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挣(157)
蒋洛清夺走了一个混混的身份,成为天赋卓越的高材生,最后来到竹泉市成为老师,与竹泉市近来发生的一系列案子有关——鸣寒仿佛看到一座岛,岛上的一些都十分鲜明,但是却没有路通向这座岛。
警察破案不是玩剧本杀,警察需要实打实的证据。
竹泉市,陈争正在看吕鸥母亲徐荷塘的失踪案。失踪案太常见,徐荷塘本身也只是个普通人,案子停留在派出所层面,并没有往分局调。
徐荷塘嫁到吕家,生活似乎不大幸福,吕鸥的父亲是竹泉市本地人,高中学历,以前在报社当校对,后来报社转型,吕父和同事合伙做农产品生意。徐荷塘是大学生,毕业于洛城大学,失踪以前是一家地产公司的中层。
据说她与吕父是一见钟情,但爱情终究败给了日复一日的琐碎生活,随着自己事业蒸蒸日上,她越发看不起当校对的丈夫,家里经常爆发争吵,吕父性格比较懦弱,也不知道怎么挽回妻子。
失踪之前半年,徐荷塘已经从家里搬出来,住在租的房子里,而那段时间报社正在裁人,校对是一定会被裁的,吕父非常焦虑,无暇顾及婚姻。徐荷塘失踪一周后,吕鸥才报警,他说因为想念母亲,去母亲的租屋找人,发现不在,去单位找,公司居然说她在两个月前就辞职了。
警方起初的调查重点放在吕父身上,家庭争端延伸出来的案子太多了,尤其是这种妻强夫弱的情况。但查来查去,吕父并无嫌疑,他每天的生活按部就班,和徐荷塘半年没有联系过。
失踪案在没有突破口的时候,只能搁置。这一搁置就搁置到了现在。陈争和吕鸥聊过徐荷塘,吕鸥虽然和父亲关系不怎样,但也相信父亲和母亲的失踪没有关系,他觉得徐荷塘是惹上了某些人,比如现在人们经常提及的境外赌博诈骗,但不管是他还是警方,都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
鸣寒打来电话,汇报嘉徽市这边的最新调查结果。陈争越听眉心皱得越紧,情况太棘手了。挂断电话,他走到室外透气。竹泉市的气温越来越低了,呼吸间眼前就弥漫起一片白气。
“陈老师。”身后传来孔兵的声音,陈争转身,只见孔兵跑了过来,脸被冻得通红,“蒋洛清那块表,还真让我查出来点东西。”
陈争立即问:“什么?”
孔兵换了口气,“教育局二十多年前订购过一批相似的表,用来表彰优秀教师。”
教育局,优秀教师?!
忽然,在陈争眼前汹涌弥漫的海雾如同帘幕一般拉开,他终于想起是在哪里见过那块手表了——调查尹竞流的失踪时,二中一位即将退休的数学老师张斌对鸣寒述说了许多自己的懊悔,并且提到了郝乐。
他当时也刚得到郝乐的线索,一边听着张斌和鸣寒的对话,一般观察张斌办公桌上的物品,看到一张被装裱起来的照片,照片中的张斌戴着一块手表,意气风发。
张斌说,这是以前去教育局领奖时拍的,那时相当得意。
相似的手表,为什么出现在了蒋洛清手上?蒋洛清的身份是编造的,什么父亲叔叔更是谎言中的人物,他的表绝不是来自那位身在A国的叔叔。
以前蒋洛清为什么没有戴这块表?在得知警方已经去到嘉徽市时,他第一次握住手表,那是一个下意识寻求安全感的动作,不久他就镇定下来,脸不红心不跳地讲述他的虚假故事。这块表对他有什么意义?
陈争心中涌起惊涛骇浪,蒋洛清这块表如果就是张斌的表,那几乎就能解释他对竹泉市异乎寻常的执着。那么他真正的身份……
孔兵在陈争面前晃着手:“陈老师,魂儿没了?”
陈争深吸气,在孔兵肩上重重一拍,“多谢,这案子应该要破了。我出去一趟!”
看着陈争的车一溜烟离开分局,孔兵才摸着后脑勺,后知后觉地靠了一声,“谢个鬼!我是你下属啊?”
张斌住的老小区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老人们在小区里搞活动,指挥物业给他们挂灯谜条子。
张斌今天没去学校,平时在小区也不合群,关在书房里专研他那些数学难题,老伴看不过去,强行将他拉到楼下。即便如此,他还是处在热闹之外,像个手足无措的旁观者。
“张老师!”陈争看到缩脖子缩手的小老头,立即走过去,张斌认出他,简直像看到救星,连忙对老伴说:“警察来找我了!我和警察说去!”
第69章 失乐(29)
陈争说:“张老师,我今天来,是有件重要的事需要向你核实。”
张斌紧张起来,“什么?二中的案子不都破了吗?难,难道是郝乐有消息了?”
“你先别急。”陈争点开手机里的截图,“这块表你看着眼熟吗?”
张斌一惊,“这,这和我以前得奖的表一样!”
陈争说:“我也是上次在你桌上看到过照片,那你的表现在还在吗?”
张斌张了张嘴,整个人安静下来。
陈争说:“张老师?”
张斌长叹一声,摆着手说:“我把它,送给郝乐了。”
陈争脑中电光火石一闪,那个不成型的猜测正在渐渐变化出实体。
“送给郝乐?是什么时候?”
张斌在小区的石凳子上坐下,背对着老年人们的欢笑,说起又一段和郝乐的往事。
郝乐家里没出事之前,上课十分积极,经常和他讨论复杂的数学问题,他感叹于郝乐的天赋,只要郝乐愿意问,他就愿意将所有空闲时间拿来给郝乐解答。那时他每天都戴着获奖的手表,手表的价值虽然不高,对他而言却是一份荣耀。不过学生们都看不上这块手表,觉得它老土过时。
有一天,在解出一道复杂的大题后,郝乐一边休息一边说:“张老师,你这块表是哪里来的?”
张斌摸了摸手表,有些得意地说:“是前些年被评上优秀教师的奖品。不过他们都说它老气。”
郝乐凑近观察,“不老气啊,很稳重,符合教师的气质。”
张斌被说开心了,“是吧,我也觉得。”
郝家条件差,郝乐自然是没有手表可戴,“张老师,能借我戴一会儿吗?”
张斌欣然同意。郝乐戴上,对着光欣赏好一会儿,眼中流露出羡慕,“我也好想有块手表啊,上次做竞赛题,教室没时间,差点没做完。”
张斌一时冲动,脱口而出:“那老师这块表就送你了!”
郝乐愣了下,连忙摘下来,“这怎么行?”
他越是不收,张斌就越是要送,“这表你戴着比我戴着有用,继续钻研数学,老师看好你!”
郝乐腼腆地笑起来,“谢谢老师!”
然而张斌的希望最终还是落空了,因为家庭的缘故,郝乐先是长期缺课,后来干脆退学,什么高考什么竞赛,都被郝乐放弃了。
张斌当时对郝乐的离开倍感愤怒,忽略了手表,后来想起手表已经送给郝乐时,郝乐已经失踪很久了。
回忆完,他忽然明白陈争为什么来找自己,激动得站起来,“这,这就是我送给郝乐的表!你们找到表了,那他的人呢?”
他的人……
陈争按捺着情绪,又点开蒋洛清的照片,“你认识他吗?”
张斌抓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这不是十中的蒋老师吗?”
陈争蹙眉,“你认识?”
“前几年市里开数学组的会议,我见过他。”张斌对蒋洛清颇有印象,因为这个年轻人曾经主动向他问好。
竹泉市的教育资源整体一般,但学校和学校、老师和老师之间仍然存在着分明的“鄙视链”,重点中学的老师看不起一般中学的,像二中这种混混中学的老师就更是遭人冷眼,哪怕张斌年轻时得过优秀教师的称号,在重点高中的新鲜血液眼里,也不过是个一辈子碌碌无为,没带出像样学生的差劲老师。
每次和其他学校的老师交流,张斌都很识趣地坐在角落,不主动发言,扮演着透明人的角色,会后老师们互相探讨,他也从不参与,更没有人会来找他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