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欢(45)
微凉,夜,郊外的温度比市内低,唐欢裹着床被子在沙发上打瞌睡,沙发够大够软,舒适得好似一张大号单人床,唐欢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梦里排骨仔会说话,说人话,它用肉呼呼的小爪子挠他的下巴,不服气的反驳,它才不傻。
大概是不得唐欢认可,排骨仔大声嚷嚷,极力分辨,越叫越响,响的换了语种从人声转为狗吠,响的唐欢从梦里惊醒。排骨仔确实是在叫,半夜鸡叫有黄鼠狼,半夜狗叫莫非是来了小偷,这私人地方不应该啊。
掀开被光着脚,唐欢顺手操起茶几上的水晶饰品拉开后门小心查看。花前月下,李老板半蹲摸狗头,面向探头探脑的唐欢,视线扫过他手里的马踏飞燕,李崇似笑非笑的问,你这是做什么。
他当然知道他做什么,否则何来隐约的笑,藏不住的乐,这哪里是意图询问,分明是调情的节奏。难为情的瞟了一眼排骨仔,唐欢扭开头,他把光脚在木地板上蹭了蹭,小声说话,以为是贼呢。
唐欢颔首笑着,恰倒好处的腼腆适可而止的魅惑,正如那晚他要求保留的侧脸角度——他知道他喜欢的。李老板曾经跟他开玩笑,说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他不要当出淤泥而不染的荷,也不配为分担风雷共享霓虹的木棉树,如果可以,他想做罂粟,做他解不了也离不开的毒。
从花到毒,精炼的过程堪比西天取经,前途坎坷,一路鬼怪,路漫漫其修远兮,只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等修成正果已然落入他人之腹,堕落成茶余饭后的一顿消遣,凋零成一夜风雨后的落红。
接下来的两天李老板少有应酬,他偶尔去会所履行公务,其余的时间他专心致志的和唐欢一起消磨,骑马、钓鱼、跑步、遛狗、打电玩。
唐欢乐的清闲,好吃懒做,无正业可务。
第三天晚上他们去山林的另一边看昙花,途中李崇接电话,他和副驾上的唐欢换了个位置示意他接手,唐欢拧着方向盘如临大敌,他从来没开过车,上一次开电动车,大概是游乐场的蹦蹦,顺着一车宽的小径向前,唐欢生怕把车歪到路外面去,缓缓转动方向盘,试探着稍稍转向,变换角度,还好不是正经的汽车,只是马场用的短途电动车,减速、刹车、加速、方向盘,倒不会复杂得唐欢束手无措,只是李老板坐在他旁边,弄得他十分紧张——他不想表现得太过愚蠢笨拙,总不能文也不行,武也糟糕。
第54章 迷途
冒了一鼻尖儿的细汗,平平安安行到了目的地,月下美人还羞答答的没显露出真容。昙花一现唐欢常听,可真花他从未见过。
她们是暗夜中的舞者,褪下浅紫的外衣,舒展无暇的肢体,层层洁白的花瓣缓缓打开,呈现浅黄轻颤的蕊。随着时间的流逝,轻盈姿态逐渐沉重,昂扬的头颅缓缓下垂,以死亡谢幕一场完美。
靠着李崇的肩膀,唐欢见证上百朵生命从绽放到凋零,他多愁善感于韶华易逝,但挽着李老板的手臂,他却加了个极富挑逗性的短语,一本正经地来描述这份短暂的美丽——韶华易逝、良宵苦短。
半推半就的,唐欢捉着李崇的衣领仰倒,天上是一轮皎洁的圆月,高处是清香袭人摇摇欲坠的花,再近些是李老板火热的气息,英俊的眉眼和他微微弯起的嘴角,更近的是紧贴的胸膛和彼此的心跳,在同一个频率回响。
花开花谢,良宵苦短,悠闲的好日子果然是短暂。
第二天,李老板给唐欢作了安排,他让老薛教他学车,老薛煞有介事的弄来辆帕萨特还有一堆辅助的器材,老师认真,当学生的只能更加用心,唐欢老老实实的按照老薛的指令动作,行驶,倒车,绕着桩子转圈。
午餐时分李老板来验收学习成果,老薛给予了唐欢很高的评价,他说他协调性好,反应敏捷,上手非常快。他是李崇的人,学的再慢老薛也不会没眼色到说他笨拙,所以唐欢微笑着作谦虚状,像个上进的好徒弟。
莫非李老板是要训练他作他的司机,瞅着老薛发根处并不泛白的发,端详他脸上并不深刻的浅显纹路,唐欢琢磨着这教车学车的由头,上选自然是类似于学骑马,有个开车的戏等着他,中选当然是豪车相赠瞬间身价百万晋升为房车一组,最不济的——老薛的接班人,当个兼职的司机,包吃包住包暖床,等年老色衰,便作专职的驾驶员,接送年轻貌美的新欢,忍受狗男男在后座上翻云覆雨,再放一曲当爱已成往事权当痛苦心声。
雷的五脏俱焚,好似晴天霹雳。
目光从老薛年轻时大概相貌堂堂的脸庞上挪开,唐欢停止了天马行空的联想,专心致志羞涩的甜笑。
下午唐欢去肖邦家搞接收,他拿着块新毛巾擦拭厨房的瓷砖,小区绿化不错,家中绿植茂盛,这房子空置几天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尘土。送货速度还算快,没等多久洗衣机就运了上门,翻开短信里的备忘录,他问他们是不是缺货要调,冰箱、空调、洗碗机、微波炉、烤箱、电视、音响竟然一天送一样,完全没有统筹规划,实在效率低下,送货的累,他也麻烦——进城出城就为收货安装的十来分钟,还得麻烦李老板的司机天天跟着跑,于心难安。
送货员给了一个信息为零的答复,他说他不知道,就是这么安排。什么煞笔的安排,唐欢按图索骥给客服打电话变更送货计划,他说要出远门,没办法三天两头等着,让对方三天内全部一车送达,软磨硬泡,目标达成,高高兴兴的唐欢把战果汇报给肖邦。
敲完短信息,唐欢开门下楼,竟然碰见了个熟面孔,那个和他有几分相似的祝亚。
祝亚站在电梯里,一个工装男正把行李箱和纸箱子往电梯外挪,唐祝两人挺挂像,那搬运工一抬头,面向唐欢吃惊一哆嗦,他下意识的回头看电梯间,大概是确认这雇主没有瞬间移动。
祝亚跟唐欢打招呼,他说,不好意思,耽误他用电梯,他这搬家。
唐欢微笑,说不着急,他等等就好,他让到一边,让工人方便运输。唐欢没有和他相认,试镜Mv握过手,闲聊几句,谈不上什么缘分,没必要打招呼,祝亚大概也不好意思相认,一支Mv转瞬即逝的星运。实际上他们渊源颇深——他们上过同一个男人的床,都伺候过李老板,只是一个是现在时,一个是过去式,都没混出头,他是干涸在沙滩上的曾经,他是视死如归的波涛。
他这波涛已送帆船渡岸,可自己却路遇裂谷一道,成了失去方向的漩涡,原地打转。
唐欢这几天总有小半日在围着木桩子打转,沿着小路行进,练车时老薛还声情并茂有案例有动作的给他讲交规,做示范。报个驾校还需要两千块呢,这免费的老师和陪练,搞不好还包拿证包分配包提供办公设备。
他学的很认真,可惜英雄暂无用武之地。那天搞完大接收,唐欢去找罗嘉打球,半路卓淑芬跟他打了个电话。
离职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妈妈。
这不是不想您老人家担心嘛。
唐欢没跟卓淑芬说失业的事,这让她听闻肖邦的转述后挺忧虑,但肖邦实在是善做人会做事,他抛出一个问题还附带了解决方案,征求卓淑芬的意见。他给唐欢找了一份事做,在小区的物业公司上班,钱不算多但也不太少,毕竟弟弟的资历摆在那里,又不是什么高端人才,胜在活少,离家近,有熟人关照,不会再失业。
这事儿他还没问唐欢,但卓淑芬一听就觉得合适,赶紧帮儿子答应下来。唐欢歇一个月正好回趟家 ,再陪着二老来京,路上也好照应,肖邦出差回来正好带他去报到上班。压低了声音卓淑芬下了死命令,这么多东西,还有钢琴,既然空闲着岂有不来帮忙的理,肖邦都帮着唐欢找工作了,路上事的哪能再让肖建国来操心。
知道了。
结束通话,唐欢闭上眼在后座上小憩,卓淑芬的安排无可厚非,母命不可违,只可惜好吃懒做的悠闲日子,怕是一去不复返。
几日不见,罗嘉还以为唐欢仍处于事业受阻的低潮期,他蛮文艺地宽慰他道,莫愁前路无知己,柳暗花明又一村,好似他真郁郁寡欢情绪低落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唐欢说隔天要回C城,接下几周不参与篮球活动,这让罗嘉张大了嘴巴,半响转回了普通青年,直白询问,小唐哥,你是不打算在这里了啊。
还回来的。
唐欢当然会回来,就像那首二逼青年的主题歌,欢笑哭泣,迷茫找寻,北京,北京,这儿有太多让他眷恋的东西。
回马场的一路,唐欢思索着怎么跟李老板开口,这段日子吃的好,玩的好,共看夕阳,同迎朝露,甜蜜缠绵的好似蜜月期,甭管这暧昧柔情是真是假,这时候拍屁股走人,放弃大好前景,抛开无限可能——除非脑子抽筋,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从背包里掏出手机,唐欢绞尽脑汁的遣词造句,他得找个正当的理由,安抚好母亲——他不回去。
也许只有在职在岗状态才能让她安心,可在生计问题上唐欢不敢胡扯,这头骗过了卓淑芬,那头谈好的工作就没有了,骑驴找马,马毛都没见,他不敢随便放走驴子。借口排骨仔生了病,脆弱稚嫩的小生命,不能抛着不管,也不能带着回C城,听说宠物上交通工具得有证。这证一时半会儿办不下来,所以他也只能陪着狗狗过日子。
在唐欢的谎言里排骨仔病入膏肓须他寸步不离,可真正的排骨仔正以脱胎换骨的速度茁壮成长,它欢欢喜喜的翘着尾巴扑蝴蝶,一旁的李崇坐在木栈台上用电脑,旁边有一壶红茶和几个点心盘,狗很愉快,人很惬意。
排骨望向跳下电动车的爹地,嗷嗷欢叫扑过来,黏在他腿边亦步亦趋的跟随,远远的唐欢冲李崇问好,他若在处理公务浏览邮件他还不方便坐到一边。李崇合上了电脑,他说他去做饭,若是唐欢饿了,就用甜饼先垫点。
这真是理想的对象,他出门运动玩乐,她在家守候,还乖巧体贴的去准备晚餐——若不是李老板本就是烹饪控,唐欢真想给他个五星好评——去年过生日苏临给他做的长寿面,里面那个荷包蛋不但煎糊还搅拌着蛋壳碎片。
弯腰拿了一块粗粮饼干,唐欢端着个盘子跟着李老板进了厨房。他啃着饼干观摩李崇料理两只龙虾,不是他不帮忙,这玩意儿他都没吃过,实在是没处下手。他还没见过这么肥美壮硕的大虾呢,捏着饼干唐欢在一旁暗暗吞下口中的唾沫,啧啧惊叹,这么长只,真大。
李崇低头,他手法熟练的去头去尾,剥壳切丁,热锅放油,下肉加料,他动作麻利的好似饭店的大厨,只是他眼里隐约带笑,不知为何偷乐。唐欢放下碟子,洗手撕菜,帮忙做蔬菜沙拉,他用大勺子搅拌玻璃盆儿里的绿叶子,
大概是那两个形容词歧义的有点黄暴。仁者见仁,淫者见淫,风流惯了富于联想,唐欢自以为是的给李老板作了个鉴定,却未想是自己猥琐下流了。
焗龙虾、清炒芦笋、蘑菇汤、蔬菜沙拉,色香味俱全,唐欢摆好餐具,等着李崇先动筷子,李老板吃第一口,他才开动,这点礼貌他懂。
但李崇没着急下筷,他招呼排骨进屋,美味不独享,饭点不落单,他慢悠悠端起那剩余四五块饼干的碟子放到桌子底下去了。
舌头舔着门牙,唐欢口干舌燥的向李老板确认,这盘是狗饼干?
嗯,李崇给了一个肯定答复。排骨仔大了些,那是宠物店刚送来的二阶段饲料。他一脸淡定,好像方才没偷笑,好像没发现唐欢误拿了一碟狗粮,好像从头到尾没看到唐欢咯吱咯吱啃了半晌。
狗饼就狗饼干,还偏偏说成畜牲吃的饲料,这不是故意逗他吗。
筷子戳碟子,唐欢委屈的蹙眉咬唇,一副受人欺凌的小媳妇儿样——既然李老板要调戏他,就全力配合,他的理想是做歌手,可唐欢做演员的天赋似乎更胜了一筹,照理说二十岁的男人,一米八的汉子,不适宜撒娇卖萌,尺度太难掌握,多一分恶心,少一分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