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狗(59)
也不知过了多久,不停嘈杂的声响让他没法继续安睡,但眼睛无论怎么奋力也只能睁开微微一线。他被谁从血水里捞了起来,那人声嘶力竭的嘶吼着什么在茹宏图耳中已经分不清。
“把车开楼下!毛巾给我……妈的、妈的!”
“茹宏图!别睡!睁开眼看我!”
视觉模糊、听觉模糊,但那人紧捏着自己肩膀的痛觉还是迟钝着传来。好像被他抱起来,不知道要去哪里。身上很冷,不想要离开浴缸,再把他放回去就好了呀。
“你有种寻死却没种面对我,你他妈的是不是男人!不许、不许闭眼!”那人本来中气十足的骂声尾音却变得颤抖。
“别死,茹宏图……求你……看着我……”
是钱臣吗?茹宏图很想问,可嘴唇无力张开。有什么东西落在他的脸上,像水,却又烫得像要把他烧着似的。一滴、两滴、越来越多,是眼泪吗?
茹宏图努力凝聚目光,终于能稍微分辨清抱着自己的人的面庞轮廓,即便模糊了可他道就是钱臣
别哭,阿臣,别哭啊。茹宏图在心底对他说。
既然你还抱着我,你还愿意为我流泪,那可不可以……吻一吻我呢?
真是对不起,我这么一个胆小的人连去死也会怕痛才选择用这样缓慢的方式,你的手还是被弄脏了吧。但这是最后一次……
时间应该不多了,别让泪水成为我们最后的回忆。
电梯在下降,心急如焚的钱臣抱着茹宏图,血水染了二人满身。无论钱臣如何抱紧茹宏图,他的体温就像从指缝中漏去的沙一样流失。钱臣望着不断减少的电梯楼层,再频频低头确认茹宏图的状况——手腕上的割伤已经被毛巾扎住,可即便不包扎似乎也流不出再多的血。
钱臣觉得自己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般无助。“图图,别死求你别死……”不管周围的小弟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钱臣就这么流泪了。“是我不好,我本来不想凶你,可如果连你也弃我而去……”他埋头与茹宏图的脸颊紧贴在一起,“早就想要告诉你,我喜欢你,不是因为怜悯是真心喜欢。就像你当初告诉我的那样。”
“我害怕再踏入一段感情,害怕被所爱之人再度伤害,所以其实心里早已放不下你,却装作看不见,一直、一直试探……”钱臣的话语动情又哽咽,连小弟们都不忍看这要被死亡分离的二人而默默低头。
“我喜欢你,茹宏图。”随着这一声哀恸的告白,钱臣看见茹宏图的眼角滑下眼泪,那苍白的嘴唇微微张着,好像在无声期望最后的一吻。
钱臣凝睇着他的唇,颤抖地轻轻印上。
“我不要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亲吻。”
第65章
这对于钱臣来说是心情极为复杂的二十四小时。历经半年终于寻见茹宏图的喜悦,对他的怨对他的爱,在见到人真真正正被带到自己面前的时候那种澎湃而复杂的心绪达到了顶点。
目睹茹宏图崩溃到蜷缩在地上痉挛般哭泣,钱臣又何尝不是强压着翻腾的心潮故作镇定向对方寻求一个亲口的答案。他非常清楚地断定到自己绝不能立即与茹宏图单独相处,就茹宏图眼下的状况和自己的状态,无论做什么都有可能让双方的关系滑向更加不稳定的深渊。
茹宏图需要一个不受刺激的环境,钱臣更需要冷静,所以他才选择暂时把茹宏图软禁起来。不是没有防备过茹宏图可能做出过激行为,因而那间软禁着茹宏图的房间里哪怕水果刀、绳状物、笔都是没有的,窗户也是全双层玻璃封好,除了厕所以外的所有空间都能在监控摄像头的范围之内。
这些只是以防万一,钱臣没有想过茹宏图竟然真的寻死。在他的印象中茹宏图最是惜命,从不会主动惹事上身,奉行着最低调的生存法则,连打群架都是最先倒下装死的那个。所以钱臣始终确信茹宏图是安全的,即便默默逃离也一定不会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他唯一要躲的人就是自己。
他们分明有过那样温情缱绻的时光,到头来茹宏图还是将他视作洪水猛兽。茹宏图或许是把他那番最是憎恶欺骗与背叛的话深深记住了,心里暗自将自己与李帝如的行径做了比较得出自己同样也是欺骗了钱臣的结论。
钱臣多想喊出你和那家伙是不一样的!可茹宏图哪能听得见呢?
当茹宏图被送进抢救室,钱臣不得不放手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魂也随着茹宏图进去了一半。半身染着血水呆站着,旁人看见都绕着走。康延看情况知道除非茹宏图人从里面出来否则自家老大是不会走的,便默默去处理入院事宜、联系在桦市的赵起梁说明情况等等。
中间有护士出来过一次,说伤者失血量大,所需的A型血目前他们医院存量不太足,如果同行人有A型血最好,没有的话就得花时间去调。有两个小弟当即站起来:“我是A型血!老大让我去……”钱臣这才恍然回神,摆摆手道:“我也是A型,我先去献吧。如果不够再叫你们。”
对茹宏图的抢救进行了数小时之久,钱臣生怕里面再出来个医生告诉他已经尽力了。所幸最后是连人一起推出来的,医生说伤者失血过多虽然抢救过来了但仍是非常虚弱,需要长时间休养才行。
钱臣扑在手推床边,确认茹宏图虽然面色惨白但仍有微弱的呼吸起伏后,整个人卸了力般瘫倒在地上。
“……赵哥,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谁也没有想过茹宏图会突然自杀,钱老大人也没了魂似的听不进话,到现在也是待在病房里寸步不离地陪着。我们劝他换班休息一下也不愿意,没办法只好带些饮食和换洗衣物来,有什么需要随时候着。好在这几天茹宏图情况稳定多了,钱老大才肯多合一会儿眼。”康延每隔一天都会向赵起梁汇报。
电话那头的赵起梁长叹了口气,没想到茹宏图出逃的事情最后竟发展成这样。纵然他有心想要立即飞往榕湖城,但现在更重要的任务是坐镇维持住组织的正常运转,想必这也是钱臣此时希望他做的。“我知道了,你们就专心在榕湖城听钱老大的差遣,有什么新消息再随时联系吧。”“好嘞赵哥。”
康延挂掉电话,朝病房门上的玻璃小窗望了两眼,只见钱臣似乎趴在病床边睡了,但手仍是轻握着茹宏图的手。他不禁在心里喟叹,经过此遭这两人是不会再分开了吧。
茹宏图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仰望浴室的天花板上,以至于现在睁眼发现满目皆白还以为是真有什么死后世界。身上有些冷,且奇怪的是左手腕处虽然开始隐约产生钝痛感,但右手传来的温度却格外温暖。他努力转动眼珠往右侧看去,映在他眼睛里的不是别人,正是钱臣伏身枕臂的安睡侧颜。
难道钱臣也……死了?!
不可以,不可以这样!
茹宏图顿时激动,可是他的身体太过虚弱,最终只做得颤动地抬了抬手指。而钱臣几乎是感觉到他的手在动之后数秒内就醒来了。茹宏图立刻闭上眼睛,他不敢看他,眼泪却止不住从眼皮下淌了出来。
“图图,”他听见钱臣喑哑又颤抖地呼唤,“你醒了对吗?”
“求你,别再躲我。”
“别再对我视而不见。”
第66章
钱臣就在茹宏图的身边,求他不要对自己视而不见,可茹宏图却不敢睁眼。好半晌才虚虚地说:“我已经死了,不应该看见你,你还活得好好的……不能和我一样到这种地方来。”
“你还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钱臣哑然。茹宏图痛心道:“应该是地狱或者地府之类的地方吧……”“嗯,既然你觉得是那就是吧,”钱臣俯身贴近他,用脸颊触碰着脸颊,轻而坚定地说,“纵然是阴曹地府、无边地狱我都会找到你、陪着你。”这话听起来有点狠却又透着些无可奈何的柔情。
茹宏图胸腔起伏的弧度骤然变大,光是抽噎似乎都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你别死钱老大……求你、求求你……”眼见茹宏图的情绪变得激动,钱臣赶紧抚着他的脸安抚:“嘘……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