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398)
“所以呢?所以我就该死吗?!就该永远被你们困在这里吗?!”凶兽最终还是被激怒了,它目眦欲裂,苍瞳布满猩红的血丝,声音嘶哑狂怒,“凭什么,凭什么——!”
“薄鱼没亲手杀过人,我又亲手杀过吗?!”
“狏即薄鱼它们死了还有下一世,有下下世,只要神魂不灭,便有轮回的生生世世,可我没有啊!我没有前生、没有来世、不入轮回,我死了就会消散于天地,所以我不甘去死,更不甘千年万年永远待在这块破地上,这也叫‘错’?!”
凶兽的声声质问和风一起吹过这片寥落死寂的辽阔雪地,回荡在穹宇之下,奈何天地无声,秦鹤亦无言回答他所问。
他们谁都不能说服谁,谁也都不觉得自己有错。
三千年前如此,三千年后亦如此,这本就是个辩不出结果的争执。
末了,秦鹤终是不忍,他虽对众生残忍,夺其性命从不心软,却也怜悯众生,便望着伏在雪中默默流血的凶兽说:“行了行了,别嚷嚷了,告诉你个好消息,柳不花前世不是你杀的,他也没死于业火,不过他的死因和你到底还是有些关系的。”
凶兽声如寒霜,冷笑道:“关我屁事?”
秦鹤刚要说“你不是因为这事还在妖精客栈房顶跟谢印雪道歉吗”,但没问出口,他又顿悟:生性无情冷漠的凶兽哪会真对柳不花产生丁点愧疚啊?他不过是想借此从心爱之人身上多讨几分心软怜爱罢了。
“哦,好吧。”秦鹤被小情侣刺激得牙酸,“谢印雪也和你无关,你这伤受的属实没必要。”
步九照接着冷嗤。
秦鹤再顿悟:“噢,苦肉计是吧?”
凶兽不耐烦:“赶紧滚。”
“天命如此,步九照。”秦鹤扇扇翅膀,凌空飞起,怅叹道,“你终会明白的。”
“滚。”
秦鹤滚了,长雪洲又只剩下步九照一人,他抬起头看看九步开外的那片无暖光照射的苍白雪地片霎,便闭上双眼,攥紧了捂在处心口小小的吊坠,吊坠沾染了他的体温,握在手里便温温热热的。
步九照扯唇笑了下,低语道:“又骗我,它其实挺暖和啊……”
第245章
谢印雪和柳不花回到了明月崖。
妖精客栈副本三日便结束,出人意料的快,而柳不花的第九关副本通关,下个月谢印雪再进锁长生,他就无法再跟着进去了。
翌日,明月崖下雪了。
这是今年第二场雪,柳不花和沈秋戟都不知道这场雪要下多久,又会不会下到明年去。
那天早上醒来,柳不花一推开窗,入目便见明月崖院中那棵巨大的梨花树枝杈上积满了雪,打眼望去,与梨花开了也无甚两样,视线下移,他又瞧见树下有个身影在动。
那身影穿一身素白的衣衫,发梢间挂着点点雪粒子,双足深陷雪中,只有瘦骨伶仃的脚踝露在外面,颜色几乎与雪一样白。簌簌的轻雪落下,坠到他肩头后就生出了一种莫名的重量,沉甸甸像是能把这道身影如花枝般折断。
柳不花浑身的血液霎时如被冻住一般,僵硬了好几秒才能动,一把抄起自己的外套就朝那道身影跑去:“干爹!您怎么外套和鞋子都不穿啊?!”
青年抬头看他一眼,笑道:“没事,不冷。”
柳不花生气了,给人盖好衣服后沉声说:“您会生病的!”
青年还是笑着说:“不会的。”
柳不花说不过他,又不能骂人,便在心里决定今天中午要去炖小干妈留下的药膳,炖十倍分量让谢印雪喝,亲自盯着他喝,不给谢印雪有机会像以前一样偷偷把药膳倒了!
这样一想,柳不花方才觉得梗在喉头的气能顺下去了,询问谢印雪:“您一大清早在做什么呢?”
青年重新垂首低头,专注于指尖下的事物:“下雪了,出来玩玩雪。”
柳不花不是第一回看雪了,却是头一次见谢印雪玩雪。
谢印雪在拜陈玉清为师入明月崖前叫沈秋霖,后来改名“谢印雪”,是因陈玉清要他时时刻刻铭记断欲忘情,莫要留痕,所以那些雪从来就落不到谢印雪身上。
——除非他动心。
这个动心,不仅限于“爱”,“恨”也可以,“悲”也可以,“怒”也可以,只要是人的“七情六欲”都可以。
谢印雪如今在为谁动心,答案不言而喻。
他瞅着谢印雪动作,发现青年好像是在堆雪人,但堆出的东西柳不花看不出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就问:“干爹,你在堆什么东西?”
“堆小狗。”谢印雪告诉他,说完把狗耳朵捏上,紧跟着又捏出狗嘴,笑盈盈地说,“一只可怜的小狗狗。”
柳不花秒懂:“堆的不是东西,是小干妈。”
谢印雪伸出手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别让他知道。”
“我的嘴您还不放心吗?”柳不花拍着胸脯给谢印雪保证,说完指着屋檐底下的小孩道,“但是阿戟那张嘴不省心,您得想办法封他的口。”
谢印雪心道:你们俩的嘴都不能让我省心。
在心里默默说完,谢印雪转过身,果然瞅见沈秋戟脸色铁青,抱着条绒毯站在屋檐下看他们。
谢印雪三下五除二把小雪狗堆好,让它留在梨花树下,然后起身走向房屋,拿走沈秋戟怀里的绒毯裹住身体:“脸色这么难看,谁又惹你生气了?”
“我的脸色再难看能有你的难看?”
沈秋戟嘴毒,托他那对好赌还会家暴的爸妈的福,关心的话说出口后总要变个味,一年前谢印雪把人接到明月崖时还想:他好好教,哪怕学习烂,哪怕没天赋,教久了也总会变好的。
结果他的时间太少了,少到来不及把沈秋戟教好,所以谢印雪对自己这个小徒弟总存有几分愧疚。
谢印雪苦口婆心,教育小孩:“阿戟,你说话如果一直这样难听,以后会找不到对象的。”
沈秋戟面无表情:“我太穷了,以后也找不到对象的。”
谢印雪想了想,不由叹息:“唉……也是,兴许连饭都吃不起,还找什么对象?”
沈秋戟:“……”
师徒俩齐齐沉默,为沉痛的命运沉默。
片刻后,沈秋戟又开口了,别别捏捏地关心他师父:“……你的身体现在是怎么回事?”
关心则乱,柳不花和沈秋戟都是这样,他们看到谢印雪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素白长衫赤足走在雪地里,第一反应肯定是他会被冻病,可是谢印雪现在回到屋子里了,他们再仔细一瞧,就发现谢印雪似乎真是一点也不觉得冷。
说得更准确些,是他的身体对寒冷没有正常的生理反应。
沈秋戟皱着眉上前握住谢印雪的手,然后就被青年指尖那和冰块一致的凉意给冻了下——他觉得自己好像在牵一具尸体。
他知道谢印雪体弱,一年四季体温都很低,冬季尤甚。
但以前谢印雪体温再低,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冷得如同一个死人,仿佛刚刚在梨花树下时,那些绵软的雪没有落在他肩头,而是浸入了他的骨髓,凝结了一切热意,所以即使沈秋戟搜遍他全身,也无法再寻出一丝属于活人的温度。
“阿戟,你知道你为何只能使出最基础的奇门术法吗?”
沈秋戟被谢印雪这诡异的低寒体温搅得心神不宁,下意识地要去探谢印雪脉搏,想确认青年是否还活着,谢印雪却在这时向他抛出一个问题。
闻言沈秋戟抬起头仰望谢印雪,像是在仰望他与谢印雪之间的天赋差距,回答道:“因为我天赋不够。”
“不止。”谢印雪在屈膝蹲下身体,与沈秋戟面对面,双目平视,要给小徒弟上完这最后一课,“使用奇门术法,一看施术者天赋,二看施术者修行,三看施术者根骨。”
“天赋再好,不经修行,无用;体弱短寿,也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