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10)

　　
　　拿着浅辰的履历表，其中一个试镜员喃喃念道：
　　“浅辰，二十一岁，在《恶魔的水晶之泪》中饰演裴文海，《满天星纯爱物语》中饰演花俊智，《王子的假面》中饰演彦浩，发行过一张二人组合专辑《雪白绅士》，……担任电视广告‘月色’洗发香波染发包装的模特……在《下辈子我还会继续爱你》中饰演卖水果的乡村大哥，《车神》中饰演加油站工作人员，《明晚有鬼》里饰演呼叫救护车的路人和被鬼吓死的警察……”看着下面长长的一串龙套名单，试镜员终于坚持不下去，“经验是挺丰富的，不过后面这些跑龙套的放上来也没什么意义。”
　　“嗯，所以我把它们都放在了最后。”浅辰不知廉耻地回答。
　　“虽然演过的片很多，但没有一部能证明实力呀。”
　　“哈哈。”如果能证明实力，我还会在这里参加超级配角的试镜么，你这脑子进水滥用职权的小喽罗。
　　“爱好打篮球，柏川，听歌，游泳，电脑游戏，登山，建筑学……还蛮广泛的。擅长篮球，柏川……”说到这，试镜员皱了皱眉，“等等，这柏川是什么意思？”
　　“就是只要是和柏川有关的东西，我都知道。”
　　“真的么？”试镜员挑起眉，“《62分钟》破解最终机密后，柏川在聚会中对申雅莉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浅辰斜坐着撑着脸侧，低沉着声音说：“今天晚上要玩开心，因为明天就要向老大报到了。”
　　然后他迅速坐到另一侧，学着申雅莉的样子无奈又别扭地耸耸肩：“我为你默哀。”
　　“为我默哀？”他又坐回刚才的位置，懒懒地假装喝了一口酒，看着前方微笑，“你可是共犯。”
　　
　　在试镜员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浅辰闭着眼抽签，把纸条递给了他。
　　“虚构片段三：司马迁执行宫刑后半个月，刘彻去大牢探望他，他的反应。你有五分钟的时间准备，表演时间也不可以超过五分钟。”
　　实际上在排队的时候，浅辰就已经从试镜的演员们的神态动作大概猜到了题目。不过他还是拿着签退到一边去。
　　
　　五分钟后，他慢慢走过来，把一张白纸和笔放在椅子上，然后靠坐在椅脚。
　　这一点基本上和所有的演员一样，把椅子脚当成了大牢的栏杆，等刘彻来了以后，反应各不相同。
　　但时间像凝滞一样，浅辰维持这个动作很久，一直没有动静。
　　就在大家以为题目太难导致他发呆放弃的时候，浅辰缓缓回过头，看向某一处。然后他抓住椅子脚，一下站起来。
　　几个试镜员都稍微愣了一下。相当出人意料。
　　这时候司马迁才执行宫刑半个月，站起来应该会痛到要死才对。大部分人演这里时都是跪在地上痛骂刘彻，但看着浅辰面无表情的模样，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个事实……这就出现大纰漏了，后面该怎么演？
　　“臣闻皇上已诛李陵九族，今心愿已了，可是向臣讨命来了？”
　　他看着前方，双拳紧握，脸上依然麻木没有一丝表情：“若皇上不处死臣，臣何敢死？”
　　原本第一句表现挺好，第二句却又出了问题。其他好几个演员都会在这里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以表现司马迁即便忍辱负重也要活下去的决心。可是这里，浅辰演的司马迁却丝毫没有骨气，还是顺着汉武帝的脾气说话……
　　
　　这时，浅辰又往前走了一步，一手像是握着栏杆一样握在空中，另一只手往前伸了一下。他的嘴型动了动，像是在叫“皇”，但到底没发出声，顺着无形的栏杆慢慢滑坐在地上。
　　看到这大家都明白了，汉武帝已走。
　　浅辰跪在地上，双手死捂着大腿内侧，死咬着牙关，面色苍白地发抖，像是在忍耐极大的痛苦。
　　——原来如此，刚才的麻木都只是强装的。他不过是为了在皇上面前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就在大家都恍然大悟的时候，他身躯颤抖着往椅子爬去，一边强忍着眼泪，一边支撑起身体，挥笔在白纸上写了两个大字。
　　写到最后一笔的时候，含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大颗落在了纸上。
　　
　　因为不是毛笔，他没有把字写出来。
　　厅内短暂的沉寂后，连旁观的演员都忍不住询问道：“他写了什么？他写了什么？”
　　“是‘忍辱’吗？”
　　“不是。”一个试镜员回答道，“是《史记》。”
　　
　　司马迁并不是没有骨气或者尊严，而是在下定决心活下来后，他就不能让自己被刘彻处死。众所周知刘彻是个喜怒无常且性格极端的人，留在他身边的人诸如卫青总是很内敛和气，懂顺着他的性子走。司马迁之前触犯了帝王的逆鳞，这一回不可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于是收敛了性格留在监牢，忍辱负重，用毕生的精力完成了记载三千多年历史的典籍《史记》。
　　——这是浅辰想表达的主题。
　　当然，表演方式与长期观摩柏川的演技绝对脱不开干系。
　　
　　向试镜员鞠躬以后，浅辰迅速和黎遥从嘉星电视撤退，和《樱花之恋》的制作人见了面，并且接下了合同初稿。
　　尽管如此，浅辰的心思还是放在《辞汉歌》上。他要打败凌少哲和装嫩老男人。他一定要接下少年司马迁的角色。如果试镜员不给通过，就放火烧了他们家！
　　
　　几日后，浅辰去公司准备签《樱花之恋》的合同，黎遥却说道：“阿辰，告诉你个好消息和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坏的吧。”
　　“不行，坏的一定要放在好的之后听才能是坏的，不然说出来你也听不懂。”
　　“……那你先说好的。”
　　“《辞汉歌》少年司马迁的角色你拿下了。”
　　压抑住满心的兴奋，浅辰耐着性子问道：“坏的呢？”
　　“台词真的只有十来句。”
　　看着浅辰的嘴角由上扬浅浅到下滑，黎遥丢出几叠《辞汉歌》的剧本，“这个拿回去看看吧，你的部分我已经用红笔勾出来了……就在第一本，还真难找。”
　　
　　浅辰很忧郁，连《樱花之恋》的合同都忘记签就带着剧本走了。
　　他真的很想在《辞汉歌》中大展才华——尽管也没什么好展的。
　　怎么才能用十来句台词打动导演、气死凌少哲？就算是影帝级的人物，做到这一点，也会很困难吧。
　　——影帝。
　　一想到这，他脑中迅速闪过一个人的脸。
　　打开手机上的通讯簿，找到了“BC”，拨通。
　　
　　嘟嘟声响了几下后。
　　“喂。”
　　“你好，柏天王。”浅辰眼睛弯成了两条缝，“我又有事情要麻烦你了。”
　　电话那头是一片沉默。
　　“你不说话就表示答应了哦？”
　　“这是最后一件。”柏川压低了声音，“完成了，你就把该删的东西删掉。否则你两部戏都别想拍下去。”
　　“……不会吧，连我有几部戏你都知道？”
　　那边传来了一声冷笑。
　　“不要这样威胁我嘛，我的名声可没你的值钱。”浅辰继续阴笑。
　　“别浪费时间。快说。”
　　“我想请你教我演戏。《辞汉歌》的少年司马迁我才接下，台词很少，但我想演得出色。”
　　柏川顿了顿：“今天我有事，明天晚上七点到八点间联系我。”
　　“好，那明天——”
　　这时，一个嗲嗲的女声从电话那头传来：“在人家做好饭以后还打电话的人，一点也不体贴哦。”
　　浅辰稍微一呆，还没来得及说话，柏川又说：“明天再说吧。”
　　电话被挂断了。




Chapter 8

　　“把《樱花之恋》推掉，这部戏没必要接。”
　　次日晚上，浅辰专门跑到《死徒5》片场找柏川。对方甚至还没看任一部剧的剧本就先扔下这句话。
　　“为什么？”浅辰缓缓道。
　　摘下金丝眼镜的柏川依然穿着博士长袍，若无其事地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咖啡：“你的奋斗目标是什么？”
　　浅辰呆滞。当着柏川，“想要变成你这样”实在说不出口。
　　见他不说话，柏川又问道：“是红个三五年就陨落的偶像么？”
　　“当然不是。”
　　“那就对了。再接偶像剧，除了能赚钱，只会浪费时间、限制你的形象和发展道路而已。与其乱接一通，还不如一部都不接。”
　　在演艺圈，演过很多好片的演员不少，但一部烂片都没演过的，恐怕只有柏川。
　　不过浅辰完全没有抓住重点：
　　“对啊对啊，可以赚钱。那这部片我还是要接的。”
　　柏川挑眉看向他：“赚这么多钱做什么？等你红了，会忙到花钱的时间都没有。”
　　“我又不是你，就算红起来，也不会让自己忙成这样的。”
　　“所以我才说你懒。”
　　“这才不是懒！我只是想享受生活。等我赚足了钱，就要去周游世界。”浅辰握紧双拳。
　　“这个想法倒是不错。”柏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钱赚来就是要用的，多出去走走对自己各方面都有提高。”
　　“最想去就是北欧了，可是出国旅游好贵啊。”
　　“北欧我去过。不好玩。”
　　“我有问你意见吗？”又一次被泼冷水，浅辰不开心了。
　　“我有在建议你吗？”
　　“堂堂柏天王居然和自己的粉丝拌嘴，你还真不知廉耻啊。”
　　“看不出来你哪里像粉丝了。”
　　看到柏川嘴角的笑意，浅辰稍微愣了愣，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和柏川进行正常的对话。不是冷脸和威胁，是正常对话。原本来这里还想以视频威胁他告诉自己前一晚的女人是谁，但是好像完全说不出口了。
　　好像……柏川也不是太讨厌自己。
　　但这样的想法才蹦出来不到两秒，对方又扔来一句：
　　“我要忙去了。剧本看完找到难点之前不要再找我。”
　　原来自己又患上幻想症。既然你不客气，那我也不客气了。浅辰二话不说微笑回答道：
　　“你妈妈声音听起来真年轻。”
　　柏川愣了愣，压低了声音说：“与你无关的事，最好少管。”
　　“难道是姐姐？原来柏天王在家是听话的小弟弟呀。”
　　“随你怎么说。”
　　看着柏川放下杯子起身离去，浅辰又开始自我鄙视——怎么平时连花都可以哄开的嘴，一对上柏川，就变得这么贱呢？
　　
　　虽说为赚多多的钱怎样也要接下《樱花之恋》，但回家浅辰还是矛盾了很久，后来因为太钻牛角尖，就忍不住找跟Shin商量，说有人建议自己推掉这部剧。Shin毫不犹豫地说那人是想要陷害你，偶像剧就没有好剧吗。被逼到无言的浅辰只好招认那人是柏川。之后Shin陷入长时间的沉默，然后说，或许接太多偶像剧真的不好，我也该考虑一下这个问题了。
　　最后，浅辰终于告诉黎总自己想推掉《樱花之恋》。不能拿到经费但又对浅辰表示同情的黎总也矛盾了很久，还是选择了尊重浅辰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