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炉鼎(162)
“不知仙君要选何种乐器?可要门人准备?”长老询问道。
“不必,我自备。”阮昧知说着便自储物袋中取出五枚玳瑁所制的假指甲一一戴好,然后拎出一把梨形乐器来,竖抱于怀,左手按凤颈,右手压金弦。
螓首微低,纤腰轻折,阮昧知那满身醉心酥骨的风情再无半点收敛,便是连言语,也染上了一层噬魂夺魄的妖气:“晚辈这便献丑了,还请各位多多宽容。”
这番动作,又引出台下一片喧哗。
有人小声显摆:“那是琵琶,我游历凡界时见过那花船上的妓子弹奏此器,那风情,啧啧。不过那倡优都是办抱琵琶坐而弹唱,也不知阮仙君一会儿将如何取悦我等。”
有人低声嗤笑:“戴玳瑁、弹琵琶,果真是个女儿心的,若他一会儿再说什么弹奏琵琶也是为了修炼,那可真就惹人耻笑了。”
有人春心荡.漾:“赶紧当众来一发吧,阮长老~”
……
听着那嘈杂之声,殷函子不禁皱紧了眉头,阮昧知这般作态,到底想干什么。比试到此刻,他总算想起了阮昧知养自素女楼这一凶残的事实,那么阮昧知将要表演的乐舞内容就很明显了,除了讨好男人的靡靡之音外不做他想。要赢下这一局固然不难,问题在于阮昧知一旦真的当众跳了艳.舞,那他从此必定会被冠上阴阳人的劣名,为人所不齿,纵然实力再高,也无法得到他人真心崇敬。
殷函子能想到的问题,殷寻问自然不会想不到。殷函子尚在观望,殷寻问周身的真元却是猛然炸开,将殷函子强推出好几米远。
让阮昧知因自己而蒙上污名这种事,绝对不允许。殷寻问毫无迟疑地开口大喝道:“不必比了!”
“小寻你……”殷函子没想到儿子会猛然翻脸,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殷寻问调动起仅存的自制力死死压抑住向殷函子咆哮的冲动,飞速布下隔音禁制后方才吼道:“您想看昧知到底能为我牺牲到什么地步是吧?你看啊,你睁大眼睛看啊!他们都把昧知糟践到泥地里去了,你还想怎样?难道只有流血才实在,死亡才精彩,非要看到阮昧知因我而伤痕累累万劫不复时,您您才能稍稍感念一下他对你儿子的深情厚谊吗?父亲您敢不敢看在阮昧知曾替我去死的份儿上宽待他哪怕半分?!”
“够了。”殷函子低喝一声,正色道:“就算你不说,我也会中止比试的。”
“……”殷寻问猛然愣住,看向父亲的眼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莫非为父在你心中就这般不堪?”殷函子叹息道:“我就算再怎么讨厌阮昧知,也不至于利用他对你的一片真心将人折辱至死。这是一个强者对另一个强者最基本的尊重,无关爱憎。”
他固然恨不能阮昧知被虐个千百回,但有多厌恶就有多忌惮,有多忌惮就有多佩服,又如何容得蝼蚁如此践踏自己认定的对手。虽然心里依旧有些不情愿,殷函子还是主动打开隔音禁制,开口宣布道:“如吾子所言,乐舞比试这一场……”
“掌门,少主,请不要中止此场比试。昧知自有办法赢下此场,证明鄙人身为少主道侣的资格。”阮昧知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殷函子的话,朗声抗议道。
“你……当真要比?”殷函子心情复杂。
“还请掌门成全。”阮昧知答得斩钉截铁。
殷函子为难地看向自家儿子。
“为什么?”殷寻问望着阮昧知,简直称得上痛心疾首。
“为了让大家承认,除了我,再无人堪得与你并立云端。”阮昧知脸上写满了“我意已定”四个大字。
殷寻问想说你犯不着跟这帮禽兽求承认,殷寻问想说你到底明不明这乐舞比完后会对你的名誉造成多大的打击,但殷寻问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屈服在阮昧知的一意孤行之下。
“阮昧知,别干让你自己后悔的事。”殷函子绷着脸劝道,其实他此刻郁闷得都快吐血了,事到临头突然发现自己对敌人居然有爱惜之意什么的真是太虐了。
“我自己的选择,我自会负责。”阮昧知淡淡道。对于将自己逼到这个地步的殷函子,他也不是不怨的:“只希望在昧知胜了后,掌门您能遵照之前定下的规则,给晚辈应有的体面。”
面对着慷慨找死的阮昧知,殷函子忍不住扪心自问,若换做是自己,能否如阮昧知一般为了小寻付出所有?答案让他汗颜。他也许能为儿子豁出命去,却未必能心甘情愿为儿子抛却男性自尊,忍下一世的污名。
也许,阮昧知成为小寻的道侣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
阮昧知邪魅一笑,不再理会殷家父子,径直宣布了比试开始。说爷比女人还妖是吧?爷今儿就妖给你们看看!
长衫轻薄,玉指乌甲,静立凝伫间明艳如画。画中妖孽轻笑一声,指滑弦颤,粉蝶绕梁,嬉逐风流。
在没有比这更销魂的奏乐了,抹似耳畔呢哝,勾如床头软笑,扣若情人滴泪,拂如无尽娇嗔……
而那奏乐者似乎还嫌这风不够暖,这日不够燥,卸了那一身男儿筋骨,半倚半立,鬓发低垂,淡了眉眼,浓了春情。
不再有人说话,也不再有人顾得上说话。似乎所有听众都被这所娇嗔软笑所蛊惑。痴痴地看着台上那个魅惑众生的风流美人,失了语言。那比男儿更清媚,比女儿更潇洒的灼灼风韵就凝在指间的霪霪魔音里,如毒兰濯露,罂粟笼烟,随着揉、吟、挽、绰等指法将异香荡漾开来,沁透身心,唤起欢愉,引人堕落。
“阮昧知这是要干什么?!”
殷寻问脸色铁青,阮昧知这明显是故意的吧,选了最破廉耻的曲儿,作了最勾人的姿态,大有将那靡靡红杏开满墙头,将路人统统诱入这一方阵型的架势。他这是在报复社会还是报复自己呢?
“阮昧知这是要干什么?!”
一直没吭声的龙惊千同样备受刺激,若非坚信阮昧知自有打算,绝对能在这乐舞这一关将那些个禽兽虐得连他.妈都不认识,他早出手了。谁想到阮昧知居然是这么个反应,难道阮昧知真的因为殷寻问而妥协了?
157
157、一定会幸福 ...
“阮昧知这是要干什么?!”
殷函子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台上,虽然有点庆幸此番事后,再也不必担心坏了名声阮昧知踩着自家儿子篡位夺权什么的。到底还是如鲠在喉,好累,感觉良心再也不会红了。
“阮昧知这是要……呵,果然是这厮一贯的风格。”
能在众人皆醉时,发出此独醒之语的,除了居誉非,不作他想。
其实女红比试的时候,千方百计始越狱的居誉非便已赶到了广场这边,但他漏算了一点,之前殷函子进去是进去了,却没顺手打开禁制。继被锁在牢房里面后,这倒霉孩子又被锁在了广场外面。
但,居誉非是一位意志坚定坚韧不拔的好同志,所以刚破完监狱禁制的他,没有浪费半分时间去抱怨,立马着手开始破广场禁制,顺便继续监听着阮昧知那边的动静。直到乐舞之比……
阮昧知会些什么他再清楚不过,阮昧知所奏的这支曲子他亦是熟悉的,让他无语的一点是,艳曲万千,阮昧知偏选了最媚俗的那首。
居誉非纵是忙于破解禁制,也忍不住在心底暗暗吐了个槽:这小子怎么还是那破毛病,不管要利用什么都非压榨到极致不可。阮昧知这厮多半是想着——既已为殷寻问牺牲了名誉,索性牺牲个彻底,好歹换下殷函子那一分歉疚吧?虽然能大概理解,但还真是让人……不快啊。
琵琶曲在风中婉转流泻,柔顺如水,明艳似波,继续着伤风败俗的征程。春妍醉留,芳莲坠粉,更有那媚骨天成弹奏者肆意出卖着色相,唯恐人心不够乱。
都说修真者清心寡欲,然而,清心寡欲不近情.色的另一个含义就是——憋了多年。某些先前便对阮昧知存了邪念的观众,在阮昧知的蓄意挑.逗下,表现越加不堪起来,不出一刻已是盯着阮昧知浮想联翩,心猿意马,血气翻涌……
无论是殷寻问、龙惊千亦或是殷函子,都不由得愈加激动起来,虽然他们激动的方向各有不同。唯一还保持着淡定的,恐怕就只有居誉非一个了。作为一个在莺歌燕舞中度日的少主,再荡.漾的曲子也勾不起他半点涟漪。
在最初的感叹后,居誉非很快又全身心地投入了禁制的破解工作,他飞速筹算,法诀连打。经过一场迅速又辛苦的攻坚战后,胜利已然在望,只差最后一个法诀他便可破开这讨厌的禁制,进入广场……
忽而,阮昧知皓腕斗转,割过朱弦,弦清拨刺,铮铮之声猛然炸响,破音繁并,指下狂风惊沙、奔雷轰鸣,绞碎天幕。图穷匕见,一点寒芒,寸步千险!
风起云涌,烽烟四燃,鬼哭神怒,昂扬杀气直扑听众门面,气势陡攀千丈。霎时间,台下众人均便被这巍巍强势所震,五感颤栗,脑中空白一片,唯余一声响过一声的金石绝音,碾碎人魂。
琵琶沉十斤,杀气逾千钧。如此气势,激得好几人当即气血翻涌,受了暗伤。一瞬旖旎,一瞬肃杀,前奏时越是沉迷,此刻越是受伤,那些胆敢意淫阮昧知的禽兽此刻更是神魂动荡,丹田几破。
这就好比正看着岛国爱情动作片嘿咻撸管,结果背后忽然响起老师的一声怒吼:“XX,你在干嘛!”十男九萎啊有没有,仅剩的那一个虽然没萎,却是一个手抖把黄瓜给咔嚓掰折了有没有?这几位怕是在今后的几十年里都要找专科大夫才能重振雄风了。
嘲笑情.色的人,自会为情.色付出代价!
输我翻覆手,筑你喜悲城。阮昧知反持琵琶,独立高台,笑得霸气侧漏。爷,够妖了么?!
冷冽寒风将融融春意扫荡殆尽,阮昧知眼下再无半点女儿姿态,唯余一身铁血寒霜震慑人心。琵琶本就是男人的乐器,不过是因为文人骚客多围观的是美女们演奏这才有了误解。古代的军乐曲,现代的民乐之王,又岂是软甲柔荑所能驾驭,其金石之音唯有十足力度才能演绎。左手文曲,右手武曲,夹弹秋月寒、双挑青冥远、半轮百寻轻,更兼有分、勾、抹,摭、扣、拂、扫、轮千般变化,如十八般武器交击嗡鸣。
霜刀破竹,残节无存。琵琶曲就这么一路铿锵了下来,在瞬息的冲突后,将听众们渐渐挟持入了另一重天地……
有那龙阳倾向的到底还是少数,大多宾客还是抱着纯欣赏的态度听曲的,心无杂念之下,心神虽也受了一定冲击,不过调息一下就好了。纯良的观众们收拾好心神,便迅速沉浸入这金戈铁马的新世界中,开始享受这听觉盛宴。
不过,有一位心思纯洁的同志却是无辜躺枪,倒了血霉。那就是——居誉非。
阮昧知变调之时,居誉非心神一恍,手下最后一个关键法诀便慢了半拍,努力了半天的成果因此东流而去,唯余悲伤逆流成河。之前的心血就这样……全喂了狗!
居誉非一脸血地蹲在禁制外,咬牙切齿死不瞑目。不过偷听一下而已,报应要不要这么惨烈啊?
挠地捶墙揪头发之余,居誉非心中也泛起疑惑,别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的,阮昧知在素女楼的确只学了靡.荡之音与艳媚之舞。要不他也不至于全无防备被惊到。莫非这小子在离开素女楼后另有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