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295)
“哦是的,我亲爱的云云宝贝,姑姑现在怎么舍得关你禁闭呢?”玛丽姑姑果真变了个面孔,用温柔得能滴出水的声音与陈云说话,一边讲一边抽出捅穿谢印雪手背的黑笔,“当然,如果你不想扫厕所,你还是可以选择提前出院的。”
随着那支笔的离开,谢印雪也像是解除莫名的束缚一般终于能够行动了。
“玛丽姑姑下手重,你伤的不轻啊。”歩医瞥了他一眼,看向步九照道,“让这位‘步医生’给你治治吧。”
步九照不等他说完就已经快步走到谢印雪身旁,柳不花则去找胡利兴师问罪:“你还骂陈云疯,我看你才疯了,我干爹哪得罪你了,你要写他名字?你不知道提前出院也是死路一条吗?”
“你提前出过院了?你知道提前出院是死路一条?”胡利反过头来质问柳不花,“你还好意思问谢印雪哪得罪我了,他骗了我!”
谢印雪右手掌心空洞的伤口止不住血,把早上才换的病号服洇得一片殷红,不过唇瓣却因方才咳出的血迹未净而沾染了上几分明艳的颜色,闻言他抬起苍白的面庞,呼吸微弱而声低问:“我何时骗你了?”
胡利声嘶力竭:“你说过你有独特的通关技巧,我们要是觉得过这一关副本有些吃力,可以付出一点点微小的代价来找你寻求帮助,话里话外全在暗示你是摆渡者npc,可你如果真的是,你和柳不花为什么那么怕我写你的名字?摆渡者npc会怕这些吗?!你们怕,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是摆渡者npc!”
找错摆渡者npc的后果很恐怖,胡利在以前的副本里就遇到有参与者冒充摆渡者npc,其他参与者相信后傻傻地找他做交易,以为就此可以高枕无忧等待通关,却不知自己等待的其实是死亡。
正因如此,胡利才不敢全信谢印雪的话。
可他也不清楚谁才是这个副本中的摆渡者npc。
谁知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这场“诚实坦白会”,就是他验证谢印雪是否是摆渡者npc的最好机会——npc又不是他们这些参与者,根本不会死,所以谢印雪如果是摆渡者npc,他肯定不会怕有人写他名字啊。
胡利自己很明白提前出院大概率不是通关的真正途径,否则苏寻兰所说“是上个副本里疯掉的护士”的卞宇宸就先写其他病患的名字了,因此胡利压根就没想过要提前出院,他的目的是打算验证出谢印雪摆渡者npc身份的真伪。若为真,他就即刻要求与谢印雪做交易;若不是真的,他也还有机会寻找真实的摆渡者npc。
再说胡利也不信苏寻兰的话,她说是就是啊?卞宇宸会知道病愈证明单子藏在院长画像背后指不准是碰巧,即便卞宇宸真是,胡利得知这个消息时也太晚了,他今晚就会进入死亡阶段。所以即便他恨卞宇宸隐瞒自己的身份,他都只能写、也必须写谢印雪的名字!
结果不也证明了,他的做法是对的吗?
胡利厉声道:“你骗我,我要是真信了你的话,就只能等死了!”
“你说得对,我救不了你。”谢印雪有些怔忡,他握着自己的右腕,垂睫凝望掌心的空洞,片刻后抬起面庞,忽地问胡利,“那你想知道真正的摆渡者是谁吗?”
胡利停顿两秒,狐疑道:“你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每个副本里摆渡者npc是谁,这就是我的通关技巧。”谢印雪点头,“且这个技巧,苏寻兰也会。”
众人还来不及从他第一句话透露的庞大信息中回过神来,就听见他又投下一个重磅炸弹。
苏寻兰却不肯承认:“我哪有这样大的本……”
“你有。”
说话的人是卞宇宸。
“正因如此,我才会与你共同进入副本,不是吗?”
短短两句话让苏寻兰像被掐住脖颈的鸭子,骤然歇声,卞宇宸不在意她的沉默,继续问她:“但是苏小姐,你对我好像很不满,你想借胡利的手杀了我,为什么呢?是我们卞家对你不够好吗?”
第169章
“不。”
才问完卞宇宸就长长叹息一声,显然早已知晓答案:“我们对你很好,是你太贪心了。”
“我贪心?那你们呢?”
虽已撕破脸皮,苏寻兰却还是维持着她一贯温婉无害的模样,用最柔和的说着诛心之论:“明明已经该死了,却要燃尽别人阳寿为自己续命,你们就不贪心吗?”
苏寻兰这句话尾音才落,谢印雪一向静如寒潭的双眸忽然间就泛起了涟漪,那是步九照头一次在他眼中看到这样强烈复杂的情绪,苏寻兰也发现了他眼底的颤动。
而她知道谢印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于是苏寻兰乘胜逐北,继续道:“对吧,谢印雪?不是你贪心不肯死去的话,你师父也不会为你去死。”
熟料青年闻言却没像她预想里的那样崩溃失控,他只是缓缓垂下眼睫,孱弱苍白,被将逝的死亡气息笼罩着,有那么一瞬间,苏寻兰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七年前,她第一次见到谢印雪的那天。
那时的谢印雪也坐着轮椅。
她远远地躲在假山石后,他则停驻在一棵梨花树下,仰着头,看梨花看得出神,还朝它们伸出了手。
可惜他不够高,抬手这一举动也耗尽了他所有气力,于是他连手臂都没抻直,便又颓丧地耷下。幸好一朵梨花体贴温柔,它似乎不忍心看到少年如此落寞,便从枝头飘落坠到少年膝头。
苏寻兰看见谢印雪轻轻捧起了它,两种雪色相触,少年的手指却比梨花更白几分,他用指尖轻抚着花瓣,语气艳羡难掩:“你开的真好……”
观赏须臾,他又艰难地举高了手。
于是苏寻兰看到被他捧在掌心的梨花竟无风而起,蹁跹舞回枝头,重新与花蒂相接。他望着那朵鲜活的梨花,温声说:“再多开几天吧,别像我一样。”
做完这一切,少年忽然剧烈地咳了起来,不久唇角便染了血。
他用手背随意擦了下,像是对这样的事习以为常,便又继续仰头看花了。
随后,一位面容年轻的男人听到了动静从屋里踏出,走到谢印雪身后:“阿雪,怎么出来了?”
谢印雪朝他笑笑:“我想来看看雪。”
男人道:“今年的雪已经化了,你可以等明年再看。”
谢印雪指向头顶的梨花:“没事,它们也很像雪。”
“可它们终究不是雪。”男人顺着他的手抬头,顿了一瞬又问,“阿雪,你还想再看一场真正的雪吗?”
少年闻言微怔,他低头垂下眼睫,半晌才轻声道:“……想的。”
男人见状也笑了,抬手亲昵地摸摸谢印雪的脑袋,给他承诺:“好,师父会让你会看到的。”
那年冬天,苏寻兰见到了她有记忆以来最盛大的一场雪。
而雪落下的那一刻,苏寻兰就知道,陈玉清肯定是死了——他遵守承诺,让本该活不过秋天的谢印雪看到了那场深冬的大雪。
“马上就是冬至了,今年也会下雪的吧?我也想再看一场雪,这就叫贪心吗?”
苏寻兰说着往窗外看了一眼,青山精神病院的天空虽然总是灰霾霾的,却没有要降雨或下雪的征兆,她想要看雪,就得离开这个副本回到现实世界。
所以谢印雪没有抬头,仅出声问她:“你只是想再看一场雪吗?”
“那你呢?你是想看雪,还是想活下去?”苏寻兰反问,“陈玉清死后,你每次看到雪时会想起他吗?会感到愧疚吗?会……”
“会啊。”
“我会想他,但我从不会感到愧疚。”
谢印雪笑了声打断苏寻兰的话,他抬起头来,眼中眸光如半含秋水,温柔多情,仿佛饕餮餍足般酣畅痛快道:“我只会感到高兴,因为死的人是他,不是我。”
听着谢印雪这番薄情寡义的言论,苏寻兰不由瞠目。就连陈云、吕朔和萧斯宇他们都有些愕然地朝青年望去,毕竟在他们的印象中,谢印雪根本不像会说出这种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