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等飞升(57)
他们下不来,颜君陶也上不去, 颜君陶心有余而力不足。
最重要的, 上辈子的圣人们其实早就知道大荒要塌了, 并且已经想过了种种解决办法, 不出意外的, 都没见效。
颜君陶当年甫一飞升大荒,就被告知了这一噩耗。
所有圣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你怎么这么努力,只要稍微不那么努力一点,就不用面临英年早逝的命运”的怜悯。
但大家也都知道,颜君陶注定是要在这最后一刻飞升的,圣人也阻止不了。
颜君陶只是心念一转,就明白了来龙去脉,并看到了一年后大荒倾颓的既定现实。大荒留给颜君陶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圣人们劝颜君陶该吃点啥就吃点啥,多吃点好的;想玩点啥也尽情玩,不要客气;好像这已经成为了颜君陶唯一且必然的选择。
但当时的颜君陶就是爱脑回路清奇,他选择了在这最后一年内继续提升自己的修为。
哪怕是圣人,也有修为高低之分。当时的颜君陶还天真地抱有一种也许这一年内能够出现什么奇迹的想法。仿佛只要他够勤奋努力,修为就能够超越大荒崩塌的速度。
事实证明,一年对于圣人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之间。而对于颜君陶已经庞大如星海,仿佛自成一个全新宇宙的修为境界,这一年的修炼不过是杯水车薪。他还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呢,就在六百零一岁的寿辰,看到了世界末日。
黑暗从万籁俱静起,昏惑与明亮交映,在一片庄严肃穆、一片山呼海啸中,不管能不能接受这一切的圣人,都还是迎来了命中注定的这一天。
没有人能救得了大荒,没有人能改变与天地同寿的圣人的命运,一如圣人们多年前就已经看到的。
有做最后奋力一搏的,也有感慨“果然不是一开始就存在的根本不可能一直存在下去”的,也有像颜君陶这样,选择微笑的。
他独坐在洞府中,坐到了最后,回顾了一下自己短暂又漫长的一生,有父母有兄弟,有声嘶力竭地在他面前怒吼而他不为所动的对峙,一张张面孔从颜君陶眼前闪现又消失。最后留下的,却神奇的是一个他以为他早已经忘记的人,容兮遂。
他广袖宽袍,立于细木之下,唇角带笑,眼神哀伤。
他好像在说,可不可以不要走。
再一睁眼,奇迹却在颜君陶已经不奢望的时候,突兀地出现了。颜君陶真的回到了五百多年前,他还在下界修真,没有去仙界,更没有去大荒。好像一切都没有变。
不对,是有改变的,那朵别在衣襟上的迷榖花,洋洋洒洒地凋谢在了颜君陶的眼前,五彩的光华不再,一片片地脱落,于空中打着旋儿,在即将落地的刹那彻底消失不见,仿佛完成了什么艰难的任务。
容兮遂看着陷入沉思的颜君陶,聪明地再问:“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颜君陶还是没有办法回答,他甚至连这样曲折的问题,都无法回答,那不知名的约束之力,真的是很严格。
容兮遂点点头:“我知道了。”
这个话题本该就此告一段落,仿佛它从未存在。
颜君陶却不知怎么的,忽然心生了一股冲动,并真的按照冲动所想的那样去做了。他拉住了容兮遂冰凉单薄的手,一字一顿地认真道:“我们一起飞升。”
他总感觉一旦他们一起去了上界仙国,这事会有不同的结果。
容兮遂败退在颜君陶执着的眼神面前,第一次正面给出了颜君陶答案:“如果可以,我一定会陪着你。”
天涯海角,九霄云外。
***
翌日。
在大雩城彻底进入深秋之前,颜君陶收完了所有灵石与天材地宝,并且快速完成了坚决不让这些东西在自己手上过夜的策略,当天就按照他做好的打算,把到手的资源都给分配了出去,仿佛多留一秒都会扎手。
容兮遂看着自己莫名其妙又多出的一笔财富,哭笑不得,他要这些只能算是不断在上涨的数字有什么意义呢?留作纪念吗?
当然是要留作纪念啊。
至少医师临就是这么想的,在收到颜君陶送给伊耆药宗的这一份资源后,医师临当机立断就决定把这些东西都收藏起来,轻易不给外人看到。这可是颜君陶在知道他们是兄弟后,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
腓腓:“”那老子算什么?
姜宗主:“”师伯,这是师叔送给伊耆药宗的啊啊啊。
但他们也就是敢在心里想想,并没有谁有那个出息去和医师临正面怼。
随“手信礼物”一起送到的,还有颜君陶的信,和他哥交代了一下他和容兮遂对有螺身份的猜测,以及他们未来的去向。
若再早点知道有螺的身份,我一定不会让她走。
可惜,晚了一步。
颜君陶只能希望有螺能够藏好自己,不被幕后之人知道了。
周鱼赤等妹子被容兮遂骗着去替他们找有螺了,本来周鱼赤就有点怀疑当年那个孩子没有死,容兮遂稍微一启发,周鱼赤就恨不能去把有螺“族长”带回家了。
当然,颜君陶和离开的周鱼赤已经签下了契约,若有螺不同意,是不能强逼她由女变男的。
“你不知道海兔一族其实是雌雄同体?”周鱼赤辞行前,还给颜君陶科普了一发。
“我以为他们化为人形就有了分别。”
周鱼赤摇摇头:“其实没有。”只是喜欢穿男装就变成男的,喜欢穿女装就变成女的而已。有螺所谓的爹啊,娘啊,只是海兔一族内部自己喜欢的设定而已。
所以,有螺可以定义为一个可爱的小姑娘,也可以定义为女装大佬。
颜君陶回想了一下他目前知道的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突然对他的生父有一种“失敬失敬、社会社会”的感觉。他一定造了很大的孽,才会导致他们这群兄弟如此特别。
医师临的回信赶在颜君陶启程前往巨鲸界之前,又送了过来。信中事无巨细地写了很多回话,好比医师临早就猜到颜君陶和容兮遂一定会去“别的地方”,信里就使用的“别的地方”这个说法,看来医师临对容兮遂的意见还是那么大。
医师临殷切嘱咐了颜君陶很多路上需要注意的事项,春夏秋冬,雨雪晴风,都不放过。
龚宝宝在看到那一厚沓信的时候,差点以为这是别人假冒的。那么可怕的医师临,绝对不可能是这样的话唠!
但医师临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信里信外两幅面孔的神奇人类。
写信的时候还会画萌萌的表情符号呢。
医师临就像一个全天下再没有的好哥哥一样,他甚至爱屋及乌地提起了让颜君陶记得早点把公子阳送回伊耆药宗,公子阳的灵根已经落于人后,不努力可不行。
公子阳面对医师临送的种种经书,虽然知道医师临有可能是好意,但还是莫名觉得对方是在变着花样地折腾他。
可是这样的医师临,却绝口没提有螺的事,好像这个有可能是他们同父异母的姐妹(兄弟?)不存在一般,一如医师临曾经和颜君陶说的:“别和我提那个男人,我恶心。”
作为一个洁癖,医师临成功做到了无视一切“脏东西”,包括脏东西所产生的东西。
颜君陶除外。
颜君陶捐赠出去的资源,也尽快落实了下去。修真界就这点好,有种种契约约束,只要颜君陶想,任何人都贪墨不了颜君陶的东西去。
龚宝宝再一次搬出了他水至清则无鱼的说法。
但颜君陶这一次却没有再赞同,因为:“我是去帮助人的,不是帮助蛀虫的。该他们的工作薪酬,我一分钱不会少,甚至可以给奖金。但我是绝对不会助长这种所谓的合理贪墨的风气的。”
大概是颜君陶太理想化,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种对手下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义在哪里。若一开始就没有这种风气,哪里来的理所当然?
说到底,不过是怕“小鬼难缠”作祟,但错的就是错的,并不会因为做得人多了,就变成对的。
至少在帮助人的善款面前,颜君陶绝不会妥协。
***
当一切准备妥当之后,颜君陶就带队前往了大雩城的港口,与正准备起航回巨鲸界的巨鲸界修士汇了合。这是天衍宗掌门和巨鲸界散修联盟的盟主互相通气的结果,盟主表示相逢即是有缘,很欢迎颜君陶和散修联盟的人一起去巨鲸界,路上还能有个照应。
但其实巨鲸界在大雩城的负责人,并不是很想被颜君陶照应。
因为对方就是方舫的叔父,整个巨鲸界散修联盟的三位渡劫期大能之一的方尊者。也就是那个面容有些阴柔如蛇的男人。
方尊者已经在这个修真界活了太多年,活到了家人基本全部轮回,只剩下了方舫这么一个亲侄子的地步。除了方舫以外,他不在意任何人,所以他当初和颜君陶提的条件是让颜君陶欠他一个因果。当然,后来因为大家都知道的原因,变成了方尊者欠颜君陶一个因果。
方尊者占上风的时候,说过很期待与颜君陶再次合作。
但在他着了颜君陶这样一个岁数还不如他零头大的小孩的道后,他就恨不能绕着颜君陶走了。
是的,不是记恨也不是恼羞成怒,而是他觉得颜君陶这个人很邪性,必须和颜君陶保持距离。任何和颜君陶沾上边的事情,颜君陶肯定会毫发无损,但旁人就不见得了。冲上去作对简直是作死。方尊者活了这么久,走过的桥比别人吃过的灵米还要多,他确实是见过那种专门克别人、总能损人利己的奇怪体制的,不信都不行。
方尊者本以为自己惹不起,至少可以躲得起。
哪里想到,这还没过去几天呢,他和颜君陶就再一次遇上了,还是不得不分坐两船,结伴同行。(:3))还可以更孽缘一点吗?
当然可以啊。
在最一开始的时候,方尊者还要代表巨鲸界散修联盟,去出面亲自接待颜君陶。毕竟全场只有他是和颜君陶一样的渡劫期。他倒是想耍耍大牌,怠慢一下颜君陶,不去接待。但想一想这种不给面子的行为,很有可能会在最后作为孽力回馈到自己身上,他还是只能笑着出去迎接。
方尊者略显阴柔的脸都要被这操蛋的命运给整得扭曲了。
他什么都不求了,只求颜君陶这种气运逆天之人,别招呼也不打一声地就突然顿悟飞升了。引来雷劫,颜君陶有恃无恐,他却不见得能活下来啊!
颜君陶来的时候,队伍可以说是浩浩荡荡,因为又增加了成员。
天衍宗的青年才俊,医师临的黑甲战修,以及伊耆药宗一批据说正好请颜君陶关照一下,一起去巨鲸界“实习”,当无界医师、药师、丹师的弟子。更不用说还有来送别的以青要门女弟子为代表的其他人。
少年钟灵,少女毓秀,还有如绝世名器、整齐划一的战修,颜君陶这样的出场,看上去就很张扬、很高调。说是飞扬跋扈都不为过了。
哪怕是性格唯我独尊的方尊者,也没有过这样的排面。
“没想到我们这么快真的又要‘合作’了。”颜君陶这话说得全无嘲讽,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但这话从他口中进入别人的耳朵,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方尊者这边的人,除了最近晋升为颜君陶脑残粉的鸢元仙子,以及被动洗脑洗得很成功的方舫和五志刀客王异等一小撮人,其他人都对颜君陶是敢怒不敢言。
渡劫期大能了不起噢?我们方尊者也是渡劫期好吗?还是不知道已经进入渡劫期多少年的长辈!
方尊者都快给手下这群傻逼跪下了,求求你们了,擦亮眼睛看看,针对颜君陶的人有几个有结果的?你们这是恨不能我死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