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废物大美人在一起了(89)
微城点杖而来,伸手轻抚他的脸庞,从他额头找到下巴:“哥,你瘦了。”
周烬应过声,握过他的盲杖带去坐着,见面必传输灵力渡给他:“眼睛还疼吗?”
微城含笑答:“不会。只是可惜,我如今用不了命盘了,还好提前算好了二十年的天象。”
但周烬看得见他眼睛里流转的浊滞灵力,知他时时疼痛。他尽力替徐八遂的弟弟缓解,并肩问候与闲聊。
聊了许久,微城小心翼翼问他:“哥,你如今还恨我么?”
“干嘛要恨你?”
“周白渊……他去哪了?”
“死了。”
他冷声。
“哥,别说胡话,也许他只是躲着不见你。”微城去找他的手,“对不起,对不起……若不是当年我和义父困着你,强行带走周白渊,你如今便不是孤家寡人了。”
周烬嘴唇颤抖着,默了片刻应:“我怎么会怪你,那不是……不是为了龙魂吗?”
“世间安得两全法,我当初只怕你在劫难逃,现在见你安好,我已经放心了。”微城想摸索他的脸,摸空了,“如果不是我瞎了,我便帮你找他。”
周烬喃喃:“他不过是那么一个玩意儿,找他干什么呢?”
“又胡说。泽哥当初说过,不可结缘,徒增悲哀,可是缘既然来了,避不过就结了又怎么着?现在我们跨过劫数了,他当初将你从仙界背回来,不会真的舍下你不见的。你要是真喜爱他,就把……就把嫂子找回来吧。”
嫂子?
嫂子。
第二个问的是寒天,因他醒了。
泽厚重伤在后背,他的伤则在前胸,挨了当面而来的陨石雨,灼得不见一块好皮,灵脉受损得很严重。
“主上。”寒天醒来后抓他的手,“主上没事么?”
“没事,不比你们。”
“泽……泽哥呢?”
“他早醒了,天天来偷看你,今天旧伤复发晕回去了,待会知道你醒来,爬也爬过来看你。”
寒天摇着头咳了又咳,忽又问他:“主上,那周公子呢?”
“……问他干什么。”
“你不是最想和他在一起吗?他既把主上从仙界背回来,心里也一定割舍不下主上,我们都操心着魔界什么时候有个夫人,这不正好——”
寒天说着,忽然一愣,沙哑地笑他:“主上又哭鼻子。”
许久后,小萨和小吉也醒了。
周烬去的时候,小萨用残存的左手抚摸小吉面目全非的脸庞,什么也没说,小吉捏着她空出来的右袖,深吸了好几口气,笑道:“我们还好好地活着哩。”
他前去问候,那两人靠在一处答着,回答的都是小吉。小萨沉默了许久,对他开口第一句说:“主上,我想和她合契。”
小吉呆住,随之肩膀抽动。
“好啊。”他笑着,“不急,先等等,等好了就给你们证婚。”
等真魔尊醒来。
小吉抽噎着笑:“那,那主上和周公子合契过了么?”
“……怎么这样问。”
“主上不是一直想娶周公子么?”
周白渊恍惚着回了南柯阁。他抱起一身伤痕淡了些的徐八遂,紧紧贴在怀里。
“听说你喜欢我,最想和我在一起。”周白渊摩挲徐八遂的面颊,亲他,咬他,“听说你还想娶我?”
“人人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周白渊瑟缩,抱紧他,抬手在南柯阁穹顶打下第七百三十个绳结。
秋去,几度雨节,魔君不曾归来,只传信回来,道龙魂残缺,罪渊不稳,他短时间回不来。
周白渊在篝火里喝了数十碗酒,是夜大放悲歌:“天雨霖,鬼夜哭,逝者归我家。”
“归我家!”
他踉踉跄跄地奔回南柯阁,将寒玉榻上安睡的人扒光,疯了一样亲他,酒气冲天,怆然四野。
冬来,乱象结束后,有仙界掌门偷入魔界来。
他要找师弟周白渊,也想知道——自己刺入魔尊的那一剑,如何了。
新掌门勘破心魔,修为已经极强,魔界的各处结界也还是和从前一样,他或避开或化解,很快隐身来到了八卦殿。
他藏匿在大殿外,远远看着高座上的魔尊。
那人还是那样吊儿郎当,哈欠连天地回应着堂下禀报事务的手下,懒散地处理着繁琐的事务。他笑起来还是显坏,但很明媚,搭在座椅上的手戴着十个冷铁般的指环,耳垂照旧还有一个。
新掌门周冥远远地看着,见那人一切如常,便移开了视线。他扣住自己右手的手腕轻轻转动,想感应师弟在何方。
就在这时,高座上魔尊的声音凝滞了一瞬。
周冥抬头看去,看到高座上,打哈欠打到一半的魔尊,右手腕闪过微弱的光芒。
周冥茫然不知何故。
而魔尊的眼睛扫过整个八卦殿,最终定格在一动不动的周冥身上。
周冥对上了他宛若死水的眼睛,脊背一寸寸被寒冰冻住。
这是周白渊的眼神。
不是徐八遂的。
魔尊处理完一切,打着哈欠说他继续回南柯阁。周冥跟了上去,南柯阁的结界打开,一瞬将他拉进去。魔尊徐八遂坐在主位上,像是已等待他许久。
魔尊端起水壶往自己掌心倒水,捧住水化成的冰,把玩着说:“我想,你迟早会来的。”
周冥看着他做着徐八遂的动作,说着周白渊的话,嗓子哑了:“你是谁。”
“你说呢?”魔尊平静。
“徐八遂……徐八遂呢?”
魔尊静静地把玩着冰块,直到一个刹那,手中的冰全部碎裂,冰水顺着指间哭了一地。
“他睡下了。”
他逼走了沧澜的新掌门,发狠地将通道的结界封固十倍,随后到镇生剑前疯狂地想把它再抽出来。然而镇生剑不出,不管他的灵力如何深厚,灵核如何强大。
恶鬼袍的英灵全部排斥他,他们怒吼着不承认冒牌货,岂能准他肆意抽出魔界的镇界之宝。
周白渊试过了千百回,然而镇生剑被镇回原地后,他再也抽不出来,再也找不到将灵核无害地渡给他的办法。
这一夜深冬,周白渊打完第一千五十个绳结。他摸出那枚红色的海螺,安静地听从前徐八遂被他压在身底下的哭吟、求饶、软骂。
深冬满月,周白渊终于连梦都不肯入,一夜未阖眼。
他抱紧不肯理他的徐八遂,木然了不知多久,到此刻积压太多,终是崩溃大哭:“我冷……”
只是徐八遂暖不了他,一如既往无声无息地睡着。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看看我好不好?”周白渊嘶哑地低喃着他的名字,“徐八遂,我错了,要怎么做你才肯消气,你告诉我……我、我……”
“我”了半天没个所以然来,周白渊把脸抵在徐八遂的锁骨上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发着抖,哆哆嗦嗦地呢喃,一直哭到倒气。
“魔尊,白渊好冷。”
隆冬月圆,他抱着魔尊的身躯恸哭了前半夜,到后半夜的此刻,他忽然感觉到徐八遂的手动了。
他的手势像是要环住他的脊背,哄他一句不冷。
周白渊为此狂喜疯癫,但那仿佛只是他一瞬间的错觉。他捧着徐八遂的脸一遍遍呼唤,魔尊还是无知无觉地沉睡,如果没有他输入的灵力保持温度,他与一具尸体无异。
周白渊笃定那触感不是海市蜃楼,他也无法放弃,后半夜发了疯地给他源源不断地渡入灵力,又哭又笑地唤着他。
可惜直到天光乍破,徐八遂还是没有半点生命反应。
万丈阳光洒进来,周白渊的眼睛一寸寸灰暗。
他在深渊里,等到了一根微弱的蜘蛛丝,可他还没伸出手,它便在眼前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