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欢(73)
唐欢,你想清楚了回答,我还是他?
我选李衡。
在李崇狂怒的追问里,唐欢重复道,对,他不后悔。
哐当的一声,是李二把电话砸了,唐欢转身才发现肖邦抱着他的羽绒服站在身后,也不知静默了多久。肖邦展开衣服往他后背上裹,他说叫了个代驾,一会儿就过来了。
你自己回去吧,唐欢把手机放进衣兜,笑了笑,他想一个人呆会儿,遛弯腿儿回去。
肖邦一副担忧的神色,搞得唐欢更加难受。倒底肖邦还是被他劝了回去,唐欢顺着辅路慢走,脑子里满是李崇。
他喜欢李崇,所以他不选他,若选了李二,他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剩了。他可以没有李崇,但不放弃其他。
轻哼起李衡的歌,唐欢加快了步伐,天冷,走的快,身上就暖和,小步快走了三十分钟,唐欢进了院,他琢磨着该回家泡个脚,好好睡一觉,明天最佳状态去见李衡,拜师学艺,当门徒走狗了。
想到此,他傻笑起来,兴奋的蹦哒了两步,还跳的同手同脚了,也就只蹦了两步——前头SUV旁几个凑头玩手机的年轻人正集体扭头瞧了过来。
迅速协调好四肢,唐欢若无其事的经过,他目不斜视的走,仿佛方才那个差点平地摔跤的不是他。
一切来得是过于突然,带着古怪气味的毛巾按住了口鼻,唐欢甚至没能叫喊抵抗就迟钝了知觉,他口不能言,目不能视,手脚乏力,而四周是死一般的沉寂。
我被绑架了。
混沌中,躯体和思想仿佛彻底的分离,那瞬间唐欢竟清楚的意识到,也许明天见不到李衡了。
这个绝望的念头像带刺的蔓藤,缠绕束缚,在梦里也给他折磨,越挣扎越深扎进他皮肉,有一根竟利如刀锋刻进了他的腿骨。
在剧痛中唐欢醒了,冷汗淋淋抽搐,这滋味简直要把人逼疯!
他的左腿大概断掉了,汗水润湿了他的头脸,泪水却一滴都未留,有人用胶带封住了他的眼口,他连哭泣哀嚎的资格都没有。
坚硬的器物击打上他另一条完好的腿,直至另一个醉醺醺的声音怪叫道,呀,骨头都出来了。
另一个一身汗臭的,撕开他嘴上的胶布,把一个粗口的酒瓶子硬插进他喉咙,灌进来的是火烧火燎的液体和尖锐的颗粒。
他说,再敲几个瓶子,玻璃渣不够。
唐欢尝到了血的味道,舌头和咽喉被扎伤划破,而酷刑和虐打尚未结束。
有人在问没有剪刀,他想搅了他的舌头。
教训一下就够了,另有人迟疑的回答,剪舌头会死人的!
昏迷醒转的交替中,这教训终于结束,有人抽他冰凉的脸,今天是教他做人,不该想的别想,不该去的地方别去,不该说的别说。
被一脚踹上心窝,唐欢摇摇晃晃的又往后倒,他听到砰的一声,似乎人走楼空。战战兢兢的等待确认,再哆哆嗦嗦的低下头,他用牙齿咬手腕上的胶布,可缓缓的垂首,轻微的咬合,也让口腔舌头更痛。
垂下双臂,他在黑暗里一点点摸索,翻找他的手机,唐欢趴伏在地,凑近着听,他把湿漉漉的手指在衣服上搓揉,他得把血擦干净,才能让系统把指纹读出。
终于他听见了解锁的音效,凭着记忆他往左下方摸,那里是电话的图标,个人收藏的第一行是肖邦。
电话接通,唐欢强忍着痛苦,喊哥哥。
可他的哥哥并没有询问,只是沉默,绝望里,唐欢拢着电话,气息紊乱,声嘶力竭的求助,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破碎的弦,拉出不成调的音符。
救我,定位手机救我。
你是谁?
一个声音如是说,这不是肖邦,却隐约耳熟,他在慌乱中拨打了谁的电话,可不管是谁,都是在他的联系人中。
我是小唐,唐欢啊。
每发出一声,他感到咽喉撕裂般的阵痛,他蜷缩着躯体,对着送话器请求,他被人绑架,被打断双腿,现不知道关在何处。
与此同时,他把捆在一起的手臂用力伸展,用手指寻找触摸,那帮人砸碎了酒瓶,也许尚有散落的碎片可作切割。
黏住块长玻璃片,唐欢反手往腕子上磨,在绝望中祈求。
他祈求自己能迅速解放双手双目,他祈求对方能仁慈的给予帮助,可惜对方仿佛是跟他有仇,没有追问没有行动,只有沉重的呼吸声通过网络传达到这一头。
第88章 绝路(下)
唐欢扎破了手指,也割开了胶布,他可以伤,可以疼,但不会在黑暗中绝望的死不瞑目,他可以瘸可以跛,可以一辈子不唱歌,但不会放弃自救,早一刻钟治疗,余生也许会不同。
我不会放弃的。
同天的早些时候,曾亦华对李勋如是说,含着泪,她发誓会治疗好李衡,他已经发现了新的生活目标,有想做的事,有待完满的梦。
李勋长叹了一口气,终究无可奈何。
曾亦华返回家中,守着电动轮椅乔一脸惶恐,他以为李衡小睡,可离开片刻,人竟然不见了,车库里姜扬的车也不知所踪,两人怕是一同出了门,不知去向何处。
他怕极了!
怕什么,曾亦华四周环顾驳斥着,他怕是闷了,出门去洗狗。
可落地窗外的糖葫芦探出了醒目的狗头。
你们去了哪里,让小衡接电话,瞟了眼咬过她的畜生,曾亦华拿起手机,别过了头。
姜扬从后视镜里观察李衡,他说他在开车,稍会儿停好了,就给她回复。
他默默观察的对象,正从睡梦中惊醒,因为他耳廓上的蓝牙耳机乍然响起,下意识的,李衡抬手按下了接听,有人声嘶力竭的喊救命。
稳住心神,李衡下意识的追问,你是谁?
我是小唐,唐欢啊。
他被人打断双腿,被人绑架囚禁。
凄惨的声音仿若死不瞑目的冤魂,伴着凄风冷雨,撞进他脑海他心里,盘旋成驱散不走的回响,产生了剧烈的共振。眼前一片昏暗,脑中一阵混沌,可耳畔痛苦的呻吟正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看不到的地方,有惨剧在发生。
可惜他是一个残障的盲人,没来由的,李衡感同身受般落下一滴眼泪,他颤抖着,想要回应,可心脏像是要爆裂,血液像在燃烧,他喘不过气,仿佛呼吸都力竭到疲惫。
在窒息的边缘,他听到信号中断的提示。
切割开胶布,唐欢用血淋林的指头,小心翼翼缓缓撕开绑头遮眼的胶布,他几乎以为自己快拉扯出酸痛的眼珠。
他身处在一个仓库,低头他看到血肉模糊的双腿和显露出的白骨。拾起手机,他看到最近通话的记录,一个接入,一个拨出,是相同的联络人。
愣神不过半秒,唐欢播打肖邦的电话,对方接听时,他用嘶哑的声音说,看短信。
太难受了,他快说不出话来了,擦拭干屏幕上的汗水与血水,唐欢给肖邦发短信。
等我,肖邦如是说,仿佛是不放心,他还回复了电话,沙哑着嗓子让唐欢坚持住,他刚报了警,他正开车出来用唐欢的IPAD找他的手机。
七分钟分钟后,唐欢听到了仓库外的喧哗,似乎是来了救护车,低头看剩余的电量,唐欢看向四周林立的货架,他调大音量,切换铃声设置,以他为中心四周响起了清脆的火车进站声。
他们会找到我。
唐欢从坚强瞬间变的脆弱,勉强支撑的身体终成强弩之末,手指松动,唐欢任凭手机滑落,疲惫劳累几乎要战胜了双腿和咽喉的痛,但最终取胜的是抑制不住的疑问猜度——
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人憎恨报复到这个地步!
谁是幕后主使,下此毒手!
无法深究,不能细想,一个可怕的念头若尖刃扎进他的心窝,搅碎他血肉,若魔似鬼的用利爪钳住了他的喉咙!
唐欢,唐欢!
恍惚中,唐欢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刚抬起视线,却被对方紧拥入怀中。
不过一秒,李崇松开了胳膊退让到一边,让紧跟而至的急救人员聚拢,从头至尾,除了找他时喊的名字,李崇一句话都没有说,神色凝重,心事重重。
他沉默,唐欢也无力和他交流。直到在救护车里,李崇举着手机蹲在他身边,唐欢用手指在屏幕上写字,帮忙联系肖邦,李崇才应了一声好。
抢救工作争分夺秒,不等肖邦到来,唐欢看到天花板后退如梭,听到弹簧门开开合合,没有一分钟的等待和耽搁。
他听见姜扬在手术室外招呼李崇,去换无菌衣,这里有他看着。
躺在无影灯下,唐欢接受了麻醉,知觉渐失之间,他感到李崇来到他身边,他说,别怕,我一直在,再一次,他松开他的手指,退到了人群之外。
李崇并未陪伴到手术结束,因为刘雷方面的消息来的太迅速。
盯着传送过来的监控画面,李崇痛苦的合上眼,画面上唐欢正蹦蹦跳跳,这他是知道的,他看见他蹦的同手同脚,还带着一脸傻笑,就是那个笑让他彻底心凉——他等他出现,只不过等来现实的一耳光!
唐欢选了李衡,没有任何犹豫和后悔,没有一丝不舍和惆怅,李崇,唐欢根本不需要。
然后呢,他气闷心慌,用颤抖的声音对姜扬道,走吧。
他这一去,竟是把唐欢亲手送上了绝路——一分钟不到,张蕾的狐朋狗友们把他抓走。
姜扬自作主张的合上了屏幕,双手相握的与李崇对坐,按照肖邦跟警察的说法,唐欢饭后情绪低落独自溜达,若不是李崇那一通电话,他会和他一同乘车回家,绝不可能途中被当作祝亚劫走——张蕾恨祝亚坏了张宁的好事,所谓的“好事”全因李崇授意撮合,而登门坏事的祝亚是被ANN认错的唐欢。
一切皆是天意又并非完全的巧合。
姜扬凝视着李崇,他心知肚明却不予评说,只等待对方爆发或沉默。
李崇只是睁开了湿润的双眼,他回去看着唐欢。张家兄妹一干人等,他要细细收拾,慢慢折磨。
唐欢在翌日的下午醒转,合眼平躺,他沉思良久。
若难痊愈,别说唱歌,他即便重操旧业,客服的生计也坚持不下去了,还有他的腿,若是瘸了坡了,一个残疾,哪有单位愿聘用。
他才二十一岁,大好青春,这辈子该怎么过!
昨夜在仓库,唐欢只求活,今儿保了性命,他心有不甘得陇望蜀,他想要康复,想苦尽甘来,还想着要寻凶报仇。
不该是他,说不通。他既害我,便不会来救,他既救我,必会查个水落石出。
那他,是不是喜欢我,可伤成这样子,有什么资本让他喜欢,凭这一张脸,还有一双废腿和破喉咙?
不,唐欢啊唐欢,别妄自菲薄,别在节骨眼犯轴,没有什么气节傲骨,只有待愈合的破碎伤口,李家二少,手可通天,求医求公道,靠他不更有出路。
如是想着,唐欢听李崇在枕头边低声说话,他眼珠在动。
怕是快醒了,是姜扬伏身在他头顶处回答。
另一侧是肖邦的声音,怎么又不动了。
唐欢大窘,他只当有个护士守在一边,可没料到是李崇亲自看护,他方才那一番想象,若把哀愁愤恨权衡琢磨全写在脸上,那定是精彩极了!
缓缓地,唐欢睁开了眼,果不其然,李崇在右,肖邦在左,两手抚上他的肩膀,两人同时伸脸凑头,各摸出一PAD问他感觉如何。
唐欢左瞅瞅右瞅瞅,他默默的咬着下唇,他怕一松口,会忍不住乐。明明是鬼门关走了一遭,他在此刻竟不悲伤,自觉像个抢手的香馍馍。
戳上右边的的屏幕,唐欢手指稍作停留,没来由的他想学着李三笔下的人物写几句,我是谁,你们是谁,今夕何年,诸如此类。可手术前他知道要通知家人,又不是开颅手术,伤了脑部神经,于是唐欢不能装失忆只好老老实实的写,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