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帝和他的傅先生(33)
这里……似乎是在北海公园一带?
许白记得北海先生有许多篇文章都是写北海公园的,因为他觉得他与一个公园同名,非常有缘分。于是许白仔细回忆着书上的内容,果然找到了许多契合的地方,开始摸索着往湖边去。
恰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许白一时没反应过来,待抬眼一看——那不是阿烟么!
此时的阿烟跟现代的那个阿烟没有什么差别,都是十几岁的模样,脸颊上长着一些可爱的小雀斑,穿着背带裤戴着贝雷帽,活力十足。
他拉着一辆板车,在路人惊讶的目光中跑得飞快。那板车上还盘坐着个一个穿着月白长衫、头发花白,气质颇为儒雅的老爷子,笑呵呵的,双手对插在衣袖里,让阿烟跑得再快一点。
“北海先生,不能再快啦!再快先生该骂我了!”阿烟一边跑一边说着,爽朗的笑声在这儿都能听得到。
但让许白更惊讶的是,那老爷子竟然就是北海先生?!他不是傅先生的双胞胎弟弟么!
第32章 书中
许白一路跟着板车跑,穿过了三条街,才终于在北海湖边追上了阿烟。他很郁闷地喘着气,不得不承认他一个正值青年的妖怪,跑不过拉着板车的阿烟。
烟哥不愧是烟哥,如果他去拉黄包车,一定会是一个杰出的车手。
但是许白算漏了一件事,那就是这时候的阿烟并不认识许白。看着把板车停在湖边,忽然走到面前,双手交叉在胸前,不客气地质问他“为何一路跟着”的阿烟,许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怔愣了几秒,他才回道:“对了,我是北海先生的书迷,我特别喜欢看他的书。”
“真的?”阿烟上下打量着许白,眼神中充满着不信任,“我警告你,你可别给老子耍什么花样,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真的没有。”许白再三保证,并说出了北海先生另一本书中的几个经典桥段,才算打消了阿烟的一点戒心。现在他们是在《一朵花》的书中世界,那么《一朵花》应当还没有出版。
许白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阿烟,冷酷、充满戒备,甚至那刻意释放出的淡淡威严,都是不曾有过的。
但一想到现在所处的年代,许白便释然了。
这不是那个可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的那个和平年代,也不是聊两句就可以加个微信的网络社会,在这里,即便是阳光普照的大街上,仍然潜藏着各种各样的危险。
即便妖怪比普通人厉害百倍,也不一定都能在这乱世存活。
恰在这时,许白瞥见了空空如也的板车,心里一惊,“北海先生呢?”
阿烟霍然转头,见状立刻奔过去,一边找人一边喊,“北海先生?北海先生!”
阿烟的紧张再真切不过,许白被他感染着,一颗心也渐渐提起来。他甚至往水中望了一眼,深怕人掉在水里。
湖边的堤岸上,人很多。阿烟到处找,却看花了眼,怎么都找不到,可把他急坏了。
“北海先生?北海……二大爷!”
“嗳!”远处传来一声回应。
阿烟一脸黑线,叫他名字不应,非要喊二大爷才应,这什么毛病。但他虽然在腹诽,人却一溜烟跑了过去,抓住二大爷的胳膊就不放了。
“二大爷,您怎么自己一个人就跑了啊,害我好找。”阿烟说。
傅北海不好意思地笑笑,眼睛却时不时地往旁边的糖葫芦上瞄。那卖糖葫芦的小贩便陪笑着笑说,“这位爷,要不您来一根?”
许白赶到的时候,一身月白长衫、气质儒雅的傅·二大爷·北海,正拉着阿烟的衣袖,像个缠着大人买糖吃的孩子。可明明他才是那个大人,而阿烟的外表却是少年,两人的身份像完全掉了个个。
阿烟扳起小脸来,说:“先生说你不能再吃糖了。”
傅北海闻言有点小失落,而后又笑起来,眼巴巴地瞅着阿烟,说:“那我买给哥哥吃。”
“那我们可说好了,你不准偷吃,也不准再像刚才那样,一个人偷偷跑掉,知道吗?”阿烟说。
傅北海连连点头,“知道知道,我已经不小啦。”
阿烟这才让步,买下了一根糖葫芦。傅北海还在那里认认真真地挑了半天,最终选出一个个大饱满的,美滋滋地拿在手里。
“不准偷吃哦。”阿烟再次叮嘱。
“知道知道。”傅北海乐呵呵的,这会儿不管阿烟说啥他都能应下。
许白站在一旁看着,不知该不该上前打招呼——他觉得北海先生的状态有点不对,他明明应该跟傅先生一样拥有不老的容颜,可他却已经老了。虽然老了,却又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阿烟没有理会许白,径自牵着傅北海的手往湖边走。两人沿着湖边慢悠悠地走着,许白便跟他们拉开了一些距离,远远看着。
他看到傅北海时常停下来,蹲在岸边想要伸手去捞水里的鱼。他的胸前挂着一个金色的怀表,随着他的动作一摇一晃。
不一会儿,他又对叶的落下着迷不已,站在一片枫树下,呆呆地抬头望着晚霞一般的连绵的枫叶。
他笑得天真烂漫,一如许白曾在书中领略过的那个富有浪漫主义情怀的北海先生。
老了的傅北海,与傅西棠仍有七八分像,这让许白时不时有点恍惚。只是比起清冷的傅西棠,还是傅北海更平易近人一些。
可没过一会儿,许白便瞧见那边似乎在闹别扭了。傅北海蹲在地上,可怜兮兮地抱着自己的膝盖,阿烟似是想拉他走,他却怎么也不肯站起来。
许白犹豫片刻,还是走过去了。
“这是怎么了?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许白问。
“你能帮什么?”阿烟没好气地怼了他一句,头也没回地在傅北海面前蹲下,语气里带着心疼、无奈,甚至是恳求地劝说:“二大爷,你看看我啊,我是阿烟。阿烟你还记得吗?每天晚上都是我给你开门的。”
傅北海却狐疑地看着他,小幅度地往后挪着,手里紧紧地攥着那根糖葫芦。
阿烟继续劝说:“那你打开你胸前的那个怀表,你看里面还有我们的合照。”
傅北海先把握着糖葫芦的手往身后藏,生怕阿烟抢去似的,这才打开怀表——只见里面果然放着一张黑白照片。
那是一张全家福,背景正是许白所熟悉的北街10号。傅西棠和傅北海坐在小楼前摆着的白色靠背椅上,两人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一个西装革履,清冷贵气。一个月白长衫,温文尔雅。而阿烟和另外一个魁梧的刀疤男分别站在两人身后,照片一角,还有两株爬山虎探头探脑。
傅北海看着这张照片,蓦地笑了,伸手指着傅西棠,说:“哥哥。”
“对,那是你哥哥,我现在带你回去找他好不好?”阿烟哄道。
“你不能骗我哦。”傅北海说。
“那当然。”阿烟再三保证,傅北海才乖乖地让他牵着走。路过许白时,傅北海疑惑地看着他,问:“你又是谁啊?”
“我?”许白没想到傅北海会跟他搭话,忙把刚才应付阿烟的说辞又搬了出来。
谁料傅北海听了之后很高兴,“真的吗?我的书写完了?出版了吗!”
许白点头,“对,已经出版了。我特别喜欢那篇《海棠》,写得特别好。”
看到这里,许白已经明白了——傅北海患有阿尔兹海默症,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老年痴呆。
傅北海却纯粹地快乐着,他看着许白,热络地拉住他的手,要带他回家看他还未发表的手稿,“你来,我带你去看。”
在傅北海心里,那一篇《海棠》也是他最喜欢的。
许白不好推脱,也确实想去看看,于是看向了阿烟。阿烟本想把这来历不明的人赶走,可看到傅北海那么开心的模样,又不忍心了。
于是在阿烟“不准靠近北海先生三步之内”的禁令下,许白得以跟着他们的板车回北街。
这里离北街并不远,许白跟着他们穿街走巷,对这个年代的风土人情有了更深的认识。
路过的小贩推着有木桶的车子卖豆汁儿,迎面跟三人相遇,便停下来跟他们问好。那声音里有热络,也有恭敬。还有那不知谁家的半大孩子捧着饭盒往胡同里走,里边隐约传来烤肉的香味。
许白曾在北海先生的书里看过,北京有几家烤肉做得特别好吃。书中是秋天,正是贴秋膘的时候。
许白一路看一路闻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市井味,默默地想:无论在哪个年代,富裕或困苦,生活总是在继续的。
离北街10号越来越近了,许白的心里也忽然紧张了起来。他不知道会不会碰见傅先生,这时候的傅先生又是什么模样,想着想着,10号就到了。
阿烟打开门带他们进去,喊了一声,却没有人应。
“先生还没回来吗……”阿烟嘀咕着,转身把傅北海从车上扶下来,说:“先生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先去坐一会儿好不好?”
傅北海点点头,却也不去屋里坐,一屁股坐在小楼前的台阶上,拿着那根糖葫芦望着门,像是要等傅西棠回来。
“你看着他,不准乱来!”阿烟瞪了许白一眼,大步跑进了楼里。临进门时一挥手,爬山虎弟弟便顺着屋檐爬了过来,监视着许白的一举一动。
许白倒也不在意,大方地在傅北海身边坐下,跟他说话。聊的都是关于书的事情,很快便吸引了傅北海的注意力。
他很高兴地跟许白分享他在写作时的趣事、他的奇思妙想,在这个时候,他的思路就变得极其清晰,像一个博学的学者,谈吐幽默。
许白听得入神,很快便将傅西棠忘到了脑后。
可就在他听得忘了时间流逝时,头顶忽然传来破风声。与此同时,天地间的元气波动似乎出现了异样。许白虽然只是一个小妖怪,可如此大的波动,他还是感受得到的。
许白立刻将傅北海往身后护了护,抬头的刹那,就见一道黑色的身影忽然从天而降。
那是——傅先生!
只见傅西棠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式大衣,秋风猎猎中,如一抹黑色的云,轻盈地落在北街10号的屋顶。
那一瞬间,许白与傅西棠四目相对。许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冰冷的眼神,冷得他脊背发凉。而就在傅西棠站定的刹那,他转身面对来时的方向,抬起右手,爬山虎弟弟便似受到了什么召唤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抽条。
无数的藤条,不断地变长、便粗,疯狂地向外延伸,而后互相交错,像一个巨大的鸟笼一般将北街10号笼罩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