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挣(244)
“谁欺负你了吗?”他问。
薛晨文哽咽得说不出话。他搜遍全身,没有干净的纸,只得跑去小卖部买来一包,希望薛晨文还在。薛晨文没走,接过时轻声说着:“谢谢。”
“你给我说过,困难都会过去的。”他不擅长安慰人,说得磕磕巴巴吧,“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是不是谁惹了你,但你很好,肯定是让你难过的人不好。”
薛晨文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他连忙别来脸,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
须臾,薛晨文又跟他说了谢谢,看上去情绪稳定不少。他没有急着走,看到薛晨文捡起石头,在地上画着什么。他很好奇,也蹲下来看,“薛老师,你画的是……蜻蜓?”
“嗯。”薛晨文又在旁边画了蝉。
他手痒,也画了一个蜻蜓一个蝉。
薛晨文说:“你画得不错啊。你也喜欢画画吗?”
他下意识想说是,却摇头,“没有很喜欢。”
“真别扭。”薛晨文说:“喜欢为什么不承认呢?”
因为我没有资格。他这么想着,问:“你为什么画昆虫?”
“我很喜欢昆虫。”
“喜欢昆虫?”他感到意外。
“因为它们的生命力很强。”薛晨文解释道:“就算不被理解,一辈子很短,却也能生生不息。”
他似懂非懂。薛晨文丢下小石子,对他笑了笑,再次道谢,说自己没事了。
伤还没有好利索,历束星又给他找来新的任务,要他去废弃的工厂乒乓球场跑酷,同时还要他继续追车。他一忍再忍,心态早已发生改变,仇恨一刻不停地滋长,他已经不盼着历束星放过他了,他想让历束星去死,平依依也去死。
跑酷时他偶然发现,这个乒乓球场很特别,它的顶棚看着坚固,却十分脆弱,一个不注意就容易踩空掉下去,并且顶棚正好和旁边的长坡梯齐平,不费力就能翻上去。棚内长期不使用,堆着不少钢筋、石块。
假如能想办法让历束星和平依依掉下去,那必然摔出个好歹来。摔死了最好,要是没有摔死,他就下去“补刀”。
第107章 虫翳(33)
为了得到历束星和平依依的信任,娄小果特别卖力,尤其对历束星言听计从,跑酷玩得越来越花。历束星和平依依逐渐蠢蠢欲动,这个年纪的人,很难抗拒看上去很酷的运动,即便风险很大。
动手那天,娄小果早早来到乒乓球棚下方,将尖锐的钢筋竖起来,正对棚子最脆弱的地方,又在棚子上动了手脚,一旦有人在棚子上奔跑跳跃,就必然掉下去。
历束星和平依依已经练过最基础的步法,他在棚顶上流畅地表演翻滚,真诚地建议,新手可以从这里练起,看着酷炫,实际没什么难度。
两人当即行动,做完准备活动后站了上去,而他就在棚子的另一端等待着他们。平依依表现欲旺盛,率先跑起来,历束星不甘落后,紧随其后。他轻轻弯起唇角,他们已经上了他规划好的路线。
只听“咔嚓”一声响,平依依一脚踩在根本站不住人的老旧瓦片上,整个人栽了下去,历束星下意识想拉住她,但周围的瓦片跟着坍塌,他自身难保,泥石流一般被冲下去。下方传来巨响,灰色的灰尘腾了起来。棚子在惯性下接连垮塌,很快,大半个棚子都塌陷了。
他就站在塌陷的边缘,眼中充满狂热。死了,死了,那两个恶魔被他杀死了!
他小心翼翼地回到长坡梯上,钻心听下面的动静,没有动静!他心脏狂跳,兴奋得无以复加。这个废弃的工厂几乎没人来,只要他现在离开这里,就不会被发现。他们的尸体恐怕都要很久才会被人发现。
不久,他又觉得他们就这么死了,简直是太死得太轻松了。他既想完全从他们的死亡中隐身,又隐约想要别人知道,是他杀死了他们。
他哆嗦着在墙上亢奋地画起图案。直到图案画好了,他才意识到自己画的是一只蜻蜓。
这是他最近经常画的,因为薛老师说,昆虫最伟大,能够生生不息。这就是他的标志,他将蜻蜓画在这里,说明他杀死了他们,他在他们的死亡里获得了新生!
他回家冲了一个小时的澡。当兴奋劲儿消失,他开始害怕了。万一,万一警察抓到他了怎么办?他不是真的想杀人,只是想给他们一些教训!
历束星和平依依不见了的消息已经传回学校,两家人都报警了,警察正在到处找人。他越来越害怕,惊慌失措时撞到了薛晨文。
“对不……”他抬起头,看到薛晨文的脸时吓了一跳,和以前见面时不同,薛晨文毫无生气,看上去像个行尸走肉。
“薛老师?”他问:“你怎么了?”
薛晨文摇摇头,轻轻推开他,像是根本不认识他一样,向楼上走去。他觉得怪异,跟着上楼。薛晨文竟是到了顶楼,像是要自杀。他慌了,赶紧抱住薛晨文,“薛老师,你到底怎么了?别做傻事啊!”
薛晨文这才认出他,露出悲伤而温和的表情,“是你啊。你的困境解决了吗?”
他猛然被拉回现实,他的困境……被他杀死了。
薛晨文推他,“老师没你这么勇敢,努力了很久,医生也看了,药也吃了,还是走不出来,我……不想再挣扎了。”
积蓄的恐惧在这一刻爆发,他忽然说:“薛老师,我可能做错了事。”
也许是身为老师的修养在这一刻仍在起作用,薛晨文愣了下,“怎么了?”
他忍着泪水,“薛老师,我,我杀人了。”
他的声音非常低非常小,薛晨文没有听清楚,“你怎么了?”
“我杀人了!”他抖得厉害,死死抓着薛晨文,一股脑倒出历束星和平依依是如何折磨他,他又是如何将计就计摔死了他们。“我后悔了,我不想死,我不想坐牢!薛老师,怎么办?我肯定会被抓住!”
一段漫长的沉默后,薛晨文双手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用一种让人不由得信服的语调说:“不,你不会。”
他惊愕地望着薛晨文,薛晨文温柔地说:“我要走了,你是个好学生,可惜我没有教过你。我,我为你做一件事吧。但答应老师,今后当个好人。”
他惊骇不已,愣愣地望着薛晨文,“薛老师,什么意思?”
薛晨文摇摇头,只道:“从现在开始,不要再来找我,不要告诉任何人他们欺负过你,平时你怎么生活,现在就怎么生活,不要让人看出异样。你和他们交集不多,警察只会问你一些简单的问题,你正常回答就好。”
说完,薛晨文退后几步,他想追上去,薛晨文抬手阻止,脸沉下来,“不想死,就听老师的话,最后听一次。”
他害怕得无以复加,不知道什么样的未来等待着自己,只能将一切交给薛晨文,寄希望于他能够保护自己。
“后来的事你很清楚。”娄小果盯着鸣寒,“是你告诉警察,薛老师和历束星发生过矛盾,你和薛老师一样,都帮了我。”
鸣寒慢条斯理地说:“啊,是我。”
当年遗留的疑点,此时终于找到了唯一的答案。
出事的乒乓球场离南溪中学很远,最初历束星和平依依只是失踪,警方的搜查尚未来到废弃工厂附近。薛晨文正是利用这段时间来到乒乓球场,试图清除娄小果作案的痕迹。
但在这个过程中,他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薛晨文在哪些地方留下了痕迹,而再联系薛晨文绝非明智之举。于是他选择了放火,并将自己的足迹、指纹留在现场,还刻意让附近的摄像头拍到了自己。
警方调查了和历束星、平依依认识的每一位师生,并未查到娄小果被历、平霸凌。现在想来,这正是因为历束星知道自己对娄小果做的绝非光彩之事,所以想方设法不留下证据。娄小果在调查中隐身,而薛晨文走了出来。
起初警方并不认为薛晨文和案件有关,他太优秀了,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说他全身心扑在教学上,很少有老师能像他这样敬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