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燃(50)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够了,别摊上事,咱们先走。”
那伙体育生突然收了家伙,迅速集结起来统一撤离,甚至临走前还找老板把账结了,一看就是寻衅滋事的惯犯。
阮蔚还沉浸在沈庭陌刚刚差点遇险的惊惧里,眼睫不停颤动,从头皮到尾椎都在发麻,双腿哆嗦着,双手仍然丝毫不敢松开小提琴的握把,摇摇欲坠地站在一片狼藉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阮蔚突然感到一阵难捱的疲倦,肾上腺素退去后的空虚和无力感裹挟着他。
也许是觉得不会再有意外了,小豹子收起染血的利爪和獠牙,倒竖的背毛缓缓收拢,重新变回软绵绵的猫崽模样,顺势倚倒在沈庭陌肩上,心有余悸地说:
“沈庭陌,你吓死我了。”
半糖果茶
蔚崽:强壮doge.jpg
第42章 耳朵元元
一场恶战过后,众人都累得筋疲力竭,在协警赶到之前,孟冉将宵夜的账结了,带着社员们火速离开现场。
赶在零点之前,孟冉动用学生会干部的特权,找门卫通融放行,将住校的社员都送回了宿舍。
阮蔚目送大部队离开,将尼龙包背在肩上,一个人孤零零地步行回家,昏黄的街灯将他的影子拉得狭长,地面的黑影像个体型诡异的大怪物,动作却呆呆愣愣的,与孤独伶仃的阮蔚一路作伴。
周遭太过安静,黯淡路灯间或闪烁一下,像是悬疑剧里的场景。
为了壮胆,阮蔚将耳机塞进耳朵里,随手点开一首歌,跟着抒情的旋律慢悠悠地迈着步子。
粤语歌里的女声气息浑厚,穿透力也很强,仿佛压抑着深重的情绪,缓缓唱着——
我也不是大无畏,我也不是不怕死
……
一想到心仪的你,从来没有的力气
突然注入渐软的双臂
……
仍全情投入伤都不觉痛
如穷追一个梦,谁人如何激进
亦不及我为你那么勇
沿途红灯再红,无人可挡我路
望着是万马千军都直冲
我没有温柔,唯独有这点英勇
……
打架时留下的伤口隐隐作痛,阮蔚感觉自己像是吃了武侠小说里的退功散,内力尽失,手脚都绵软无力。
阮蔚不熟粤语,却听懂了最后一句歌词,他点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歌名,就一个单字——《勇》。
不知想到什么,阮蔚露出个仿若自嘲的笑容,选择了单曲循环,将手机按灭重新塞回去。
高昂的副歌部分,女歌手的情绪层层递进,像是在倾诉,又像是不抱期望的自言自语——
我也希望被怜爱,但自愿扮作英雄去保护你
勋章你不留给我,仍然愿意撑下去
傲然笑着为你挡兵器
……
渴望爱的人,全部爱得很英勇
原本十分钟的路程,阮蔚走了近半个小时才到家。
进门之前,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阮蔚一边掏钥匙开门,另一只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沈庭陌发来的短信。
沈老师:下周二的课程可以改到明天上午吗?
阮蔚想了想,沈庭陌应该是有别的事和家教档期撞上了,调整补课时间也并不麻烦,明天是周六,他可以和家里提前说一声,这个周末就留在公寓里。
阮蔚没有考虑太久,在漆黑的楼道里,借着手机屏幕发出的莹莹微光,手指点动,给沈庭陌回了信息:可以,按你方便的时间来。
阮蔚轻咳两声,唤亮楼道里的感应灯,又切回到短信主界面,顺手给家里的司机发了条留言:陆伯伯,我这周不回家,学校社团有活动,您不用来接我了,别忘了跟我妈说一声,谢啦。
进门后,阮蔚累得几乎瘫痪,赶紧换上舒适的棉拖鞋,将脚后跟的伤口解放出来。
白色棉袜沁出星点干涸的暗红色血渍,脱袜子的时候,伤口和纤维粘在一起,阮蔚痛得眼眶发红,才将布料从脚跟上撕下来。
粗暴的动作揭掉了刚结出来的血痂,又流出不少鲜红的血,阮蔚独处的时候,丝毫没有在沈庭陌面前的那种娇气,满不在乎地用纸巾抹了抹,将带血的纸团扔进垃圾桶。
处理完伤口,阮蔚梦游般飘进浴室,简单冲洗了身上的污渍和血迹,也顾不上卸妆这种女生才懂的讲究,一头钻进被窝里,带着满身酸痛,陷入了黑甜的睡眠。
次日一早,阮蔚是被敲门声吵醒的,摸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才八点半,困极的阮蔚哀叹一声,沈老师也够积极的,这都快赶上高中早自习了。
阮蔚打着哈欠去开门,果然是沈庭陌站在门外,微微喘息着,手中拎着两个纸袋,高大的身型几乎快与门框齐平。
“我没想到这么早,老师你等我一下,我先去洗把脸,”阮蔚迷瞪着眼,让出身位将人迎进门,接着就趿拉着拖鞋进了浴室,少时便传出哗哗的水声。
沈庭陌将手里的纸袋放在桌上,等阮蔚出来时,桌上已经摆好几袋简单的早餐,看包装是出自学校食堂,恰好是两个人的分量。:制作○攉 戈卧慈
阮蔚愣了愣:“这是给我带的吗?”
沈庭陌将吸管戳进豆浆里,面色淡然地说:“我自己吃,顺便买的。”
也只有阮蔚会相信这种欲盖弥彰的谎话,对沈庭陌“顺便”的好意说了声“谢谢”,拿起一个包子啃了两口,像是容易被一点好吃的就收买的小动物,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庭陌。
沈庭陌偏过头去,似乎对骗了他有些于心不忍。
阮蔚大口吞咽着豆浆,指着另一个袋子问:“这是什么?”
沈庭陌顿了顿,视线扫过阮蔚微微红肿的额角,还有手腕上一块明显的擦痕,语气与方才一致:“昨晚有伤,药店早上才开门。”
阮蔚惊讶地问:“你昨天受伤了吗?”
因为揍人揍得太凶,只有指骨有些隐隐作痛的沈庭陌点点头,面不改色地说:“嗯,不小心擦伤了。”
这话若是让昨天的对手听到,一定会狠狠啐沈庭陌一句“装逼还是你会装”。
这尊大神昨晚只知道红着眼乱杀,连个衣角也没让人捞着。
只有阮蔚信以为真,立刻露出关切的神色:“哪里擦伤了?要不你先上药吧,补课不急,我今天不用回家。”
沈庭陌此时此刻终于理解了诚实的重要性,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去圆,若不是靠他这张天赋异禀的冷脸,阮蔚怎么会无条件相信他拙劣的谎言。
他垂着头,看向阮蔚青紫破皮的手背:“我待会回宿舍再上……先借你用。”
“你不说我都忘了,刚发现还是挺痛的,”阮蔚欣然接受,用沈庭陌带来的药膏处理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又一次沾了“顺便”的光。
吃完早餐,阮蔚很自觉地坐到书桌旁,不好意思地说:“突然改了补习时间,我上次的作业还没做完呢。”
阮蔚的书桌旁塞着昨晚带回来的小提琴,沈庭陌支在地上的长腿无处安放,阮蔚发现有些拥挤,屁股带着凳子往旁边蹭,挪出一点空间给沈庭陌。
“没事,”沈庭陌一整晚都在担心阮蔚的伤势,不得不以补习的名义赶早来到他家,不存在撞档期等意外,只是关心作祟。
“是我的问题,先往后面讲,作业留着之后再补,”沈庭陌翻开课本,找到上次留下的书签,开始为阮蔚讲解习题。
晚睡又早起的阮蔚精神不振,宝贵的知识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听进去多少,等到做随堂作业的时候,眼皮已经在打架了。
笔尖落在草稿纸上,明明前一刻还在默写数学公式,写着写着脑袋便一点一点往下坠,阮同学小猫钓鱼似的打起了瞌睡,写字的手却没停,不知还剩哪条神经在运作,阮蔚在纸上一通鬼画符,最后莫名写下“沈庭陌”和“阮蔚”五个字。
沈庭陌盯着纸上那两个歪七扭八的名字,轻咳一声,将当堂偷懒的小学渣唤醒,公正无私地批评道:“写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