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等飞升(90)
“名义上是庆祝你出关,成为金仙,”道主也没有瞒着颜君陶,话语里的喜悦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实际上是宣布我和你的事情。”
“咱俩有什么事吗?”颜君陶忍不住想起了他曾经看过的一个话本的桥段——逼婚。
“虽然我很想说,这典礼是为了庆祝我和你成婚合籍,但你大概不会答应。”道主遗憾地看了眼颜君陶,那双翦水秋瞳,就像是深秋山涧的小溪,看不透是因为真的浅而清澈,还是因为清澈包容而显得透明,他暗示十足地静待颜君陶的回答。
颜君陶自然不会让他失望:“我肯定不会答应。”
道主耸了耸肩:“总值得一试。”尝试失败了也没有特别失望,他继续道,“所以,只是宣布我们在一起了而已,让那些宵小不敢伤害你分毫。”
“我们没在一起。”颜君陶并不满足,他拒绝人一向是很果断的,不会给对方任何一丝一毫的希望,因为他觉得留了希望又做不到,才是对对方一种更深的伤害。
道主并不气馁,再次道:“那就是宣布我们即将在一起。”
“……我们不会在一起。”
“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道主简直无懈可击,“你不心疼被自己打脸,我还心疼呢。相信我,那感觉并不好受,我一百年前才刚刚经历过。”
“你被自己打了脸?”颜君陶终于来了兴致。
道主却并不想讲,他只是道:“你好好准备,这注定会成为一场让人终生难忘的宴会,没有人可以来打搅。”因为容兮遂已经被他杀死了。
颜君陶莫名地想到了容兮遂站在细树下对他说“也许大荒有天也会崩塌呢”时的乌鸦嘴。
***
“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万物睹。”
在一阵仿佛要震慑八天的巨大响动里,沉寂百年的万法仙尊,再一次痊愈出关。当年道主送他的“礼物”可真是一点都不客气,让万法仙尊至今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在一队身材曼妙的仙女簇拥下,万法仙尊褪下了其实一尘不染的绯色仙衣,换上了另外一件百鸟朝凤的仙袍,长尾摇曳,金光闪闪,仿若真有神凤在云气中若隐若现。不少仙女都看红了一张脸,雌雄莫辩的仙尊总有着别样的魅力。
“所以,你怕了?”一道声音响起。
“怕?”万法仙尊一个转身,打开折扇,气场全开,露出一副准备搞事的邪魅样子,“怕我就不会帮你藏到今天。”
万法仙尊对面坐着的,俨然正是“死”了的容兮遂。
容兮遂当年怕连累赵掌门等人,并没有选择跟着赵掌门前往北方天帝处避难,而是兀自留在了修真界修炼,等待自己的修为钻法则的控制,成为能够与道主势均力敌的存在。
赵掌门也劝过容兮遂:“万一通天之路再次被断绝呢?”
“他不会那么做的。”容兮遂很了解自己,自然也就很了解道主,为了讨好颜君陶,道主肯定不会让通天之路断绝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道主一句话,就留下了大桃树这条通天之路。
只不过能够经过通天之路来往于上下界的人,还需要极其严格的审查和把控,百年间也并没有多少人真的走过通天之路。但至少这种倾向是好的,给了不少修士未来会越来越好的信号。
哪怕道主很确定颜君陶并没有恢复有关于通天之路的记忆,但万一呢?
他总得给自己留点后手,让颜君陶看到他的心意。
哪怕为此有可能会留下容兮遂这个隐患,道主也在所不惜。
当然,道主还是尽力想要去干掉容兮遂的,只不过容兮遂比道主更像是个疯子,铤而走险制作了另外一个分-身,顶着有可能被分-身发现反噬的风险,让道主误以为他亲手杀死的那个分-身就是容兮遂。
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万法仙尊的帮忙。他在千钧一发之刻找到了容兮遂,帮他蒙蔽了道主,并对他发出了邀请。
“反正我成圣的机缘是应在你和颜君陶身上,至于是哪个你,我并不是很关心。”万法仙尊本来是坚定不移地站在道主这边的。但他又不是一个自虐狂,被道主的“惊喜”给予了迎头一击后,他就毫不犹豫地叛变了。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忠诚,也无所谓什么叛变不叛变的,万法仙尊真正在意的只有成圣与爱情。
就像是如果道主可以,他肯定也会在当年就直接杀了万法仙尊,来以绝后患。
可惜,万法仙尊这个人比较特别,很难被杀死。
而但凡给他一点反扑的机会,他就一定会让道主付出代价。
容兮遂就是万法仙尊为道主准备的惊喜。这些年万法仙尊一直在假意受伤未愈的在仙宫中闭关,低调的都快不像他了,实则是十年磨一剑的在给容兮遂护法,只等哪天一鸣惊人。这样的隐忍也最终得到了回报,容兮遂的境界如今已是万法仙尊都看不透的了。他并不关心容兮遂是怎么做到的,只结果喜人就可以了。
万法仙尊一指顶着请柬,看它指尖上转动,划过流光溢彩:“我有这个荣幸,能邀请你同去一场典礼吗?”
“你和道主之间的关系还真是复杂。”容兮遂这样评价。
“加油和这些老怪物一起多活个几万年,相信我,你也会拥有这样复杂的关系的。”亦敌亦友,翻脸无情。
第59章 五十九条咸鱼不翻身
在典礼紧锣密鼓地筹备时, 颜君陶有点心如死灰, 再不复往日的“活泼”。
道主作为一个操碎了心的“老父亲”,自然是时时刻刻关注着颜君陶的生理和心理健康的, 在第一时间听到妖仙宅老的汇报后, 就走了几步,来到隔壁找颜君陶谈心。彼时颜君陶正像一条咸鱼一样,瘫在玉床之上,双眼怔怔出神看着窗外的瑰丽景色, 小罗天是真很美,美到是个人都明白道主是个会享受的。
但颜君陶此时此刻却用自己, 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何为“了无生趣”四个大字。形象是什么?他根本不在意啊。
不过,这副随性的样子,在道主的过滤眼里那就是侧帽风流、醉玉颓山。
道主就坐在一边,倒也没有着急进入主题,只是用一副老干部的表情好像在说——“你要是对这次的典礼有意见,你可以提嘛, 我不一定听,但至少你别一个人在这里生闷气啊,憋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我对典礼没意见。”颜君陶道。反正又不是真的结婚, 说不定还能趁机见一下医师临,这是他在仙界的第一个好道友, 一百年过去了,医师临肯定也飞升了。虽然以如今他们多年不见、肯定冷淡的关系,不一定能请得动对方, 但至少不能放弃尝试。
“那是想出去?”道主试着猜测。
这个世界上没什么所谓的“我爱你,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你好”,当一个人真正用心了,他虽不一定处处都能戳到爱人的点,但至少不会做让爱人太过讨厌的事情。自以为是的自我感动,只能说明不够爱而已,比起爱对方,他更爱自己。
好比道主,这就是一个进步飞快的有志青年,一开始抹消颜君陶的记忆时,只因为他还不知道他会爱上颜君陶,后面很快就认识到错误了。如今他正在朝着容兮遂无限趋近。
“如果我说是,你会放我出去?”颜君陶终于给了道主一个眼神。
主动宅着,和被动宅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以前颜君陶总觉得他可以在洞府里修炼到地老天荒,一点都不会觉得无聊。
如今却发现要真这样,他大概能憋疯。
“我可以陪你出去。”道主委婉道。
“你到底在不放心什么?”颜君陶狐疑地打量着道主,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想想就可以随性毁掉整个小罗天的男人,明明拥有通天彻地的力量,安全感却还不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
“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道主深深地看了眼颜君陶,明明容兮遂已经被他杀了,可他就是始终有一种忐忑,一种对于随时有可能失去颜君陶的恐惧。
“反正我也不可能喜欢上你的,死心吧。”颜君陶最近的作天作地改换了一个方向,他不折腾小罗天仙宫了,改换和道主那颗仿佛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珰珰的大心脏做斗争了,哪怕戳不烂玻璃心,也能让对方耳熟能详。
道主每次的回答都是纵容地微笑,看颜君陶就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对了,戮力魔尊又上门来拜访了。”在走之前,道主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最近百年内频繁出现在拜帖名单里的魔尊,她为了救出颜君陶,也算是拼了命地牺牲了。
能被称为“尊”的,在上界仙国已算不得什么小人物,她还能这般为颜君陶牺牲,要不是道主已经了解清楚了她和颜君陶的关系,道主肯定不会任由对方蹦跶到如今。
“不见。”颜君陶摇头,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见她的。这与莫须有的自尊没什么关系,只是他很清楚一旦给了对方一丁点的希望,她就会得寸进尺。颜君陶上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一开始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接受了那个女人的一份“小礼物”。
“好的。”道主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我会让她不要来烦到你的。”
“谢谢。”
颜君陶看着道主离开的背影,看着那与容兮遂别无二致的颀长身姿,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他始终无法把道主和容兮遂看作是同一个人了。
因为道主感情淡薄,缺乏一种同理心。
容兮遂其实也不是对所有人都发自真心地温柔,有一种历经沧桑后世间一成不变的麻木,但在他的内心他还是充满了对未来的渴望的,他很鲜活,就像是那个修真界。道主却更加自我一点,视世间万物如器具,他不会去想要理解一个器具的感受,也不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器具。曾经颜君陶觉得容兮遂也是那样,直至他遇到了道主,才感觉到了微妙的不同。
或者这么说吧,同样是颜君陶不想见戮力魔尊这一件事。
道主的反应是,哦,我知道了,我不会让她来烦到你。言下之意甚至是,如果她太过聒噪,我会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他根本不会去关心颜君陶为什么不想见戮力魔尊。讨厌一个器具需要理由吗?不需要。
容兮遂的反应却会是,颜君陶讨厌戮力魔尊,一定是有颜君陶的理由的,颜君陶想要怎么做,他就会怎么做。
结果是一样的,只不过脑回路的构成是不一样的。
如果一定要颜君陶选,他会更喜欢容兮遂的这种思考方式,那让他感觉他更像是一个人。有时候颜君陶甚至会觉得,也许道主才是容兮遂的一个分-身,一个缺失了什么的分-身。
虽然这么想毫无道理,一个连仙人都算不上的修士,又怎么能够分出准圣的分-身呢?
最终,整个上界仙国都知道道主的这场会为期整整一个月的典礼,人人都以能够得到邀请而感到荣幸。同样是来自大能的宴会,与道主的典礼形成惨烈对比的就是万法仙尊的蟠桃宴了,每百年就会有一次,虽然大家也群情踊跃,却肯定不会像道主这个这样不顾一切。
几乎所有受到邀请的人都到了,五方天帝和他们的从属神和各天各国有头有脸的仙尊、魔尊,没人敢不给道主这个面子,哪怕很多人甚至没有搞清楚道主举行这个典礼到底要干什么。
各个法驾选择了差不多的时间,远远地从天外而来,仙乐阵阵,瑞气千条。颜君陶继续站在仙宫最高的地方,扶着身边的屋顶瑞兽雕塑,问身边的宅老:“那些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