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联姻(31)
穆望秋这名字好像跟针,狠扎了付闻歌一下。他的表情陡然不自在起来,扣于桌边的手微微攥握成拳。白翰辰见了,立刻出声道:“菜都凉了,各位,赶紧动筷子。洛长官,您不是还着急走么?”
洛稼轩将视线移到白翰辰脸上:“白二少,我洛稼轩跟兄弟们一向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您整这一桌子精致玩意儿,咱消受不起。”
他放下筷子,将手套戴回到手上,举止傲慢。“改日我请,回见。”说罢,转身朝门口走去。
县长见了,赶紧往出追:“洛长官!洛长官!您留步啊!这怎么话儿说的,还没动筷子呢就走了——”
白翰辰猛地将筷子拍到桌上,正欲发作,忽觉胳膊上压了块分量——付闻歌酒劲儿上头,坐不住了。
“呦!二爷!我来抱吧!”
邱大力见白翰辰抱着付闻歌从楼梯上下来,赶紧迎上前换手。白翰辰皱皱眉,示意不用他管,径直朝大门外停车的地方走去。
“付少爷这是喝了多少啊?”邱大力紧跟在他旁边,帮着搭了把手,托着付闻歌的腿。
“一杯。”
“啊?一杯就这样啦?这得多大的杯子啊?”
“他以前肯定没喝过酒。”说着话,白翰辰已到车边。见邱大力还跟旁边抱着付闻歌的腿,立时拧起眉头:“傻等什么呢?把后座门拉开!”
邱大力赶紧照办,又跑到另外一边,帮着白翰辰把人往后座上拖。再去给白翰辰拉副驾驶的门,却见自家二爷钻进后座,将自己的腿给付闻歌当了枕头使。
隔着两层布料,付闻歌脸上的热度直直透到白翰辰的腿上,教他不由得心猿意马了片刻。低头看着那酡红的脸,他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拨开对方额前散落的碎发。
付闻歌是喝得太猛,又揪着心了,一时酒劲儿上头,天旋地转。枕在白翰辰的腿上缓了一会儿,才感觉没那么晕了。他想要撑起身自己坐,却被白翰辰稍稍压住肩膀。
白翰辰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甭起了,到家再说。”
额角的血管涨得一蹦一跳,付闻歌抬手扣住额头,含糊道:“我没醉……”
脑子是清醒的,就是手脚不听使唤。白翰辰把他从凳子上抱起来时,他是知道的,却没有拒绝的理由。他是真没想到,那么一小杯酒就能将自己放倒。
“记着,别在外头喝酒。”白翰辰心说喝醉的都说自己没醉,“你这一杯倒的酒量,容易闹故事。”
“我从来不喝酒!”付闻歌皱眉,“刚要不是——”
算了,不说了。他想。说多了又教这白二蹬鼻子上脸。
白翰辰嘴角轻勾:“我知道,谢谢。”
邱大力在前头听着了,背后爬起一片寒栗——二爷居然说谢谢,还说的麻麻嘤嘤的,这是要变天儿啊?
到了白府,付闻歌死活不让白翰辰再抱着了,只让他把自己扶回房间。担心付闻歌酒劲过了头疼,白翰辰叫玥儿去煮了碗梅子醒酒汤给端过来。
汤送来,白翰辰坐在床边,拿调羹一勺勺地喂。付闻歌喝了几口,嫌酸,说什么也不喝了。见白翰辰还不肯走,而是坐在床沿上看着自己,他红彤彤的脸上凝起丝不自在。
“你盯着我干嘛?”
白翰辰淡笑:“瞧你好玩儿,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烦人!”付闻歌拽过锦被,把自己从头裹到脚。
没一会儿,锦被又被白翰辰拉了下去,强迫他露出脸来。拿过玥儿送来的热毛巾,白翰辰替他擦了把脸,手恰到好处地没碰着他一丝儿肉皮。
“诶,问你个事儿。”看付闻歌这样是睡不着了,白翰辰琢磨着跟他聊聊天,把刚在饭桌上堵着的心思疏通开。
“什么?”付闻歌闭上眼。
“穆望秋是谁?”
“我爸的外室。”
“哦,也是医生?”
“军医,在战场上受了伤,没办法再留在军队里了,现在跟保定开了间小诊所。”
“你不喜欢他?”
付闻歌睁开眼,倔强地看向白翰辰:“我讨厌他!要不是因为他,我阿爹就不会受委屈。”
对于人家的家务事,白翰辰既不了解,也不好多做评价,只能往宽了劝:“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这辈子,谁还能不受点委屈?”
付闻歌忽的坐起身,愤然道:“我阿爹很坚强,外面受多少委屈都不怕!但是这种最亲近的人给的委屈,他一点儿都不能受!付出了那么多,凭什么得不到同等的对待!”
白翰辰稍稍往后错了下身,要不等下付闻歌激动过了头,保不齐再拿他撒气。话说回来,以他对付君恺的了解,并不觉得对方是那种贪欢之人。家里既然有个心意相通的人,又何必在外头养小,闹得连亲生儿子都跟自己离心离德。
他只得安慰道:“行了,你也别生气,长辈的事,做子女的不好跟着掺和。说一千道一万,那也是你爸,他疼你的心是真的就行了。”
“是么?”付闻歌的表情忽然落寞起来,“要真像你说的那样,他会舍得送我来和你白家联姻?”
白翰辰不乐意了:“要照你这么说,嫁给我是天大的委屈?”
付闻歌言之凿凿:“不喜欢,硬凑一块儿就是委屈。”
“哦。”白翰辰轻点了下头,若有所思道:“那你刚才在饭桌上帮我解围,肯定不是因为喜欢我喽?”
“少自作多情!”付闻歌的脸涨得像是又干了一杯酒。
眼瞅着他的眼神儿往搁在旁边的碗上飘,白翰辰先下手为强,一把抄起碗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心中暗笑——这点儿心思要还看不透,我白翰辰不白活这小三十年了?
正得意着,脚后跟磕上门槛,他“咕咚”一下坐地上了。付闻歌本能地想伸手去拽他,可一想刚才对方那狂妄的言词,觉得他实属活该,于是干脆收手抱胸看热闹。
玥儿过来倒脸盆里的水,瞅见白翰辰摔一大屁墩子,忍着笑道:“呦,二爷,您怎么坐这儿啊?”
“地上凉快!”
白翰辰恼怒道。
TBC
作者有话要说: 二爷,您保重,怎么着也比脸上被CEI一碗强
行了,这俩也算有点进展
我比较擅于写群像文,副CP较多,希望你们不会觉得太乱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落下的声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99皇族) 2瓶;蝶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章
严桂兰从孙宝婷屋里说完话出来, 瞧见付闻歌屋里的灯亮着,窗也开着, 于是绕到西边的廊上走。婆婆是有架势的, 说起话来得瞻前顾后, 但跟付闻歌那不用。她憋了老些天了,想找个人敞开了聊两句。
她穿的是软底绣花鞋, 走路没声。及到窗根底下,付闻歌才因影子罩到书桌上而抬起头。
“扰你瞧书了吧?”严桂兰歉意地笑笑, 却见脸上的忧愁比笑意还浓。
“没有,正想歇歇。”估摸她有停留的打算, 付闻歌站起身, 作势要去开门。
严桂兰忙从窗户里伸进手去按下他的胳膊:“不了不了,就站这儿说两句话。你坐你的。”
付闻歌本觉得人家站着自己坐着不合适,又顾及自己的身高会给娇小玲珑的严桂兰造成压迫感, 想了想还是坐回到椅子上。
“念书辛苦吧?”严桂兰的语调柔软依旧, 像是把付闻歌当成亲弟弟那样挂心, “我看你比刚来北平那几天,瘦了一些。”
“还好, 第一年比较辛苦,课程紧。”
付闻歌敛起视线。他其实不太敢和严桂兰说话,心里兜着白翰宇的秘密, 总觉得说什么都是在骗她似的——为了守住一个谎言,不得不说更多的谎言。可事关白翰宇的名誉,便是必须说出实情, 也该是人家夫妻间的坦诚,他没有资格多这个嘴。
话说那天在医院,他建议白翰辰去做个检查。从遗传学上讲,兄弟手足间有同样毛病是很常见的事。结果白翰辰一听,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眉毛都快乍起来了,脸还拉得老长。
严桂兰不了解大学生的课程安排,接不上他的话,只得叹道:“哎,你们这有学问的人呐,走到哪都能凭本事给头顶上挣出片天来。不像我,被爹妈圈在家里头,养到十六,嫁人。这一辈子的路啊,跟铁条似的直,一眼便能望到头。”
付闻歌听了,心里更是觉得她可怜。当然不是说她的命运有多凄凉,想来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比起那些背井离乡、死在荒郊野外教野狗啃食的难民,她这衣食无忧的生活绝会让多数人羡慕。
可怜她,是因可怜她认命的心态。不过这也怪不得严桂兰本人,旧式的女人们,自小听的见的,皆出不了三纲五常的束缚。教她自动自觉地冲破枷锁,那得是从里到外彻底洗上十遍八遍才有可能。
“桂兰姐,你也可以继续念书啊。”付闻歌诚恳地奉劝道,“我们学校有几位学长学姐也是结了婚生完孩子,又继续深造的。”
眼里闪了闪光,可转眼严桂兰却惭愧道:“我这脑瓜子,打个绣样儿、勾个毛活算算针脚还成,读书?可真不是那块料。”
“我听二少说,你是读过书的。”
“我那叫什么读书啊,跟先生识些字,学学算数罢了。”
“每个学生都是这样过来的,有基础总比没有强。”付闻歌斟酌片刻,起身到书柜那抽出两本书。一本《新国文》,一本《代数学》,都是商务印书馆出的。他把它们递给严桂兰,道:“这是给我弟弟买的,你先拿去看,我回头再给他买了寄回去。有什么看不懂的,随时来问我。”
严桂兰愣了愣,捧着书,像捧着个压手的秤砣。书平时自然是看的,但那多是市面上流行的读本,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重回校园。最青春的时日都花在了做个体面合格的白家大少奶奶之上,到这把年纪还跟一群十几岁的孩子同窗读书,岂不是教人笑掉大牙?
似是看出她的顾虑,付闻歌又劝道:“桂兰姐,只要你愿意学,到高中的课程我都可以帮你补习。到时拿个文凭,你就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了。”
眼睫轻颤,严桂兰紧抿住樱红的唇,思绪万千翻腾。从来没有人给予过她这般的指引和支持。女子无才便是德,一下生,命数就定了。
做想做的任何事——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未来。