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师尊是魔头(66)
只是寒十分缠人,不是拉着寒净聊天听故事,就是带着寒净到坡上采花数星星,看得出寒是个寂寞的孩子,可是无论多么寂寞,多么想和寒净一起出门玩,寒活动的地方始终限于木屋以上的山坡,山坡的另一面,寒从来不去。他告诉寒净,精怪和灵物的地盘意识都很强,如果不是宣战,最好不要轻易进入别的精怪的地盘。寒净便也放下那一点微弱的好奇心,老老实实的和寒一起呆在那一片已经走遍了的山坡上。
精灵的领域和人类的领域并没有什么不同,花朵都是一样鲜艳,天空都是一样明净,月亮都是一样圆缺,寒最喜欢的,是在晴朗的夜空下,和寒净一起躺在山坡顶的花丛里,看着月亮数着星星,听寒净说外面的故事,说那个特别体贴特别会照顾人的道侣,和那只特别调皮特别能折腾的宠物。寒总能听着听着就在寒净身边睡着,花丛中的睡颜安静祥和,总能让寒净父爱喷涌。
只是寒虽然喜欢粘着寒净,却从不会在寒净面前换衣服,他说这是精怪的秘密,寒净不是爱窥探别人隐私的人,自然尊重他的习惯。
两个月的时间很快到了,寒净头天晚上就一夜没睡,想着一定要让寒在清早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就听到自己的祝福,可他的计划因为寒夜没睡泡汤了。
因为巨大的年龄差,寒净严眼中,这个孩子还不过是一个小婴儿,虽然知道他已经是个大孩子,可每次说话依然是轻声细语怕吓到他:“怎么了?太高兴了睡不着吗?”
寒没有说话,两人都是仰面躺着,寒净看不到寒的表情,便侧过身准备看着孩子交流一番,可他一动,寒立刻背过身去,不让寒净看到自己,寒净恍然想起什么,伸手搭在寒的肩膀上:“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虽然看不到寒的表情,可寒净能够看到寒点了点头,他心中骤然涌起浓浓的不舍,像是一个无法离开自己的孩子出门的老父亲:“你可以跟我一起走吗?”
寒摇了摇头。
寒净本来因为寒的生日而激动的心情也平静下来,变得有些伤感:“我以后会常回来看你的。”
寒这次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寒净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能够感觉到他的肩膀在轻微的抖动,寒净撑起身去看寒的脸,寒把脸埋进被子里避开寒净的视线。
寒净张口欲言,却发现无话可说,他看着寒的背影发了一会呆,终于仰面躺回床上,看着泥糊的屋顶看了一夜。
他已经发现,有些离别是无法避免的,无论多么不舍。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两个人的兴致都不是很高涨,可既然分离是必然的,走之前至少要让寒过一个开心快乐的生辰。两人虽然都是一夜无眠,寒净还是在第一道天光照进屋子里的时候拍了拍寒的肩膀,假装叫醒了他,送上一个大大的笑容,鼓着掌道:“生辰快乐!”
寒眼睛红红的,眼中出现了红血丝,看的寒净又是一阵心疼。
虽然只相处了短短两个月,可寒净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疼爱的晚辈,看自己疼爱的孩子哭总是一件让父母心疼的事,寒净却不得不假装没有发现他哭过,继续扮演快乐的样子,送上礼物。
因为除了换衣服和做饭之外的时间,寒一直和寒净在一起,所以寒净能够准备的惊喜有限,只是一只用法术保持花的鲜活的花环。寒净动手能力有限,编废了很多才编出这一只还算漂亮的。
寒小心的避开水分充足的绿叶和娇嫩的花朵,捏着花环的枝条,把花环戴在了头上,紧张的看着寒净。
寒净由衷的赞一声:“好看。”
寒不好意思地伸手扶了扶花环,露出羞涩的微笑。
早饭寒净自告奋勇主动包圆,寒在一边紧张的看着寒净,实在是寒净缺乏劳动的能力和经验,生个火生了半天生不起,寒在一边急的恨不得自己上去点火,寒净却坚持自己来。
水冰双灵根的修士真的对于生火这种事没有一点天赋,火石打了半天,引火的干草被火星沤了一把又一把,就是没有想象中熊熊的大火,寒净倒是不紧不慢的还在试。
寒蹲在寒净身边一直鼓着腮帮子吹火,恨不得化身风箱越靠越近,寒净怕火星迸溅到他脸上,打火石越打越低,寒鼓着腮帮子也越蹲越低。也不知是寒净的坚持起了作用,还是寒的坚持起了作用,几颗火星落下,干草总算是给了个巨大的反应,哗啦一下着了,火苗一窜三寸高,寒下意识的脑袋后仰,在低头时本就越落越低的花环不慎掉落,寒急忙探身伸手去捞,脖子上的绸带也不知什么材质,被火苗一舔,燃烧的速度和干草倒是不相上下。
寒只顾着捡花环拍花环上的小火苗,寒净连忙伸手去拍寒脖子上的绸带,手忙脚乱的要把绸带从寒脖子上扯下去。
寒确认花环无碍,猛然间意识到寒净在干什么,立刻挣开寒净的手,连连后退。
然而绸带已松,寒净已经从松开的绸带里看到了绸带下想要掩盖的东西。
虽然只是漏出了一道一指宽的缝,寒净这样的记忆还是认出了那个红色的胎记。
寒捏着花环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他,寒净上前一步伸手扯他的绸带,寒捏着花环甩动胳膊试图挣脱,却被寒净首次的大声呵斥制止了行动。
“寒福旺!你给我老实点!”寒净其实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寒一下子老实下来,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忐忑的低着头,自以为不会被发现的偷偷瞥寒净的动静,寒净一下子就不再怀疑了。
“寒福旺,这是怎么回事?你说!”
疑问
当初寒玉带走福旺时,福旺不过四岁半,直到寒净在岛上发生意外不过不到三年的时间,福旺不应当长得这么快。何况福旺天赋出众,只要开始修行,随时间慢慢长大这种事就绝不会发生在福旺身上。可即便存在如此多的困惑,一旦叫出“福旺”这个名字,寒净就发现自己完全可以确定无疑,这就是他的寒福旺,他的小徒弟,他思念的人。
福旺仍然垂死挣扎,低着头不敢看寒净,长长的睫毛抖个不停:“你说什么?我不是福旺!”
寒净气极反笑,用力扯下福旺脖子上的绸带,福旺要挣不敢挣,被他扯下烧成了两截的绸带,拿在手里厉声道:“寒福旺,你长大了,敢欺骗为师了是不是!”
红色的倒三角胎记长大了些,颜色却没有淡去,还是红如鲜血,福旺低着头蹲在地上像是只被抓到的鹌鹑,不出声。
寒净一把抓起他的胳膊:“你在这,师尊呢?师尊没有照顾你吗?那你跟我走,离开这里,跟我去找寒靳。”
福旺像是只大称砣,不仅拽不动,还自己往地上坐,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寒净,另一只胳膊去掰寒净的手:“我不走!我不走!要走你自己走!”
寒净蛮力拽不动,不由得用了灵力,可灵力一出手,寒净立刻后悔,福旺容貌如年龄,定然没有修为在身,自己贸然用了灵力,福旺筋脉脆弱,万一震伤不是玩笑,霎时间就将刚刚用在手上的灵力撤了回来。不曾想,福旺手臂上竟传来一股自我防御反击的灵力,因寒净灵力一撤,便畅通无阻地直达寒净体内,寒净本就是神魂状态,失去肉身的神魂极其敏感,这一股带着些许攻击性的灵力一进入体内,顿时像是一根小针刺在了柔软敏感的丹田上,顷刻间就吐出一小口血来。
福旺吓得面无血色,呆呆的看着寒净,焦急的伸手去抹寒净嘴角的血丝,寒净退后一步,放开了他的胳膊。
福旺一双因睫毛浓密而阴影深邃的眼睛瞬间就红了,看着地面,长睫抖个不停,双手交握,像是生怕自己又一不小心伤到了寒净。
那根小针还卡在寒净丹田,寒净收敛气息,排出那一道灵力,在此过程中一直看着福旺一言不发,随着寒净沉默的时间越久,福旺眼里的泪珠就越大,眼眶几乎承受不住。
吓唬得够了,确定福旺还是那个自己的徒弟福旺,寒净用了平生第一个套路:“你就这么讨厌我?”
福旺连连摇头,大颗的泪珠承受不住这样的摆动,直接掉落在地面上,寒净顿时心疼得演不下去:“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走?你自己过的并不快乐。”
福旺察觉寒净口气转变,抹干眼泪抬头看着寒净,好半天才道:“我不能走。”
“为什么?”
福旺摇了摇头:“我不能说。”
不能走,不能说,寒净却不得不问,为人师尊,十多年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徒弟,如今徒弟明显有满腹心事难以言说,做师尊的怎能一走了之:“你师祖呢?我师尊去哪了?”
福旺看向别处:“他打猎去了。”
“打猎做什么?”
福旺迟疑一下:“吃。”
“以你们俩的修为,需要吃多少东西,出去打猎两个月不回?”
必要的时候,寒净发现自己的头脑可以很灵活。以前是有人宠着陪着,什么都不需要自己考虑操心,什么都不需要自己亲自过问,如今那人不在,福旺却不能不管,寒净也不得不变得聪明了。
福旺语塞,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
寒净继续:“你如今什么修为?”
这个福旺回答起来没有经过太多思考:“我也不知道,我至今没有经过雷劫。”
一道雷是一道劫,一道劫是一扇门,以福旺的天资,方才反击之气的威力,筑基小雷早应当有,怎么可能至今未经雷劫。可福旺表情不像撒谎,寒净虽然察言观色的能力有所欠缺,可他心中并不觉得福旺是在骗他,寒净内心隐隐不安:“这些年,你们一直住在精灵界吗?”
福旺不吭声。
不吭声也是一种回答,寒净心中疑惑:“你真的是十八岁吗?”
福旺难过的看着寒净:“你不仅不记得我的生日,都不记得我的年龄了。”
“今年是哪一年?”
“慧灵纪两千二百八十年。”
寒净如遭雷劈,自己居然已经死了十年,不过是在天道手中在时间的轮回里走了两遭,时间居然开了这么大的玩笑。那寒靳,这十年里到底是怎么过的?
“师尊,你怎么了?”福旺担忧的看着寒净。
寒净回过神来,眼前是福旺十八岁的青春的脸,看上去已经比自己的外貌还要大了一些,个头也比自己高了一些,可寒净看他仍然觉得是在看一个孩子,一个寂寞却不肯回到师父身边的孩子,寒净不由得叹了口气:“福旺,你告诉我,师尊还活着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虽然有心理准备,寒净的声音还是不由自主的颤抖。当年追杀师尊和福旺的人都是修为高深的大能,自从寒玉带走福旺之后,那些人就再也没有找过寒净的麻烦,他们去了哪里,自然不言而喻。如今福旺孤身一人在精灵界,寒净心中已有最坏的猜测。
福旺不明所以,不明白寒净为什么突然双眼发红,愣愣地回答:“活着啊。”
寒净一颗心立刻就稳住了,只要师尊和徒弟没事,都还活着,没什么事是问不出来解决不了的:“那你知道他在哪吗?”
福旺又不吭声了。
寒净板起脸:“带我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不能告诉我?我是绝对不会害你们的,你们不相信我?”
福旺连连摇头,生怕慢了一步寒净要生更大的气:“不是的不是的,我们是怕你为难……”福旺猛然捂住嘴,不再说了。
寒净道:“我有什么好为难的?你们是我的师尊和徒弟,一个是教我养我的人,一个是我教我养的人,我相信你们,无论你们做什么,只要你们认为对的,我都会站在你们身边,不会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