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16)
他像逃命一般，戴着墨镜离开了两人曾经幸福同居的公寓。
浅辰在房外来回踱步，狠狠踹了一下台阶，才长吐一口气，敲了敲自己家门。
柏川为他开门以后，挑眉看看他的手：“游戏碟呢？”
“他忘记啦。”在柏川面前撒谎好像已经成了习惯，浅辰拉拉围裙又继续走向厨房，“你没事可以去我的房间看看，会有很多惊喜。”
柏川应声走向浅辰的房间，却有些心不在焉。
米糕办事效率是极快，就是有时候说话找不到重点。
源风，三十岁。实力派演员，世纪娱乐王国旗下艺人。十九岁出道，处女作《侠女与白衣剑客》。十一年来在公众面前一直干干净净没有八卦新闻，但圈内有人传言说他是同志，曾经有一两年私生活很混乱，与某位知名导演也有过地下恋情。
他与浅辰是好朋友，但好像没有暧昧关系。
柏川一边沉思着一边推开浅辰卧室的门，稍微愣了一下。
尽管房间收拾得很整洁，但是整个墙壁都是自己的海报、照片。有的甚至快贴到了天花板上。
被粉丝疯狂追捧其实早已令他习惯，在看到浅辰手机上自己照片时也知道他很崇拜自己，只是……他每天都会在这样的房间里睡觉吗？
“很多都是从我以前家里搬来的，我爸妈还说把你的海报撤走就像我永远不会回去了，哈哈。”
厨房传来汩汩的水声，夹着浅辰并不是很清晰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他戴着手套端着一碗汤飞奔出来，把汤放在桌子上，立刻扔掉手套捏住耳朵。
“你别又把我当成偷窥狂啊。我真是你的粉丝，而且是骨灰级的。上高中的时候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听一场你的演唱会，不过那会儿没钱，之后我病了三年，就遇到那些倒霉事了。”
“你生过病？”
“是啊。”浅辰又一路小跑回到厨房，把其他菜也陆续端上来，“应该是三年精神病吧。玩电脑的时候打雷了，我妈叫我关机我不听，结果电脑通电，正好劈中我的神经中枢……之后发生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只知道家人都说我说话完全没有逻辑性，内容还都是和游戏有关的……”
柏川皱了皱眉。
四年前那个场景他不会忘记。
空中乌云染黑了地面，晶亮的雨水闪烁着像是黑夜的星。狂风夹着雨点，将路边的树枝吹得弯了腰，却撼动不了一栋栋矗立参天的高楼大厦。
少年站在巴士站前，面色苍白，离道路那么近，像是要寻死一样。
当时，自己不顾身份下了车，冲过去拉他，让他小心。
他抬起头，肩膀瘦削得几乎只剩了骨头。一双红红的眼看向自己，却转瞬变作惊诧：
“是你……”
柏川一脸迷茫。
接下来，少年捉住他的双臂，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救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
柏川的伞挡住了他头顶密集落下的雨点。
但在伞下的眼眶却依然湿润。那样大的眼睛却空洞得令人感到心疼。
柏川视线就这样停留在那双眼上，如何也挪不开。
直到有人来把他拖走，并在认出柏川身份后连连道歉，告诉他这个孩子精神有问题，马上就带他回医院治疗。
那双眼，他却怎样也忘不了了。
直到两年多过去，他在电视上不经意看到浅辰的偶像剧。
还是同一张脸孔，同样染过两绺红色的叛逆发型。但神情却与第一次见面时截然不同。那种眉宇间仿佛写着“少爷我最强”的自信与骄傲，令见惯了演艺圈大起大伏的他都有些动容。
原来他的病好了，而且还进入了这一行。
柏川一直觉得很好奇，一个人怎么可以从那种绝望的状态恢复成这样。有他的存在，他组合里的凌少哲简直就是透明人。
而且他的演技虽然生涩，普通台词有时候都会念到拗口，却有一种可以将人震住的爆发力。
每个演员的能力都有上限，浅辰的天赋与灵气是其他人用演技无法弥补的。
直到杨英赫看上凌少哲，勾勾手指就击垮了他。
看到他漫天的负面新闻、被记者包围时不知所措还假装镇定的模样，柏川并非没有感觉。
只是圈内这样的事太多了，自己也素来不做无意义的事。
但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浅辰这颗原将闪闪发亮的未来之星，从此就这样暗淡了下去。
人生总有诸多不如意，这点打击就受不了了么？
大概，还是太年轻了。
或许这样的失望，才会令他在第一次看见浅辰时表现如此冷漠吧。
“柏川，柏天王。”浅辰在他面前挥挥手，“我做的东西不会让你这么没食欲吧，尝都不尝就直接放弃了？”
柏川这才拿起筷子，夹了一块东坡肉送入口中。
“怎样？”
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就是咀嚼了吞下去口中也依然有余香回味。
“很好吃。”
“那还用说么，我在我们家可是大厨啊。我都习惯被夸了。”嘴上虽这么说，心却早已飞向了高空，“吃下去了就一定要拿下小金人，不然你得全部吐出来。”
看着柏川吃第二口的动作停在半空，浅辰呆了呆：
“你不会对金曲奖的结果还有怀疑吧……”
“本来没有，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了。”
自从和柏川关系走近，浅辰和两位同事的社交活动就大量减少了。这样的行为让Shin和萌萌非常不爽，于是浅辰特意抽了个周末来陪他们。三人在餐厅里解决了晚饭，又在酒吧泡到凌晨两点过才出来。
走到一半浅辰突然想起自己的iPod掉在酒吧了，让他们先回去，自己又倒回酒吧。
但是，浅辰翻遍了整个酒吧，问过酒保都没找到，只好垂头丧气地走出来。
刚走到门口，一辆红色的法拉利跑车从前方嗖地飞驰而过，横冲直闯，几乎是擦着他的身子开过去的。
不仅如此，车上巨响的摇滚舞曲还传遍了整条街道。
浅辰吓得倒退一步，下意识看了看那辆车。正感慨车型真漂亮车主真垃圾，那车居然在极远的拐角红绿灯处猛地刹车。
然后，那车竟然头也没有调，直接倒着开了回来。
这……是违反交通规章制度的吧？
大红的敞篷车飞速倒退到浅辰面前，又是一个急刹。
车主戴着墨镜，一头酒红色的碎发在夜晚的霓虹中十分明亮。
他把墨镜推到头顶，挥了挥手中的iPod，嘴角勾起一抹邪气又放肆的笑容：
“在找这个是么？”
“柏川？”浅辰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都以为我是那么无趣的人啊……”男人打了个呵欠，“我可不是柏川。”
“……你喝醉了？”
“想要你的iPod吗？”
“想啊，你刚在那吧里怎么不来打招呼？”浅辰左顾右盼，“大半夜就这样跑出来，还这么高调，你不怕被狗仔捉住么？”
车上的男人撑着下巴，一脸无聊着听他说完这些话，然后朝他勾了勾手指：“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浅辰迷惑地走过去，垂下头侧过耳去。
男人却拉住他的衣领，把他的头拧过来，一口含住了他的唇。
“跟我上床，我就还给你。”
有那么几分钟时间，浅辰的头脑间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直到对方贴着他的嘴唇，以很近的距离轻声说道：“连接吻都不会么……”
还没等他回答，男人已轻轻笑了起来：“没关系，我教你。”
接下来，下颚被捏住，双唇不受控地张开，他的舌尖深入口中，以极快的速度缠住了浅辰的舌。
宽阔而长的街道上，酒吧彩色的光、变换的红绿灯在不断闪烁。这个时段人们都已回家，或者在夜店中纸醉金迷。
对面的高楼上是柏川代言的巨幅西装广告。
金色的光自下打上，将那幅广告照得更是熠熠生辉。
偶然有人路过，被这火红色的跑车吸引，也会迅速被两个男人亲吻的场景吓得尴尬回避。
不知过了多久。
浅辰猛地推开他，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竟和柏川接吻了？
“没想到居然是个菜鸟。只好将就了。”柏川手肘撑在方向盘上，“上车吧。”
“上，上车做什么？”
“开房啊。”柏川把墨镜重新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动作快点，我没时间。”
柏川所有的车浅辰几乎都见过。不是黑色就是白色。
除了车，发色，还有截然相反的性格，这个人横看竖看都是柏川。他的口中有很淡的酒味，但双眼一点也不涣散……
最后还是坐上车。
车门还没关上，跑车就已飙了出去。
浅辰立刻系上安全带，发了一条短信给柏川：你睡了么？
忐忑地等了一会儿，身边的人手机却一直没有响。直到五分钟过后，有短信来了：睡了。有事明天说吧。
浅辰握紧手机，回头看了看旁边的人。
——这人竟真不是柏川！
但仔细想想，柏川平时行事这样谨慎，怎么可能大半夜开着红色跑车高调招摇过市，还把自己拖着往宾馆跑？
世上竟真有长得这样相似的人。太可怕了。
浅辰转头看向他：“你说你不是柏川，但你们真的很像啊。”
“我生来长得就像他。后来又照着他的样子整整容，当然就一模一样了。”
照着柏川整容的人多了，但整成这样也太……
“不相信？来摸摸我的鼻子你就知道了。”男人侧过来看着他，把脸凑过去，“柏川的鼻梁那么高，医生动刀的时候很辛苦呢。”
浅辰觉得这个世界疯狂了。
他很有一下跳车撞死在路边的欲望。
沉默了半晌，他冷静地说道：“在前面的加油站停一下，我想去洗手间。”
浅辰刚一下车，男人的电话就响了。
“你怎么跑到外面去了？”米糕愤怒的声音在那边响起，“不是说了么，要找男人，去私人俱乐部！一旦你的丑闻曝光，不要说开跑车，自行车都没得骑！”
男人揉揉太阳穴，放下座椅靠背，斜躺着把长腿搭在方向盘上：
“今天俱乐部里面一个好货都没啊。好不容易在外面找到一个还不错的，他也相信我是整容整成了柏川，不可能有事的。”
“以现在医学界的水平根本没办法把一个人整成另一个人的复制品，你到底有没有常识？他相信了，媒体呢？”
“一旦曝光我干脆公开出柜，这样就再也不用躲躲藏藏的了。”
“你有没有想过大部分时间你都是正常的？平时你可不像现在这样整天喝酒飚车搞男人，而且已经在考虑和展倩结婚的问题了，你懂不懂对自己负责？”米糕的声音由压抑到彻底爆发，“你立刻回来！现在就回来——”
“真啰嗦。”
闭着眼，平静地挂掉电话。拔了电池。
怎么那个小子去个洗手间要这么久？死里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