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丝(9)
作为“活着的古人”,这个孩子被命名为与千年前瑾王相同的名字──
池若枫。
他自幼就在科学院里,如同一只珍贵的小白鼠般成长。
反反复复的验血、提取脊髓、做各种基因试验、反射试验……这些并不是最难捱的。最难捱的,是远离人群的孤独寂寞。
他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甚至没有任何血缘亲戚。他的一切,都来自於那具千年前的尸体;他的一切,与大多数人而言只是珍贵稀有的研究物品。
但既然是一生下来就处於这样的环境,也没有什麽好悲伤的。更何况有唐林教授关心他,从他七岁那年开始,就按照义务教育的课程,教他识字算数。
此後,又力排众议的让他念完大学,在各界奔波呼吁,最终为他争到做一个“人”的权利。
“爸爸,若枫,加班辛苦了。我给你们带了夜宵。”办公室的门被毫不客气的推开,一个身材娇小,精精神神的短发女孩子走了进来,笑盈盈将手中的快餐盒往办公桌上一放,“还热着呢,快吃吧。”
“啊,难为你这麽晚过来,真是太感谢了。”若枫连忙起身,向她一板一眼的道谢。
唐林的女儿,心悦望着他嘻嘻一笑,也不说什麽,一双滴溜溜的黑眼睛只顾盯着他看。
“你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太老实正经了一些。”唐林也笑,拍拍若枫的肩膀,走到办公桌旁打开快餐盒。
“爸,瞧你说什麽哪。”心悦的两颊顿时飞红,不依不饶的轻捶了两下唐林的背,“若枫是你看着长大的,又是我同校的师兄,我就不能关心他吗?”
“呦呦呦,我好像还没说什麽哪,你这麽着急干嘛?”唐林拿起筷子,一边促狭的瞟着女儿,一边夹起个虾饺放进嘴里嚼,“唔,味道不错。若枫你也快过来吃。”
池若枫笑了笑,也走过去拿起筷子,夹个虾饺放进嘴里,赞道:“唔,味道真的很好。”
旁边心悦见他称赞,笑得一朵花儿似的。
唐林、心悦和池若枫,如同一家人般说说笑笑的吃完夜宵後,看看墙上挂锺已过凌晨三点,於是便都散了,回到各自的住所睡觉。
想到明天就要离开科学院,正式成为社会人,池若枫只觉半点睡意全无,就没有立即回宿舍,而是在这从小长大的院子里信步闲逛。
不知怎麽的,来到了标本储藏室。
打开标本储藏室的门,就能看到对面那一人高的玻璃皿内,在营养液中悬浮着的尸体。
据唐林教授跟他提起,这尸体是与瑾王尸体一起从金棺内取出的。据说它刚刚从棺材里取出时,还是个眉目如画、美丽异常的锦衣少年。而如今,却完全看不出半点美丽的轮廓。
它全身的皮肤都白花花皱巴巴的,浮肿纠结在体表,如同破败的絮。
据说,瑾王尸首之所以不腐,甚至细胞活性化,也跟这具尸体有很大的关系。但按照现在的科学技术,还不能完全解释这一切是怎样发生。
甚至据说,它其实还活着,只是在千年前饮下某种剧毒,陷入了假死状态。
池若枫隔着玻璃罩,用修长有力的手指一点点抚摸着少年肿胀惨白、完全辨不清五官的面容。
似乎有什麽东西,在承继自千年前的血液中奔腾狂嚣,心脏开始慢慢纠结疼痛。
你是谁?千年前,你经历了什麽?
无论如何,是要感谢你的吧。感谢你送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感谢你让我有活着的机会。
最後看你一次也好。毕竟离开科学院以後,从此就再不相见了吧。
池若枫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到控制灯开关前,按下关闭电钮。
整个储藏室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与此同时,那具在营养液中悬浮的肿胀尸体睁开了黑色的眼睛,死死盯住池若枫离去的背影。
是他……是他……承袭了生命中所有的爱,所有的恨,所有的怨,所有的痛……是他……是他……
池若枫走到门口,刚刚迈开步子想离开,浑身忽然轻轻颤栗起来。
这种强烈的,如同烧灼起来的视线……有人在背後一直看他!
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却偏偏好似受到某种不可抵抗的盅惑。他疯了般转过身,冲到控制灯开关前,再度将室内的灯打开,快步走到那一人高的玻璃皿对面。
肿胀惨白的尸体面容上,一对深黑、充满了幽怨哀伤的眼睛与他两两相望。
那对眼睛,绝对是活着的。
池若枫身体僵硬的站在原地,几乎连呼吸都忘记了,呆呆的看着那对黑眼睛。也许是震惊过度,他头脑里一片空茫,竟完全感觉不到害怕。
就这样互相对视了半晌,只见那具尸体缓缓抬起惨白、裹着肿胀絮状皮肤的手,朝面前的玻璃罩敲了两下。
池若枫这才蓦然从完全空茫的状态中惊醒过来──
原来这具尸体真是活着的!
尽管感觉有些诡异和恐惧,也弄不清究竟是怎麽回事,但若枫毕竟是在科学院长大,并不相信怪力乱神。
那具尸体目光幽怨哀伤的看着他,伸出手又敲了两下玻璃罩,惨白肿胀的嘴,在营养液中一张一合。
若枫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那口型,明明就是一直不停在唤着他的名字──
池若枫、池若枫、池若枫……
来自千年前的丑陋尸体,以那样孤独无助的姿态,悬浮在透明液体中。
不,既然还活着,无论是怎样的形态,也应该是人。
池若枫将手放在胸口上,感觉到心脏如擂鼓般在跳动,倒退一步,深深吸了口气。
仿佛被那双深黑的眼睛魇住,若枫居然绕到玻璃皿後面,颤抖着用手指按下了开启的键钮。
每隔一段时间,这具来自千年前的尸体都会被研究人员取出来检测。若枫看过很多次,所以知道操作方法。
营养液沿着敞开的管道排走,等到液体自动排完,玻璃罩旋转着打开。与此同时,失去了所有支撑的那人虚弱倒在了地上。
“喂,你怎麽样?”池若枫连忙冲过去,想要将他从地上扶起。
谁知指尖刚接触到那人絮状的绵软皮肤,只见一大片带着黏液的皮肤剥落下来。
若枫惊栗的缩回手,却看到那人浮肿惨白的脸上,慢慢裂开了数条小缝。
如同年久失修的墙面,他虚浮肿胀的皮肤就这样在池若枫的面前,一块块带着黏液自体表剥落。
在那层丑陋的皮肤下,是另一层新生的皮肤,光洁、紧致、无瑕白玉般。
池若枫不知道这样呆呆看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後来忍不住上前,替那人揩去了脸上尚未完全脱落的旧皮残存碎片。
只因为那张新生的脸,真的过於美丽。
“……这里是哪里?你为什麽会打扮的这样奇怪……这样奇怪的头发,这样奇怪的衣服……”那人似醒非醒的从地上坐起来,用一对笼着水气、迷迷蒙蒙的眸子望向若枫,一头厚重茂密,比身高还要长的黑色头发湿漉漉垂在身後,似一大把海藻,肌肤白皙细致得溢出丝光。
“这……说起来话就长了。”若枫听完他的话,呆了片刻,用手搔搔头发。
而且纵然解释,他也未必能够明白。
就在这时,墙上的挂锺敲了五下,原来已到了凌晨五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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