交换一辈子,总会回来的。”
白松没像往常一样计较那个损人的外号,吸了吸鼻子,端起酒杯一口闷。
常家昱作为要离开的人,被灌了不少,以至于离开的时候连路都走不了了。其他人也喝得不少,白松勉强维持清醒,撑着常家昱的身体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下台阶的时候冷风扑面而来,一个没踩稳,两个人就要一齐摔倒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臂从背后及时伸来,迅速地将醉得不省人事的人揽在怀里打横抱起。
在摔倒前的一刻,白松总算稳住身形,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转过头的时候就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短暂的怔愣之后,理智终于回神,白松睁圆眼睛涨红着脸,抬起手拿指尖指着对方,怒气冲冲地喊道:“你别——嗝,别碰家昱,把人放下!”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关于严钧和常家昱之间的事情,白松并不了解详情,常家昱也没告诉他们,但是猜也能猜出几分来。
分手之后,常家昱的状态明显不好,问题肯定是出在严钧身上,就是不知道是劈腿了还是有别的原因,总之也八九不离十。严钧在白松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变成了始乱终弃的老油条。
之前白松知道他对常家昱特别好,两个人虽然年纪差得很多,但也没什么可担心的,现在却有些后悔当初没劝一劝好朋友。
酒意涌上来,白松又打了个嗝,坚持着走上前,伸手要将人揽到自己这边。
身型高大的男人往后退了一步,轻松地躲开了他的动作。
“我操,你想干嘛?家昱都跟你分手了,你别动他了!”
他的声音混杂着马路上哄闹的车声,被抱在怀里的人动了动身体,严钧将人抱紧了一些,抬头看向白松:“我开车送他回家。”
“我们自己搭车,把人放下。”
严钧的声音没什么情绪:“你们喝醉了,刚刚就差点摔倒,这样回去路上容易出事,我不放心。”
说完之后,他径直抱着人越过白松,下了台阶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将人抱放到后座。
脖颈挨到真皮座椅的表层,那片皮肤被冰了一下,常家昱似有所觉,转了转头,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昏睡。
两个人的距离只有几厘米,严钧垂着眼眸看着他,从微微皱着的眉毛到挺翘的鼻梁,再到轻轻启开的嘴唇。他闻到了常家昱口中并不浓烈的酒味,味道淡淡的,带着醉人的芳香。
严钧缓缓抬起手,想碰碰他带着薄红的脸,身后的白松咬着牙蹬蹬蹬地跟了过来:“你在做什么?不要动手动脚!”
还没触到少年肌肤的手又缩了回去,严钧很快从后座退了出去,关上车门,转过身对白松道:“上车吧,你家在哪里?”
白松气鼓鼓地凑上去,脸贴在车玻璃上往里瞅了瞅,确定常家昱安安稳稳地睡着,才冷着脸直起了身体。
即便不想坐严钧的车,也得将常家昱送回家才放心,白松犹豫了片刻,不怎么情愿地上了车,坐在副驾驶座上别着脸不说话。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常家门口,严钧解开安全带,绕到后座将人抱了出来,正要走到门前按门铃,白松也从车上下来,站在路边叫了严钧一声,后者转过身。
白松喘了口气站定,紧了紧手,低声说:“严叔叔,我不用你送,等会儿自己搭车。我想说的是,既然你已经和家昱分手了,他好不容易走出来,你就行行好,放过他,不要再打扰了吧,今天晚上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他。”
最后一个字吐出,他在原地站了站,夜色遮掩住对面人的面庞,白松看不见严钧脸上的表情,停了一阵才听到他的答复。
“好。”
常家昱离家的时候给常镇丰承诺晚上九点前回来,第二天就要上飞机了。时间慢慢地迫近晚上九点,没等到人回来,打电话也打不通,常镇丰心里有些着急,在客厅里坐不住,不停地走动。
这一年里常家昱出过两次事,一次是在泥石流中受伤,险些丧命,另一次便是淋雨重感冒,高烧一夜未退,还引发了肺炎。
这两次事情让常镇丰想起便心有余悸,此时还没见人回来,心慌得不行。
就在他准备打电话找常家昱的同学询问时,人回来了。
看着被严钧打横抱在怀里的人,常镇丰吓了一跳,忙道:“这是怎么了?”
严钧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家昱喝醉了,恰好碰到,把人带回来了。”
常镇丰松了一口气,抚了抚胸口:“那就好,我还担心出什么事了,毕竟时候不早了。”
“那我把人送到房间里,是拐角的那一个吧?”
“啊,是。”
严钧一步步上着楼梯,常镇丰在原地站了站才回神,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想着自己刚才或许应该接手的。
常家昱的身体触到柔软的棉质床单,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侧躺着,手压在腰下,睡得很沉。
常镇丰进来看了看,说:“就让他这么睡到天亮吧,现在可能也叫不醒。”
严钧嗯了一声:“我去取毛巾,帮他擦擦脸手,睡得安稳一些。”
常镇丰啊了一声,点头没有异议,想到严钧的性格和他与自己家的关系,能对常家昱这么好实属难得,自己儿子又在人家家里住了一年,也没觉出这么亲近有什么问题。
人回来了,常镇丰放心了一些,恰好有电话打来,出去接了。
严钧执着温热的毛巾坐在床边,细细擦拭过常家昱的脸颊和左手,他的右手压在身下,严钧小心翼翼地握着他的肩膀翻了个身,把另一只手也擦干净。
结束之后,严钧将毛巾放到一旁,静静地坐在床边凝视着常家昱的面庞。
他没有要醒来的征兆,睡颜宁静,浓密的睫毛垂在眼下,显得单纯又无辜。
严钧心中微痒,探身过去,手指轻轻地抚在那红润的脸颊上,触手是光洁温润的感觉,细微的跃动从指尖传递到心脏深处,像是有一根线在牵引着他慢慢地靠近,再靠近。
只有咫尺距离的时候,少年温热的呼吸铺在皮肤上,严钧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两下,就在此时,常家昱突然紧紧地皱起眉,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严钧动作一僵,立刻握住了他的手。
常家昱从喉咙中发出破碎的声音,情绪听上去波动很大,紧接着又短促地叫了一声。
“叔叔……”
严钧浑身一颤,还未采取任何行动,沉浸在梦魇中的人低低呢喃。
“我不喜欢你了……”
这句话说出,他如释重负地闭上嘴,呼吸变得平缓,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平静。
严钧眼里的光慢慢地黯淡下去,最终消失在瞳孔之中。
他就那样沉默地坐了一阵,最后帮常家昱盖好了被子,转身走了出去。
常镇丰正要进去,看到他出来且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心领神会地颔首,将人送了出去。
严钧开着车驶离了常家门口,转过弯,在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抬手打开了车门,冬夜里奔涌的寒气如潮水般涌入温暖的车厢内,渗透进每一丝空气之中。
啪嗒一声,打火机的火苗蹿出明亮的光,闪耀一瞬又熄灭,一点猩红燃在修长的两指尖,严钧靠在驾驶座上闭了闭眼,掩去所有的情绪。
寒夜森然,临近半夜的时候温度已经降至零下十度。千家万户的灯亮起又熄灭,整个城市都静了下来,渐渐沉睡下去。
漆黑的夜色里响起细碎的沙沙声,雨水润物细无声,不一阵便浸湿了这个无声的夜晚。浓重的湿意缠绕在寒风之中,将冬天的凛冽落实得淋漓尽致。
黑暗之中,一辆车停到了凌晨才缓缓驶离。
车轮碾过积水的坑洼,溅起几股雨水,渐行渐远。
*
三月初,常家昱成功在D国的首都大学报道。
他拿到的公款留学的机会,但自费常镇丰也完全供得起。
常家昱没有选择住在学校,而是在附近和一个中文名叫做秦明的华裔男生合租了一个三室两厅的房间,对方跟他一样在首都大学读书,两个人都有着亚洲面孔,又合租一栋房子,关系慢慢地拉近了不少。
他跟的导师恰好也是一位华裔,只是并不顾念什么同胞情意,待他与其他学生并无分别,要求颇为严格,每每上课的时候他都有点紧张。
既要适应全英语交流环境,又要融入到异国社会之中,课程也是紧巴巴的,一天天过得异常忙碌。
每天早出晚归,回来洗个澡整理几番就该睡了,倒是没有时间去想别的事情,心境慢慢地沉了下去。几个月下来,常家昱的体重反而恢复到了原本的样子,他抽空量了下身高,成年了居然还又长了一厘米,挺好。
两个学期之间的间隔并不长,常家昱第一个学期并没有回家,第二学期的期末,所有科目都考完。国外比国内放得要早,成绩出来后离圣诞节还有几天的时间,常家昱也不急着回去,秦明也邀请他一同参加party,多认识几个朋友也好,索性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