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挣(172)
韩渠到底是特警,身体素质和对抗比他强那是天经地义,两人打起来就像在打教练赛,最后虽然打了个不分伯仲,但他心里清楚,韩渠全程都按照他的路数在做调整。
即便如此,他也打得很爽,压力随着汗水和疼痛发泄了出来,他靠在拳台上,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韩队,我请你吃饭吧。”
韩渠正在收拾被祸祸完了的拳台,抬头:“被我修理了,还请我吃饭啊?这么好?”
他笑道:“术业有专攻,输给你不丢脸。走不走,干脆点儿。”
韩渠笑道:“等我收拾完。”
那天韩渠不仅收拾了拳台,还顺道检查了下场馆的卫生,把垃圾捡去扔了。陈争在一旁看,有些诧异,“你值日啊?”
“对啊,轮到我了。”韩渠说:“吃什么?”
陈争当上队长后就没吃过大排档了,“路边摊怎么样?嫌弃的话我们可以去西餐厅。”
韩渠说:“那还是路边摊把。”
陈争带路,去的是一家老字号大排档,刚工作那会儿来过几次,这两年都没来过了。想着是自己请客,陈争便把菜单递给韩渠,“你先点。”韩渠熟练地勾上招牌,又把菜单递还给他,他一看,“熟客啊?”
韩渠往两个杯子倒老鹰茶,“只准你们刑侦的来团建?”
口味相投,他心情大好,加了一些烤串,就让老板做去了。周围吵得很,人们大声交谈大声划拳,忽然衬得他们这一桌有点冷清。
这时他才发觉自己约韩渠吃饭好像有点唐突,他们这关系半生不熟的,和一群人聚餐倒是没问题,但单独处着,似乎很考验社交能力。
沉默了会儿,陈争想起自己最近憋得慌,想找人聊天来着,韩渠也是个新队长,按理说可能和他有相似的困扰,但怎么开这个头,他一时半刻还没想好。
大排档生意太好,菜半天上不来,老鹰茶都喝完一杯了,再喝下去不等上菜就要跑厕所。
“你这人,怎么过了这么多年还惦记我们特警支队的装备?”韩渠来了句没头没尾的,说完微笑看着陈争。
陈争还在琢磨如何体面地和不熟的同事社交,完全没反应过来,“啊?”
韩渠挑眉,“真只是来打拳啊?”
陈争说:“那不然?我惦记你们特警支……”说到这儿,当新人时的记忆才涌上来,他有些惊讶地盯着韩渠,“我怎么觉得你刚才那句话听着有点耳熟?你该不会是……”
韩渠说:“原来你都不知道当时怼你的是谁?”
同届的感觉很奇妙,刹那间就把疏远、尴尬这一类的气氛化解了,陈争笑起来,“原来是你!那你故意在我面前飞下去,也是为了让我看看你们特警的实力?”
这话倒是让韩渠愣住了,“什么故意飞下去?”
“你!”陈争不信他一点没印象,显摆这种事不都是刻意的吗?他们当时比的是单程攀爬,虽然爬完了是要索降下去,但大家都是循规蹈矩手抓绳子,脚蹬墙壁下去的,只有韩渠一个人耍帅,飞身跃下,把他彻底比下去了,孔雀开屏似的。那之后大家都不老实了,纷纷“开屏”,教官看不下去,还赶上来制止,说现在训练的不是飞跃。
听完陈争的话,韩渠都是一脸茫然,“我居然那么不稳重。”
陈争服了这人,愣头青时耍帅,当了队长就不承认了还!
这话题将两人的距离进一步拉近,韩渠经过陈争的不断提醒,想起来那耍帅的一幕,笑得有点不好意思,陈争也把记忆中的声音和韩渠的声音对上了号。两人都觉得有点好笑,记得别人说的话做的事,忽略了自己的。
陈争后来总结:“记忆点有它自己的选择。”
这次之后,韩渠在陈争这儿不再是“不熟的同届”,见面时也不再只是点个头。礼尚往来,韩渠也请他吃饭,吃的是烤肉,喝了点啤酒。起初聊的还是刚到市局的事,说得深了,陈争没忍住问:“你这队长当得顺心吗?”
韩渠白眼一翻,“我要是顺心,还会有事没事去拳击馆打扫卫生吗?”
陈争一听就笑起来,“原来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韩渠往烤肉上刷调味酱,“队上有资历比我老的前辈,我有时不知道怎么和他们相处。上级嘴上不说,但我的一言一行他们都盯着。底下还有一群啥啥都不懂,只知道嗷嗷叫的小傻子,睁着求知欲旺盛的眼睛望着我,我好想给他们说,你们队长我也他妈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争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样的一样的!我那边更烦,一个个脑子贼聪明,我被他们盯得脊椎都要穿孔了……”
人是需要抱怨的,也需要和自己一起抱怨的人。约饭的次数多了,吐槽的对象多了,陈争反应过来时,已经和韩渠成了好兄弟。
那段刚就任队长的艰难日子总算过去,陈争从容地应对上级和外界给与的压力,虽然很少再去一线,但总是将一线工作安排得有条不紊,刑侦支队的骨干在他的庇护下独当一面,任谁提到他,都会说他是个看上去不靠谱,但做事很可靠的领导。
不靠谱来自他显露在外的轻松,可靠则来自他的能力。少有人知道他私底下也会因为压力抓狂,一抓狂就要找韩渠来倒倒苦水。
同样韩渠在特警支队也是被队员依赖的队长,特警们也不知道韩队心烦时找刑警支队的陈队打拳,有次没控制好,把陈队眼睛都打肿了。
陈争曾经以为韩渠永远都会是自己的好兄弟,和韩渠相处他感到很轻松,他是情商很高的人,很清楚自己也能够为韩渠提供相似的情绪价值。特警支队和刑警支队就像洛城市局的两条臂膀,有一天,他们会一起走到更高的位置,并在那里守护着这座城市,乃至整个函省的安宁。
但是韩渠却出卖了他。
两年前,邪教“丘塞”在洛城作乱,策划在大型购物中心洲盛百货进行爆炸袭击,漫长的准备过程中,洛城陆续发生了几起间接由“丘塞”引导的命案,警方已经注意到“丘塞”的头目——被前首领洗脑的连烽。
有线索显示,洛城警方内部有人与连烽过从甚密。因此,省厅接管了核心调查,洛城刑侦支队被边缘化。然而不管是陈争,还是原本负责调查的洛城重案队都不甘心被排除在侦查之外,陈争更是面临成为队长以来最沉的压力。
到底是谁混在他的眼皮底下给犯罪分子提供情报?这个人对重案队的行动了如指掌,必然是他的亲信。一想到自己身边有这样一个人,他就如坐针毡。身为队长,居然察觉不到这个人的存在,那就是他的失责!
那段时间,他跟中了邪似的,一心想要揪出这个人。而当这个人终于现身,他说什么也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
韩渠,怎么会是韩渠?他怀疑过很多人,却从来没有想到过是韩渠。韩渠都不是刑警支队的人,和他一样有光明远大的前途,不,凭韩渠这些年参与的特殊行动,韩渠的未来比他更加可期。
为什么偏偏是韩渠?他在进入社会之后唯一一个放心吐露心思的朋友?
警方成功制止了恐怖袭击,“丘塞”首脑连烽被活捉,其他犯罪分子也都伏法,韩渠在警方收网之前因为没用了,被连烽处决,然而尸体却不见了。
这是“丘塞”案中最大的疑点,连烽承认桩桩罪行,可对韩渠的失踪也是一脸茫然。之后警方审问了大量“丘塞”成员,没有一个人能够解释韩渠为什么失踪。警方经过调查,也无法判断是“丘塞”里的谁带走了他。
“丘塞”案的后续调查陈争并未参与,自从确认韩渠和犯罪集团有关联,他就自行选择了回避,并且将刑侦支队的事务全部交给了当时的重案队队长花崇。
他的心理出现了问题,韩渠掌握的情报很可能是从他口中泄露的,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充当了韩渠的帮凶。他最信任的好兄弟原来从来没有和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当他对韩渠畅所欲言的时候,韩渠是不是在想:看,这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