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等飞升(129)
本来龙族只是借道暂住, 并不打算对终北做些什么的,终北国的居民也很热情大方、不设防的接待了这群龙,哪怕他们在立场上来说,应该是亲凤派。、
但随着大雨接连下的没完没了,谁也不知道雨什么时候才会停,龙族的大殿下考虑到他们有可能要在这里滞留很久,不是很想始终看见凤旗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直接便派龙去把城楼上的红金色凤旗换成了蓝紫色的龙旗。
换言之,从此以后终北国就属于龙族了。
至于终北国的居民怎么想,会不会答应,这些都不在龙族大殿下的考虑范围内。他只需要知会了凤族,用另外一座同样资源丰富、甚至土地也更加肥沃的城国作为交换,得到了凤族的允许就行了。
凤族……还真的答应了,凤族的大殿下甚至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终北国到底是哪个地方。
这让颜君陶多少有点愧疚,毕竟要不是他的小法术,终北国的居民会一直安安心心的生活在这里,并不会遭逢此难。就在他想要做些什么补偿一下或者改变一下的时候,反倒是北国这边先开开心心的接受了这个设定,因为对于他们来说,亲凤、亲龙都没什么区别,除了换旗,换了收税人,以前该怎么样还是会怎么样。
这就是上古的龙凤了,行事霸道到根本没觉得自己怎么霸道了,甚至连旁人也不会觉得龙凤霸道。颜君陶叹为观止,该给的补偿还是给了,只是再不废话,他还是不够了解上古。
他们如今生活在一栋与其他房子没什么区别的小院里。终北国的住宅建筑都差不多,无所谓谁大谁小,谁更豪华。只是根据家庭人口,流动的居住在符合人口数量的房子里,就像是换旗一事一样,他们总是这般随波逐流,全无异议。
好说话到了甚至有点过于好欺负的感觉。
颜君陶坐在悬窗前,看着外面一览无余的高山之景,想着容兮遂那边的事情有没有好,什么时候才能救出来公子阳。
下雨是因为颜君陶,但什么时候停,却不再是颜君陶能够说了算的。
事实上,颜君陶只想下个一两天,他还准备了其他后手来拖延时间,好比生病啊什么的。但颜君陶收了法术,大雨却并没有如期停下,反而愈演愈烈。
这就是一场连锁反应。
颜君陶所看到的山,就是终北国唯一的一座山,名叫“壶领”,也就是颜君陶等龙由天空经过时最先看到的那座山。
壶领山很特别,外形就像是一只刚刚出土的厚壁甔甀(dan zhui),口小腹大,还有个盖。两侧的山路凹凸不平、曲曲折折,只可能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山顶处,揭开“盖子”,就会看到一个圆环形的洞口,真的就像是瓦罐的领口。最神奇的是,那领口还正在源源不断的往外流出香胜兰椒的泉水。
泉水有个奇怪的名字叫“神瀵(fen)”,是一味如果让医师临看到会欣喜若狂的上古材料,早已失传。如今它却像是不要钱一样,还在活跃的噗噗从山顶往外冒着。由源头一分为四,从山顶的四个方向喷涌而出,奔流直下,一直流到山下,绕过全国(城)。
整座壶领山就像是火山一般,只不过不喷岩浆,喷神瀵。这神瀵清澈如帝台浆,尝起来的味道也和美酒似的,
就像是颜君陶小时候,颜夫人柔声给他讲过的故事:“在仙境里,房子是用糖做的,下的雨和花瓣一样,河里流过的全是美酒,人们会永远幸福的生活在那样的世外桃源。再不用担心饥寒交迫与生活困苦,也不需要为了资源大打出手,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终北国就有点像是这个故事里的世外桃源,又或者是故事本身就是按照终北国的传说进行二次加工与想象才得出的。
在终北国是没有风霜雨雪的,天气始终适宜;也没有花草鸟兽,不用担心瘟疫;四面八方都是一览无余的坦途,只有中间有一座壶领山,地貌平和,出行方便。生活在这里的居民,性格柔顺,从来不知道竞争为何物,不骄不忌,长幼侪居,就是一座理想乡。
而造就这一切的,便是神瀵。
神瀵没有特么多的作用,只一个——喝了它的人再不用担心会感到饥饿,甚至还能一扫疲倦与心灵上的愁苦。也因此,终北国的居民不需要辛苦耕作,也不会有任何烦恼。
每天只需要吃了玩,玩了睡,睡醒继续吃,开开心心的过完这辈子就好。等百年之后,终北国的居民就会在睡梦中安详的死去,开始下一个轮回。所有居民都会来参加死者的葬礼,不是难过的哭哭啼啼,而是要为他举办一场欢庆,庆祝他展开人生新的旅程。
笔耕辍说,终北国就像是一个灵魂在轮回过程中的休息站,承上启下,让灵魂忘记上辈子的痛苦,坦然去面对下辈子的波本。
这是上古独有的关怀。
颜君陶在乍然听说上古还有这样的地方时,是很不可思议的,毕竟上古给他的感觉一直是奔放又野蛮的。
龙凤以实力说话,高压统治着其他种族,哪里来的不君不臣的可能?
但终北国就做到了。
直至龙船不容质疑的从天而降,颜君陶看到了终北国人真实的生活,他才不得不说,上古的居民还是奔放的。
终北国人不需要为吃饭烦恼,那么穿衣呢?
这个问题也特别好解决:他们根本不穿衣服。
是的,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就会怎么保持这个状态,一直到百岁之后再无忧无虑的死去。
终北国的居民说不上来是什么兽化形而来,他们和人几乎已经没有区别,只是有一些简单的毛发附体,却绝对不是像猿猴那样遍布全身。毕竟这里气候一年四季都是一样的,毛太多会很热,不穿衣服刚刚好。他们和人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他们没什么羞耻心,不觉得赤-裸着身体在大街上行走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颜君陶反倒是有点不好意思抬头看那些路人,他们却总能大大方方的和颜君陶打招呼。
终北国内是没有雨的,只有离开终北国外围的那一层迷雾,才会再一次被滂沱的大雨侵袭。这也是颜君陶一直在看着壶领山的原因,他在等着雨停。
突然传来一声巨吼,打破了终北国的平静。
换做以往,颜君陶肯定是没那个好奇心去看看的,但被困在终北国这么久,那群龙早就出去自找乐子了,颜君陶也待的有点心浮气躁。他出去的时候,正好遇到一直在静下心修炼的笔耕辍出来查看。兄弟二人相视一笑,一起前往了声源处。
然后就看到了一个一身狼狈的少年,身上都是水,黏糊糊、湿哒哒,正在被一群外来魔追打,十分狼狈,头发贴在脸上,看不清表情。
之所以肯定这一伙儿是外来魔,是因为终北国并没有魔族,终北国里其实也没有其他兽,只有他们自己本身这一个种族。
那群魔族穿着蓑衣,打着油伞,气焰嚣张的一边打一边问少年:“你还敢不敢跑了?你个小杂种!”
这群魔大概是从天上直直的掉落于此。由于这附近住着一群龙族,终北国的人基本不会再在这一带活动,也就没人第一时间看到这些。
“住手!”笔耕辍上前大喝一声,震慑住了所有魔,让他们再不敢动轻举妄动。
这不是因为笔耕辍有准圣修为,而是不远不近跟在笔耕辍后面的颜君陶,那一身的龙息实在是吓人,连被追打的少年都抖的比刚刚更加厉害了。这些魔族常年和龙凤打交道,很清楚龙族在和不在时,一个地方气息的变化与区别。
颜君陶和笔耕辍不知道始末,不好贸然插手,只是不想这些外来魔打破了终北国的祥和。
大概是终北国人太过知足常乐,连那些龙族欺负着欺负着都觉得很没有意思了,不自觉的就想要维护起终北国来,希望它能一直保持这个样子。而这些外来魔很可能会给终北国带来一些很不合适的影响。
“要打出去打。”笔耕辍这样道。
“我们这就离开!”一群魔族这才发现笔耕辍准圣的修为,更加害怕了,也不敢狡辩解释,当下就在给颜君陶和笔耕辍请过罪后,手脚并用的腾云离开了。顾不得外面的大雨危不危险,也连看都没有再看那被追打的少年一眼。
颜君陶和笔耕辍也没什么兴趣看少年,解决了事情他们就准备回去了。
少年却着急的抬起了头,一瘸一拐的想要追上颜君陶和笔耕辍,又有点不敢太过靠近。他头上没有角,身后也没有尾巴,比终北国的居民还要像个人族。
作者有话要说: 终北国:来自《列子·汤问篇》,古代劳动人民的想象,在大禹治水的途中他遇到的神奇国度。
壶领山和神瀵还有……裸-奔,都是《列子》里本身就有的!
你们要相信,作者是个正经人!【泥垢】
ps:五点到七点之间有二更~
第95章 九十五条咸鱼不翻身:
少年一路跟着颜君陶和笔耕辍到了他们所在的院子,白砖青瓦马头墙, 柳树的一梢出墙而来, 透着诗意。这里离少年将被打的地方不远, 没几步路, 颜君陶也就懒得飞来飞去了, 少年勉强能够跟上,却走的很是艰难。
颜君陶没有刻意放慢脚步,却也没有特别加快,该怎么走就怎么走。心中只有一缕诧异,没想到那少年竟然真的可以坚持跟到这里。
这附近的一排小院都住满了龙族,此时虽然没有一只头龙在家, 但霸道的龙气却十分浓郁,不要说靠近了,远远的看着就想要跪拜。可少年却始终没有弯下自己的脊梁, 好像完全不受影响。
少年追到了小院门口,并不进门,却也没有离开, 只沉默的选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缓慢的坐了下来, 蜷缩着,颤抖着,他还小心翼翼的没有去靠近雪白的墙面,生怕自己身上的泥点弄脏了这一方天地。他就这样坐在这里,实在是疼的厉害了, 才会小声的倒吸几口凉气,仿佛声音稍微大点都怕给人造成困扰。
面对这样的情景,最先动了恻隐之心的……不是颜君陶,而是修了无情道的笔耕辍。
这个看上去又高又壮的硬汉,有一颗比谁都柔软的心肠,要不然也不会把不能说话也不知道来历的颜君陶当做弟弟。颜君陶对此不支持也不反对,他们已经帮少年赶走了恶魔,剩下的就要靠少年自己了,颜君陶不主张什么送佛送到西,但笔耕辍愿意的话,颜君陶倒也不会白做恶人。
少年蜷在角落里低着头,只能看到一双黑靴缓慢靠近,映入眼帘。不等他抬头,就听到刚刚帮他呵退魔族的声音从他的头顶响起:“你去河边喝点神瀵,就不会感觉到饿了,伤口也会好的快些。这里的居民很友好,不会阻止你的。”
少年小幅度的点了点头,这些他还是知道的,要不然他根本不会往终北国的方向跑,这里是他最后的生机。
说完这些,笔耕辍就打算走了。
一直在努力酝酿,想克服疼痛和笔耕辍说话的少年,一见那黑靴要离开,这才急了。再顾不上什么,用仿佛被烧过的砂布嗓子道:“ 谢谢。”
笔耕辍其实也不太想和这些上古之人产生太多交集,一来是怕未来分别时舍不得,二来也是怕自己一不小心改变了不该改变的历史。他已经仁至义尽,对方知道感谢,这样就足够了,他连头都没回。只是又多嘴提醒了一句:“龙族快回来了,他们的脾气可不算好。”
“你,也是,龙族吗?”
笔耕辍摇摇头,他不是。
“那你是,什么呢?”少年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执着,明明嗓子已经疼的不行,还要声嘶力竭用最大的声音问笔耕辍。
笔耕辍没有回复,而是直接回了院里,大门悄无声息的关上,隔绝了墙里墙外。无情道不是没有情,而是有了就像没有一样,不会被感情阻碍自己的理性。好比此时此景,面对那样的少年,笔耕辍就可以做到不受影响,该怎么样怎么样,因为他已经做到了他的力所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